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填登记表了,自报履历,由机器的声音辨别系统自动录入。以后就存档了,成为天使的一员,没有人能冒充。在旁监视的保卫科长问:“你叫韦小宝?”
我说:“是的。”
保卫科长又大声地说:“你和金庸武侠小说《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重名?”故意散播这个响亮信息。
其他同学都听到了,“哈哈,韦小宝再世转灵!”“你是不是也像韦小宝一样在校园里弄个三妻四妾的?”
名字跟娘胎里带的差不多,父母最初意识的烙印打在我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但众口汹汹,我无法辩驳,只得落荒而逃。
学校的宣传栏上写着:天使升级版!字体是烫金的,非常醒目。“高一是绿天使,以学习为主,可以闹点小小的情调;高二是黄天使,像柠檬一样,心智的果实成熟了;高三是黑天使,迎接神秘的高考……”
我从资料库领取了新书,一大捆的课本背在我肩上,累得我老牛大喘气,爬书山是天使的硬功,看来当天使不容易,那些精鹜八极的学者就是大神了。我下台阶时,哗啦散架了,我坐在众多课本中间,唠叨:“语文妈妈、数学老爹、英语阿姨……你们帮帮我吧。”
另一和我同样遭遇的男生豁达得多,他干脆丢下课本,倚树望着低低飞来的一块云彩。金色阳光照得云彩透亮,在他眼里变成焦黄流油的烤鹅腿,他吧唧着嘴:“缥缈仙界,灵童玉女,你们才是真正的天使,拯救受苦受难的学生吧。我跑得快,人家叫我小飞人,田径赛场上极受追捧,可胀大着脑袋比学习成绩时,我就被撂在一边了,我终究是个残缺的天使。”我的一本新书滚落沾着他脚下的一大汪口水,他视而不见,仍然呓语。
我用袖子擦着弄脏的新书。林荫道上一个飘飘若蝶的女生,要轻飘到树上去,我怀疑她失重。她看足我的狼狈,才过来,又继续往肉里盯我,盯得我浑身发毛,她说:
“你大概在知识海滩上落难,需要‘美少女战士’解救。我来吔。我以为天使学校是‘樱桃高校美男部’,华丽挥霍,那是人生一次也要进入的梦幻之所,谁知碰到你们这些俗物。”
她出口一大堆动漫词语,尝试和我进行星际沟通,我的接受信号不太好,她愤恨的样子好像要把我消灭掉。她踢我两脚,又把嚼剩的胶质泡泡糖贴在我额头上,“呶,你贴上‘火星标签’,顺眼多了。”
——这是个有点神经质的火星少女。
她把我折腾够了,才脸上氤氲之气消散,肤白似雪,流眸飞盼,然后邪魅地一笑:“你的眼睛刚才被狗屎糊住了,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初中同学贝晓落呀,昵称贝贝,我俩高中也同班。”
我遇到这么一个搞怪美女,不知是祸是福。
刚才的话被她抢去了,该我宣讲几句了,我把黑脸班主任的腔调学得维妙维肖:“书山有径,‘情’海无涯,不要一味地虚无耽美,你们要努力学习科学文化,堆积如山的作业累得学生气喘如牛,也累得批改的老师们脸色苍白。‘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的诗句是形容辛勤园丁,还是形容偷爱如焚的少女,嗯,这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讨论。你们要维护天使学校的荣誉,知识瘦身,随便挑一个就是浑身上下流墨汁,而不是流爱情脓水的,还指望把你们武装起来攻打月球和太阳黑洞呢。”
“你甭拿社会主义祖国吓我。”她蹲下来亲切地拍拍我的脸,“巧嘴八哥,你以后要好好地追随在我左右哟,若有背叛,看我不把你这个花心小萝卜剁了。”
她又揪揪旁边“小飞人”男生的耳朵:“喂,你老兄也该醒醒啦。”
她天鹅展翅般站起来说:“我的零花钱用不了,雇个脚夫,你们搭个便车吧。”
教学楼耸入云端,气势恢宏,栏杆是用天神的牙齿做的,广播站的喇叭可以接受上帝问话,巨型水泥盒子上开着一个个方格子,学生们麻雀般的头颅从里面探出来,我们惊叹,爱因斯坦、孔子等大腕儿是不是在教学楼顶上啊?
“爸,你回去吧,到净界了,你的烟酒味会熏坏天使。”贝晓落说。
原来吭哧吭哧给她扛课本的是她老爸,老爸是总经理,指挥着大公司的千军万马,甘当女儿的脚夫。老爸胖脸上淌着深情的汗珠,手指上戴的钻戒也沾些灰尘,却很愉快,套上自备的小滑轮走了。
教学楼封闭得像个圆形铁桶,朝阳一面的厚墙烫烫的,大概过多吸收了太阳紫外线的缘故。保卫科长传了暗语:“随物赋形!”考考新生的颖悟能力。
我:“随物赋形的意思是,开启智慧之门、打开心灵宫殿的钥匙应在我们自身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