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德只瞥了一眼面前的青花瓶,就可以断定这是一只出自明代官窑的极品青花观音瓶,在市场上少说也得一百万。但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装作拿不准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瓷瓶。
瓷瓶的主人是个毛头小子,生怕张力德不识货,连忙说:“我祖上是大清的工部尚书,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张力德当然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故意说:“这种货色仿品太多,在下不敢收!你收好了!”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
那小子有点急了,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我是背着我老爸偷偷拿出来卖的!这东西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听我爸说,我曾祖父临终时将我爷爷叫了过去,说就算家道再怎么衰落也不能将祖宅和这只青花瓶变卖。最近我是有急用不得不⋯⋯”
张力德故作犹豫状,那小子更急了:“你就开个价吧!”张力德最怕这小子真的收起宝贝走人,觉得再拖也不妥,就朝他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想以此探探对方的心理价位。
“两万块我还债都不够,你再加一万吧,三万就成交!”原来在他心里,一根手指是代表一万的。这个报价让张力德大喜过望,故作犹豫地答应了,但提出要和小伙子签个协议,以免他父亲知晓这事后来要回瓷瓶。
小伙子急等着用钱,哪里会不答应。就这样,一个价值百万以上的明代青花以三万元的价格成交,这让张力德高兴得夜不能寐。他早就想好,若到时对方找上门来,就说自己已经转手,再说两人签的协议还受法律保护呢。况且,这古董行里捡漏或走眼的事都在所难免。
可风平浪静地过了半年,张力德反倒有点不安了,难道自己看走了眼,收了一个赝品?
张力德决定再仔细鉴定一下那个青花瓷瓶。从外观到做工,从花纹到落款,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拿出了自己鉴定古瓷的独门工具:一种类似于医院内窥镜的装置,光纤一端是一盏射灯,另一头是观察镜。因为,再怎么高超的造假高手,都会有疏漏,而这种瓷瓶由于瓶口小,内部的处理不可能做得很精细,在专业仪器下就会原形毕露。
当张力德将探头伸到瓷瓶里时,感觉有点奇怪,在瓷瓶底部遗留有一截没烧完的蜡烛。这个青花从内部的特征来说,可以确定是真品无疑,让他大惑不解的是这截蜡烛。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瞅了瞅,隐约看到在青花内壁上有字,好像用的还是镜像写法,也就是字全是反的。这一发现让张力德为之一振。他急忙将射灯调到最亮,尝试从瓷瓶的外面去看。
奇迹发生了,被灯光射得通透的瓷瓶上清晰地现出了一首小诗:保遥眺雷峰塔,藏于西湖如结发。于公遗风今何在,宅檐春燕初长大。东林书声和风雨,水中小荷羞桃花。面壁千年终知命,尚得开怀笑荣华。
原来瓶底的一截蜡烛就是用来看瓶壁上的字的!在古玩行里打滚久了,张力德多少也知道些小窍门,没费多大功夫就发现了这诗中的门道,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就成了:宝(保)藏于宅东水面上(尚)。原来这是一首藏头诗。
这一发现让张力德很是激动,他觉得有必要去探探这位卖家的底细。根据与那人所签的协议,张力德知道了卖瓶的小伙子是本市东白镇斯宅村人。他查阅了当地县志,斯宅村在清道光年间确实出过一位名叫斯元儒的大官,官拜太学生,议叙登仕郎,而并非那小子所说的工部尚书。返乡后学陶朱公经商而成为江浙巨富,并在东白建一巨宅——斯盛居。据张力德推断,这小子可能就是斯家后人,而坊间也曾流传当年斯元儒秘密在斯盛居某处埋下巨额财宝,以防子孙日后落泊。后来,经过晚清、民国,斯家已是人丁凋敝,宝藏也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张力德认为这笔财宝很可能还没有被发掘,莫非这个瓷瓶中的诗就是斯家宝藏的线索?
