“那是快乐王子啊。”
钟辰轩说，“王尔德童话里面的快乐王子。眼睛是两颗蓝宝石，剑柄上镶着红宝石，身上披着一片片的金叶子。之所以让尸体站着，就是为了像快乐王子——因为这个快乐王子，并不真的是一个人，他只是城市里的一尊雕像，虽然他也有一颗铅做的心。”
“快乐王子，他快乐吗?”程启思不经心地说，“多奇怪的一个故事，我从不喜欢王尔德的风格——那种像神话里的蜘蛛网一样的纤细精致，和那像是在鲜血里开放的白玫瑰一样的妖丽。”
“形容得真好。”钟辰轩笑着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不喜欢啊，真是奇怪。”
说完这句话，他做了个鬼脸，似乎是发现失言了。他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你认为这一件案子，跟上一次的，有关联吗?”
他的眼光，还漫无目地地飘在窗外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上面。玻璃上积着一层雾气，隔着玻璃看去，外面的行人和景物，也像是跟他们隔着一重薄雾。
程启思叹了口气，给他的杯子加了一块糖。“让我想起了……嘿，反正你刚才也是想说那个的吧?辰轩，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桩案子。你别嗤之以鼻，我知道很多地方不一样，特征不一样，手法也不一样，但我确实联想到了那件连环凶杀案。”
“你不会又怀疑是我做的吧。”钟辰轩头也不抬地说，“我说过很多次了，她已经死了，她已经下葬了，她的坟墓前，已经长满了青草和青苔!文若兰已经不存在了，那朵兰花，也不存在了!”
“你还是对她那么敏感。”程启思耸了耸肩，“好好，不提。不过这案子是挺奇怪的，先奸后杀，死后又把尸体弄得那么……那么……我可以说是美丽吗?”
“嘿嘿，钟哥，程哥看出来了，你自己反而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钟辰轩仍然莫名其妙。他去拿程启思手里的照片，程启思却把手一缩，抬起了眼睛。钟辰轩吓了一跳，程启思直直地盯着他，眼里有股阴郁的火苗在跳动，。
“装什么傻，这两个死者都跟你有点像。”
钟辰轩呆了一呆，从他手里抓过照片，又看了一遍。“这倒真是奇怪了，为什么会像我?你别说，还真是挺像的。唔……怪事。”
他没有说下去了。程启思转过头，瞪着吴晴。“小晴，你们都已经看出来了?你们那个荒唐的提议，就是针对辰轩提出来的?是你的主意?”
吴晴仍然在咧着嘴傻笑，钟辰轩忍不住说：“你最好别笑了，我看你的口水快滴下来了。像死者就像吧，你怎么笑得这么……这么……诡异?看得我寒毛直竖的。”
吴晴两手捂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真的吗?那我不笑了。程哥，程哥，这是个办法呀，你就批了吧，不然，我们大家都别想过这个年了，这案子不破，过年我们都别想放假啊。”
程启思眼神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又看了钟辰轩一眼，似乎有话想说，话到了嘴边，却又迟疑了一下，说出来的，明显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哦?是么?辰轩，你同意么?”
钟辰轩似乎也在迟疑。他的眉头皱得紧紧，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在认真地看手里的照片。“大家不放假，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好吧，我同意。”
吴晴发出了一声欢呼，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乐成这样。看着她兔子一样地跑开了，钟辰轩满脸疑惑地对程启思说：“她……这是怎么了?”
“喜欢美丽的事物，不是罪过。”钟辰轩平淡地说，“杀人才是罪过。”
“你问我，我问谁去。”程启思心不在焉地说，他的眼神仍然是阴郁的，明显注意力不在这里。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笃地乱敲，敲了半天，才说，“话说回来，你刚才也说了，这是危险的事，你……”
“能有多危险?”钟辰轩有点不屑地说，“我明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不会没有防备。我们都是吃素的?”
程启思不说话了。他的手指仍然在桌面上敲，发出的声音是乱七八糟，毫无节奏的。又过了一阵，他才说：“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做什么?或者说，你会不会做?”
钟辰轩正着杯子在喝咖啡，听到这句话，噗地一声，咖啡都喷了出来，差点溅到程启思的脸上。钟辰轩指着程启思，又笑又咳地，半天没说出话来。程启思瞪着他，还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脸部肌肉都是僵硬的。
“行了，别在这里说废话，我们回去吧。”钟辰轩站了起来，程启思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仍然坐在椅子里。钟辰轩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低下头，在程启思的耳边，轻轻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先试一下。”
说完这话，钟辰轩一脸笑意地想走，却被程启思猛地拽住了手臂。钟辰轩诧异地回过头，程启思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辰轩，记住，这不是一个游戏。这可能是个陷阱，也可能是个开始，不会那么简单。”
“我喜欢游戏。”钟辰轩微笑地说，“你忘了，我最喜欢的就是刺激的游戏。尤其是在杀戮、死亡和性之间游走的游戏，那是我所深深迷恋的。因为除此之外，我已经不懂得什么是刺激，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才能带给我精神上的快感和愉悦。”
他挣脱了程启思的手，“走吧，回办公室吧，我们的下午茶时间结束了。”
“今天他们提了个很傻的提议。”程启思换了个话题，他觉得跟钟辰轩这一段谈话，实在是两个人都累，样样都不能提。“他们说，这分明是件连环凶手案，我们现在完全抓不到方向。如果任其发展，只会让受害者越来越多。他们的提议是——放饵。”
钟辰轩皱了一下眉。“你同意了?这是件危险的事，出了事，你会后悔的。”
“只是他们在胡说八道而已，我怎么会同意。”程启思说，“如你所言，不管是谁，如果为了这种事而出了什么问题，我是肯定会后悔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回头，见到吴晴双手放在背后，一脸神秘兮兮地站在他们身后。她脸上的笑容十分之古怪，看得程启思和钟辰轩两个人都觉得打寒颤。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眼里分明都写着：这小丫头怎么了?
“程哥，钟哥，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吴晴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她两只手里各捏着一叠照片。“这是shadow工作室发来的照片，我打印了出来。还有一些，是西山公园里的死者的生活照。”
钟辰轩伸手接过了那叠生活照。吴晴收集得非常齐，都是生活照，全身照，半身照，特写的照片，一应俱全。他把一叠照片都看完了，随手递给了正在看写真照片的程启思，莫名其妙地问吴晴：“这怎么了?难道死者的身份有问题?我看这照片很正常啊。”
程启思的反应却跟钟辰轩完全不同。他匆匆地把所有的照片翻了一片，又开始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他的脸色有变化，手竟然也有点微微发抖，看得钟辰轩更觉得莫名其妙了。钟辰轩又望了一眼吴晴，小姑娘笑得只能用“诡异”来形容，咧着嘴在傻笑，钟辰轩总觉得下一秒钟她的口水会“叭嗒”一声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