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美男最多的朝代当属魏晋,随便一举,就有潘安、卫玠、何晏甚至简文帝司马昱等等。在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专有《容止》篇,记录了数十位美男的言行举止、容貌气度和人格魅力。
其实任何一个朝代都会有美男,而且不在少数,只不过鲜有记载,更勿论专著。而魏晋却是例外,可见这是一个崇尚美色(专指男性)的时代。
在魏晋美男的标准中,白皙是极重要的一项。比如卫玠皮肤如珍珠白玉;潘安是面若凝脂;曹操的义子、女婿何晏,是“美姿仪,面至白”。白到大家都以为他抹了粉。何晏确实抹粉,不仅敷粉,他还有一个美容秘方曰:五石散。这有据可查。晋代名医皇甫谧说:“何晏,耽声好色,始服此药。”何晏自己也说:“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五石散又叫“寒石散”,是东汉名医张仲景发明用于治疗伤寒的,它以石钟乳、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紫石英5种矿物质入药,主要功效是壮阳、温肺肾。从皇甫谧的话里看,何晏是因为好色而服药,似乎与美容无关,但从药理看,长期服用后,会使人毛细血管扩张,皮细肉嫩,面若桃花。这就合乎美男标准了。
何晏是魏晋风流名士,一言一行,都具有风尚标杆作用。在何晏之前,大家都慎用五石散,因为药性猛烈,但何晏改进之后率先服食,感觉神明开朗、体力转强并面有美色,遂大肆倡导,使达官贵人、风流名士争相服散。
但五石散是有毒的。皇甫谧说自己因服食不当,曾长达七年在寒冬腊月时节,用袒身吃冰的方法压毒。而严重者会舌缩入喉,痈疮陷背,脊肉溃烂甚至死亡。
不过,五石散的“毒”就是服食它的第三个“好处”。石硫磺等五石,皆为燥温之物,服食以后五内如焚,燥热难当,须以疾走发汗来驱发药性,故有“行散”一说。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里,详细指明了行散后的种种表现:“全身发烧,发烧之后又发冷。普通发冷宜多穿衣,吃热的东西。但吃药后的发冷刚刚要相反:衣少,冷食,以冷水浇身。倘穿衣多而食热物,那就非死不可。”因为皮肉发烧之故,为预防皮肤被衣服擦伤,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于是所谓晋人的轻裘缓带,看似高逸的表现,其实却是吃药的缘故。所以我们看晋人的画像或那时的文章,都是衣服宽大,不鞋而屐,很是飘逸,孰知其中却有苦衷。
少衣、寒食但要温酒,以借酒力发散药性,于是魏晋名士大多好酒。而酒高乱性,加上药性发作,于是我们看到的时人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飘逸、狂傲、乖张、悖礼、旷达不羁……有人因此总结道,所谓魏晋风度,原来都是毒药之功啊。
不与常人为伍,特立独行,从美学范畴看,也是一种不凡气度,可以为男子增美,但是如果说所有魏晋名士服药都是为了作秀,就绝对了,至少嵇康不是。
嵇康也是美男,《容止》说他“风姿特秀”,《晋书》称其“有风仪”、“天质自然”。
嵇康还是思想家、文学评论家,弹得一手好琴,所谓才貌双全。但不幸却生在“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魏晋之际。在司马氏家族的淫威下,当时名士只有两条路可走:或归附司马氏或不合作。不合作又想要保命,就只有让自己显得很怪异,而服食五石散既能达到这个效果,又能在刺激中感到神明开朗,排遣胸中垒块。但五石散最终也没能挽救嵇康的命运。临刑前,嵇康还是那么潇洒:看了看太阳,然后“索琴弹之,奏《广陵散》”。那年他40岁。1961年在南京南朝墓出土了《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画像砖,砖上描绘了嵇康树下抚琴、气宇轩昂的形象,名士风范跃然其上。但想到他的服散之举,不由得替他哀伤。真是生于乱世,明知是毒药,也得吃啊。
选自《中华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