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剧场(5)

 
笛卡尔剧场(5)
2014-05-12 21:14:50 /故事大全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观众们同时点头。

“这条狗的精神本源,也就是它的自我感知,现在同时存在于它自己的体内和远处那个假体中。当前,这条狗也在控制着那个凝胶复制品。当这条真狗抬头嗅闻空气的时候——就是那样,看到没?——它同时也会抬起那条假狗的头。赝品完全模仿真实客体的一举一动。两个完全相同的思维控制着完全相同的身体,它们的同步是以这个机器作为媒介而实现的。”

他抬手伸向另一个开关。

“但是当我转动这个开关,真狗和假体之间的连接将被切断。真狗的思维将会仅限于自己——它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连接的切断。”

他扳下开关,观众们因紧张而倒吸一口气——然而又一次地,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汗臭和铁锈味,两条狗仍旧不停走动着,仿佛因空气中的气味而倍感不安。

“至于现在,”布鲁姆说,“这条人造动物的所有动态已经完全由神经假体控制。它仅仅是机器操纵出来的假象。不过,它的动作令它看起来有如实质;它看向四周的眼神,也让人觉得它仿佛拥有双眼。它仍然保留着对于快乐和痛苦的觉知。”

这时候,两条狗的动作开始表现出差异,一开始很细微,渐渐地越来越明显。它们看起来并不喜欢当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它们透过各自的玻璃墙,相互审视着彼此,然后又突然都向后退去,开始狂吠。

“当然,”布鲁姆补充道,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兴奋,“在没有生物模型的时候,神经假体将无法与本体保持一致。香农熵在此时产生,并将延续下去。现在距离我转动最后的控制开关,已经过去了10秒。”他再次查看了一下表,说道,“20秒过去了。”

那条人造狗晃了晃脑袋,发出无声的哀嚎。

它在盒内绕了一圈,气喘吁吁。

它想为自己搔痒,但四肢却不受控制,乱作一团,时不时地打弯。它的身体摇摇欲坠,片刻间摔向了一旁;肋骨突了出来,仿佛真的被折断了。我猜它也认为自己的肋骨断了——因为它正在大口地喘息,摄取那些它并不需要也无法使用的空气。

它皱皱鼻头,露出了牙齿。

它的双眼失神地转动着,然后变得浑浊不清,并逐渐分解为原始凝胶。

人造狗继续做出无声的挣扎嘶吼状,它身体的其他部分也逐渐塌陷和分解。它弓起背,脊背的侧面裂了开来,在那一瞬,我看到它昏暗的内部空空如也。

这种极大的痛苦在我看来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而实际上,可能也就不超过一两分钟。我不得不背过身去。

尽管如此,观众们却享受其中。他们到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观看这种死亡模拟。

他们聚精会神,屏息凝气,直到这些分解的胶状物停止凝聚到一起,然后他们叹了口气,并小心翼翼地鼓起掌来。当灯光亮起的时候,他们才面露愧色。“都马上出去吧。”布鲁姆对他们说。当那些观众陆续离场之后,布鲁姆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小声地对我说:“我讨厌这些家伙,他们都他妈的有精神问题。”

我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玻璃盒子。

那条作为本体的狗仍然因惊恐而不断打颤,却毫发未损。而它的复制品,已经化为一摊无法动弹的烂泥,在空气中留下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猜这是痛苦的滋味。显然,这滩东西曾经遭受过痛苦。“你说过,表演不涉及虐待。”

“是不虐待动物。”布鲁姆纠正道。

“那么你对此如何解释呢?”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只动物,派克茨维斯基先生。你也知道,它现在绝对安全。在那个盒子里,凝胶所形成的,也只是机器操控的仿生物。它从未死亡,因为它从未存活。”

“可是它经受了痛苦。”

“从定义上来讲,它并未经受痛苦。机器仅能模拟痛苦,你在相关法规中能够找到这条定义的。机器在是否遭受痛苦这一点上,并没有任何法律立场。”

“嗯,的确如此,但是如果一个机器足够复杂——”

“法律就此未作任何定义。企业专家系统够复杂吧,机器人也很复杂吧,它们都连接在同一个巨型神经网络上。可是,这些是否使它们被称之为人类了呢?如果你踹了一个虚拟清洁工一脚,或者拒不还债,这会使你的虐待罪名成立吗?”

估计不会。不管怎样,这是他的表演,又不是我的。我打算问他,复制狗的表演是否就是他所开办的笛卡尔剧场的全部内容以及为何他认定有人会想要观看这样的表演,我是指除了那些精神错乱的虐待狂以外的人。

然而,我很快便发现,表演的主角实际上并不是狗,他仅仅是拿狗来做试演。当布鲁姆转身背对我的时候,他肩胛骨之间的一簇肿块泄露了实情。他在自己身上装配了一整套的神经假体,这也解释了他为何说这些狗仅仅是用来做试验的,他只是用这些狗来完善自己的技术。最终,他将以自己来进行这场表演。

“就技术层面来说,”祖父说,“他无可厚非——我指的是法律那部分。他所做的一切设计精妙,完美地契合了法律规定。”

“莱妲的律师也是这么对她讲的。”

“一台机器或者一个广泛分布的机器网络,是可能具有智慧的。不过,在法律面前,机器永远无法与人类相提并论,它甚至不能与一条合法的狗来相提并论。布鲁姆在这点上并未对你扯谎。只要他敢伤害动物,他就会被拖去进行强行治疗。但是从法律角度而言,这条人造的狗,不过是动物的替代品,就好比是一张精细描绘的照片。”

“就跟你现在一样。”我指出。

祖父对此充耳未闻,“告诉我,那些去看表演的家伙中,有没有人看起来很富有?”

“没有。”

“这么说来,那个匿名投资者并不在他们中间。”

“除非乔装打扮,否则他不可能在其中。我怀疑,布鲁姆从未拒绝过金钱方面的馈赠,即使这些钱来自于他那些疯狂的观众——也就是说,这个投资人如果能够直接联系上布鲁姆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或者莱妲。”

“首先,如果你的投资人既不是布鲁姆的朋友,又不是他的观众,那么他是如何得知布鲁姆的呢?”

问得好。

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当我向莱妲汇报这几日的经历时,她眉头紧锁,金色的小指不断地摩挲着她那玫瑰粉的下唇。这个动作表明她对此事兴趣颇深。她的这种动作,往往被职业赌徒称为“预兆”。

我说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将事情办妥。对此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干得好,托比。只是我在考虑,我们是否应该在这件事当中为自己讨点好处。譬如,我们可以跟他签订某种附属协议,假使他大获成功,我们也能顺带捞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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