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我只管走,那女子害怕,自然会远远地跟来,等进了村,人一多,她不怕了自去寻她的亲戚就是。但是接下来田大勇发现,白衣女子并没有跟来,还是坐在原地不住地哭。
“难不成她不是去高村看吹子家的,而是从高村往我们村走亲戚的媳妇?要是我们村的闺女或者嫁进我们村的媳妇,我应该见过,那更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地。”
田大勇重又返回身,向那女子说:“你是去北村的吧?我是北村的田大勇。你要去谁家?不行的话,我把你送回去。”
这回白衣女子有了反应,她止了哭声,抬头看了田大勇一眼,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说得田大勇一愣,这女子不只面生,还好生不讲理,自己好心想送她,她倒不领情。田大勇心里有气,冲女子说:“你不走我可不管你了,我走了。”看那女子还是不动趁,田大勇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她就是遇了鬼,关自己鸟事。拢紧了大袄,撇下那女子接着赶路。回头看看,女子确实没有跟来。
又往前走了一里地的工夫,冷风丝儿丝儿地从背后吹着,田大勇觉得背后有人跟上了他。他心里暗笑,那女人脸皮儿薄,抹不开面子,当面不肯答应,到底还是害怕跟上来了。
田大勇也不回头,怕一回头,羞了那女子又不跟了。他只故意放慢脚步,想听一听身后的动静,确定女子已跟上来。身后没有一点动静,脚步声、喘气声都没有,只有风声,风声里呜咽的哭声也听不到了。但是偏就感觉背后有人跟着。
他正要回头看,白衣女子抱着孩子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超到了前面。吓了他一跳。女子看都没看田大勇一眼,走的奇快,转了几个弯就不见了人影。
田大勇心说这小女子好快的脚程!当时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女子走在月亮地里,脚下连个影子都没有。
乱坟岗早就过了,这样也好,女子走出去他也就放心了,田大勇这样想着,心里止不住又跟自己较上了劲:这大胆儿真是白叫了,刮了一阵凉风吓得差点尿裤子,刚才还想扭头回去,这要真回去可就丢死人了,还不如刚才那抱孩子的小媳妇。看来这乱坟岗也就吓吓胆子小的人,哪有什么冤鬼妖怪。不过转念又一想,心里又不免觉得得意:人人闻之色变的乱坟岗他大胆儿还不是平趟了过来。
一路上他也没有追上那个抱孩子的白衣女子,田大勇认为那个女子可能吓坏了,这一出了险境还不可劲儿跑?
近了高村,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村口已是三五成群,都是三里八村赶场来的。田大勇随着人流往前走,听到锣鼓唢呐吹打的声音。
两班吹子家在高村最大的一片广场上对垒,各家竖起四根高竿,四盏“气死风灯”用绳子和地面扯紧了,高高挂在竿上。田大勇到的时候刚刚开场,吹打还不太热闹,但是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田大勇年轻力壮,又灵活,脸皮也厚,不管人骂,三挤两挤挤到前面看上了。
亮嘎嘎的唢呐一吹,锣鼓家伙什儿一响,什么小媳妇乱坟岗早扔到天处边儿去了。
节目那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两边的叫好声是一波高过一波,到精彩处,田大勇跟着大伙可劲喊,累了就啃两口干粮。也不知时间过了多少,不觉月亮偏了西山。
正看到兴头上,渐渐站不住了,临出门喝的那两大碗热稀粥在田大勇的肚子里起了作用。一直到几十年以后,田大勇说起来这件事就说,如果那天晚上临出门不喝那两碗粥,事情也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是十二月天冷,他粥喝的多,又不出汗,憋不住想尿尿了。他不想去尿,身后边围的都是人,出去还得挤进来,再说大行家的唢呐吹得正精彩,那舍得出去。
这样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田大勇暗骂一声娘个姥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排开人群就挤了出去。他身后的人都巴不得他快走,他个子高,挡着后面好些人看不到。
田大勇挤出人堆儿,四处看看,找了个黑旮旯,边尿还边想晚上真不该喝那两碗粥。
尿完尿,在人群外边转了两圈,想找个豁口好挤进去。出来容易进去难,两个场子围得水泄不通,还真不好进。田大勇刚准备闷了头硬挤进去,突然眼角晃见一个白影,白影一闪,翻过一户人家的土墙,就进了那家院子。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外头看吹子家,家里肯定没人,翻墙进去的那一准儿是个贼啊。田大勇心说好小子,想趁着都去看吹子家的空当偷人东西,真会挑时候啊,不过你倒霉催的,大黑夜穿身白衣服,一眼就让咱大胆儿瞅见了,那还跑得了你。
呜哩哇啦的唢呐声田大勇听着也不上心了,他的注意力都被白影吸引了去。
过去一看,那家的街门果然从外面锁着,看来家里确实是没有人。好在土院墙不高,田大勇跟着翻进去,见厢房亮着灯,同时听到屋里传出吱扭吱扭的奇怪声音。这贼不知道在搞什么,居然弄出连续不断的声响。他轻手轻脚挪到窗台下,用口水湿了手指,捅破窗纸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