张力德决定亲自去斯宅村打探一下虚实。斯盛居离东白镇就七里地,他将车停在了一个偏僻处,然后找了一家饭馆,解决一下午饭问题,顺便打探一下斯家的事情。
张力德掏出了三张百元大钞,叫老板娘给弄点好吃的。这老板娘碰到这等豪气的主儿,自然也分外殷勤。恰巧这饭馆的老板娘和斯家是远房亲戚,对斯家的事略知一二。据她说,斯家老爷子斯近民几个月前因高血压住了两个月的院,哪知一回家就跟小儿子斯其山吵了一架,病情复发,又被送回医院。
张力德估计卖瓷瓶的小伙就是斯其山了。从老板娘的嘴里,张力德还得知斯近民有一个大儿子在美国。大儿子早就叫老爸去美国安享晚年,但老爷子就是放不下不成器的小儿子。这次大吵后,听说老爷子已经决定去美国了,连祖宅都要卖了,说是省得让小儿子给败掉。
听到这个消息,张力德不禁微微一怔。
通过中间人,张力德打听了斯家祖宅的价格。好家伙,开口就是两百万,而且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单纯从房产的价值来说,这个地方再好的房子也不值五十万,但一想到那个藏在宅中的巨大宝藏,他不禁热血沸腾。张力德卖了房子,还借了一大笔钱,凑成两百万,总算是买下了斯家的祖宅。
斯盛居分为内宅和外宅,外宅建于山前的平地之上,有三退三进。内宅依山势建于山体之上。内宅又分为两个庭院和一个大花园。主宅东边是厨房,前有一口老水井。后院有一个大花园,花园的东南角是一口荷花金鱼池。
那藏头诗已讲得很明白,宝在水面上。而在斯家祖宅之内,有水的地方不就只有那口金鱼池吗?
张力德用了一天时间将池中的水抽干,发现金鱼池的一半是掩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下的,他感觉这里肯定有蹊跷。但仔细察看了池边的石坎,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这让他很是失望,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晃悠起来。当他来到前院时,目光落在了那口古井上,他突然想:“宝藏于水上,这儿不是也有水吗?”
张力德决定下去看看,这井壁虽是溪石砌成,但细心的张力德还是发现了井壁每隔一定的距离就会有能容一只脚的石孔。
张力德沿着那石孔攀爬下去,借着手电光一路仔细察看井壁,也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井水清澈见底,还有几条鱼在井水里游动。他依原路向上,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忽然发现在水面之上,有一块溪石特别大。他用手推了一下那石块,想不到石块竟然缓缓弹开,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这让张力德喜出望外,他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他已经在想象着里面的金银财宝、稀世奇珍了。
进入那个洞口后,视线豁然开阔,张力德往前走了近十米,见到了一扇厚实的青石巨门。
张力德用力一推,这时,过道里传来了沉闷的响声,那石门缓缓被打开了,张力德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密室。但出人意料的是,密室内空空如也,室内正中躺着一个信封,上面赫然写着:张力德先生启。这让他相当吃惊:此地怎么会有写给他的信?
原来,半年前,斯近民病愈回家后得知小儿子将家中价值百万的明代青花以三万元贱卖以还赌债,大为震怒。但碍于对方手握协议,如果上门兴师问罪,那肯定是必输无疑。斯老爷子颇有心机,在详细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他放出了自己要变卖祖宅的消息。
正如斯近民所料,张力德果然发现了那瓷瓶上的藏头诗,并最终花大价钱买下了斯家祖宅,上了斯近民下的套。
最后,斯近民告诉了张力德他最想知道的秘密,斯家祖上确实曾留下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藏,但是这批宝藏在北阀战争时期,就已被其祖父秘密捐给了以孙文为首的革命党,以作军饷。而在当时为了保护家人,他临死的时候才告诉家人,并嘱咐不可宣扬。
看到这里,张力德颓然叹道:“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都是贪心惹的祸!”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0.3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