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柳翠云走远,巧莲质问秦老七为何答应她,与其平分,哪有一人全拿实惠。秦老七解释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若去找运尸官差运作,好事就轮不到咱们了。请放心,只要霍顺天被送来,我就先下手取个一干二净,再告诉原配金子全化成了水。谁说真金不怕火炼?那是没烧到时候。
当晚,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官差运来几具病亡尸体,并郑重其事地再三叮嘱秦老七:伍总医官有令,务必做好防护措施,立即焚烧,不得有误。更重要的一条,绝对不准碰触尸体,以免传染。
秦老七连声应诺,送走官差后好一通扒拉,却没发现霍顺天。
次日,又用土窑火化了七八具,仍没见霍顺天的影儿。不过,秦老七并非全无收获,在几个女尸头上,他拔下了两根分量不轻的金钗,还在一具男尸的马甲里搜出了几两碎银。
直到第三天天黑时分,霍顺天终于被送到。揭开苫布的那刻,秦老七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霍顺天做过尸体解剖,样子很是骇人。但很快,秦老七又惊喜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天保佑,锦袍袖口里,霍顺天的金镏子还在,一只不少。那张合不拢的嘴巴里,亦是满口金牙!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啊!
官差前脚刚走,激动得满脸通红的秦老七便一个箭步返回土窑,麻利地从霍顺天手指上撸下那八只金镏子。感觉好坠手,是纯金的。悉数装进兜里,秦老七又探手入口,想掰掉霍顺天的金牙。谁能相信,霍顺天的大嘴忽地合拢,紧紧咬住了秦老七的手指!
妈呀,闹鬼了!
秦老七吓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使出吃奶的劲拽出被咬出牙痕的手指,哆哆嗦嗦拔腿就逃。但尚未冲出土窑,他又收住了脚。
霍顺天早死了,并被伍总医官动了刀,散了元气,又岂会复活?他咬我,该是尸体的正常反应,也就是坊间所言的诈尸。就像那些死不瞑目的人,轻轻揉下眼眶就能合上眼皮。秦老七强按着怦怦心跳慢慢转过了身,只见霍顺天仍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秦老七边给自己壮胆,边弯腰抓起铁钎和锤头,战战兢兢走过去。
这回,我不用手,我用锤子敲,看你还怎么咬我。一念及此,秦老七探出铁钎撬开霍顺天的嘴巴,紧接着对准那一排金牙举起了锤头。砸落的瞬间,霍顺天突然睁开双眼,面目狰狞,破口大骂:“秦老七,你摘了我的金镏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敲掉我的金牙。牙没了,你让我如何吃饭?”
霍顺天真的起死回生,活了!秦老七当即抖如筛糠,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霍掌柜,我,我,求你开恩,饶命啊!”
“我若饶了你这等居心叵测、丧尽天良的奸诈小人,说不定还有多少死鬼被你盘剥。去死吧!”霍顺天霍地坐起,张开双手死死掐住了秦老七的脖颈。秦老七顿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接下来,霍顺天用力一推,秦老七便如中邪般跌跌撞撞扎进了熊熊燃烧的土窑……
三
暗夜过去,天光放亮,官差又送来几具病亡尸体。一踏进土窑,官差们便惊得目瞪口呆—霍顺天没被火化,秦老七却被烧得体无完肤!
接到这耸人听闻的报告,总医官伍连德急匆匆赶至案发现场。细细查看完,伍连德重重叹了口气,说出了个中原委:暴发在哈尔滨的这场大灾难,是鼠疫中最为严重的肺鼠疫。感染此病的患者,两三天便发病,恶寒战栗、气喘高烧,短时间内能烧到40℃以上,肤色也会变得青紫吓人。由于高烧不退,患者很容易产生幻觉,做出不可理喻的怪异举动。秦老七的症状表明,他在两天前已被重度感染,一旦受到惊吓,在幻觉的促使下自投熊熊火炉也不足为奇。
“对了,秦老七还有妻子,马上找到她,隔离观察,以防不测!”伍连德意识到不妙,急急下令。而此时,在傅家甸郊外的雪野里,两个女人正连抓带挠,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是秦老七的妻子巧莲,一个是霍顺天的妾室楚可惜。巧莲面色潮红,体力不支,没几个回合就被楚可惜摁倒在地:“快把霍掌柜的金镏子给我,我不能让他的亲生儿子冻着饿着,无家可归!”
没错,霍顺天的金镏子和金牙全落入了巧莲的手中。昨夜,见男人秦老七迟迟未归,她担心他取了金镏子去找楚可惜寻欢作乐,就心急火燎地奔了土窑。官差们看到的可怕一幕,同样也映入了她的眼底。她本是桃花巷的欢场女子,在她眼中,金银自比男人重要。于是,她捡起金镏子和金牙溜之大吉。不承想,一直暗中盯着她的楚可惜半路杀出,欲将金子夺为己有。
“呸,你还是糊弄别人去吧。”巧莲狠狠骂道,“霍掌柜进老龙沟淘金坠过崖,摔废了命根子。老娘在桃花巷时伺候过他,他比太监还没用,又哪来的亲生儿子?”伎俩被揭穿,楚可惜恼羞成怒下了死手。她哪里知道,巧莲也感染了肺鼠疫,在窒息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溅了她满脸满身。成功得手,楚可惜手拿金镏子掂掂分量正要起身,霍顺天的原配柳翠云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闪出来,两人厮打成一团……
数日后,官府接管了秦老七的土窑,并责成伙计小谭子负责火化事宜。这天,官差送来三具女尸,小谭子搭眼一瞧认出了她们。不顾伍总医官不准触摸尸体的警告,小谭子顺手一探,登时两眼放亮:藏在阔太太柳翠云怀中的钱袋里似乎有东西。
肯定是金子。今夜,我要发财了!狂喜之下,他哪会料到,死神亦在向他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