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我去距北京160公里的国家级贫困县河北涞源县,给一个乡的小学四年级学生上了一堂科幻课,这是这些农村孩子第一次听说“科幻”。虽然我思想上有所准备,但上下来仍十分狼狈。我讲了叶永烈1961年写的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中有关未来世界的描写,今天看来这些科学幻想已经比较落后,很多已实现了,但孩子们仍如听天书,一脸迷惘。
我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网友对我的失败进行了安慰,并建议方法有待改进,比较多的一种看法是,这是中国应试性教育的结果,而应试教育这种东西,在农村尤其严重或重要,因为孩子们唯一的人生希望就是通过考试跳出农门,科幻这种怪力乱神,对于以标准答案为圭臬的考试,完全是捣乱。曾经有县城中学甚至把学生买的《科幻世界》杂志没收来烧掉。
我觉得这便是中国目前所处的特殊阶段,在此时做一名科幻作家是很尴尬的,不但没有什么贡献,还有可能误人子弟。随后我们见到了涞源县的种种贫困状况,更使我坚信了这一点。环北京贫困带这些年发展艰难,要在这里推广科幻简直科幻。爱因斯坦说想像力比知识更重要,这对于当地成人和孩子来说,都像是个玩笑。想像力在这儿不能当饭吃。
但难道真不重要吗?1902年,鲁迅、梁启超等人把科幻首次翻译引进中国时,正值亡国灭种关头,而他们非常严肃。
鲁迅说他留学日本时,第一次读到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吃惊地发现,“中国知识分子的梦是金榜题名、升官发财、封妻荫子,而西方先进知识分子的梦想是海底两万里、八十天环游地球、远征月球。”所以他引进科幻,说“导中国人群以行进,必自科学小说始”。因此科幻百年前就是中国梦的一个内容,但这个梦今天尚难实现。
美国著名科幻作家阿西莫夫认为,儿童应该尽早阅读科幻作品,在9岁或10岁,不能晚于11岁。旅居海外的科幻作家北星说,在美国有适合各个年龄段的儿童科幻读物,他的儿子三年级时用3个月看了100本书,大多是科幻奇幻。但中国大多数孩子显然无此条件。这有可能影响了中国人的创造性思维。
现在有人对于中国的未来感到不确定,就是认为中国缺乏鼓励创新和独立思考的教育体制,如《零国集团时代》作者伊恩•布雷默说,在这样的环境中,中国经济要想发生全面改观,肯定会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决不会是一朝一夕。这也是大多数新兴技术如生物遗传技术、纳米技术甚至替代能源技术不可能在中国产生的原因。我觉得,中国即将进行的新一轮改革首先应改革教育。
月份,将在山西举办世界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大会和论坛。这个奖已举办四届,每届连十万元的办会经费都拉不到凑不够,虽然有些煤老板可以在嫁女婚宴上一掷千万。
与会的科幻迷大都是城市孩子,农村来的很少。但我觉得,农村孩子也有想像力,也热爱科学。不能在起跑线上让他们出局。
所幸也有成功案例。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夏笳也是位科幻作家,她曾到云南大理一所山沟小学支教。在结束安排的课程后,夏笳讲了一堂完全跳出教学大纲的课——科幻。
“小学在大山里面,交通很不方便,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出那个县城。对孩子们来说,昆明就已经很遥远了,他们实在无法想像外面的世界,一些孩子会因为中学太远而放弃升学。”夏笳说,“我想用科幻来打破这种地理上的隔绝,打开他们的视野。”
夏笳的课是“科幻中的旅行”。她先从地球上的旅行讲起,引用凡尔纳的《八十天环游地球》,然后带孩子们旅行到月球和火星,甚至乘飞船来到人马座,最后又带他们进行时间旅行,到过去和未来。
“整个课程是一个视野不断开阔的过程,孩子们对我讲的内容非常感兴趣,光是想像一下能在整个地球上旅行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刺激了。”夏笳说,“科幻是对未知的想像,想像力不该有束缚,脚步没有到的地方,思想可以到。”
在这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夏笳问孩子们希望去哪里旅行。“有个孩子说北京,还有个说要回到唐朝。”她回忆说,“他们开始敢于去想了,科幻给了他们一个梦。”(韩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