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门关上吧，阳台那边总感觉对面有人在看。”
我确实也发现了，那些看不清面部表情的人，站在远远的阳台，赤膊，疑似看着我客厅的方向。那对似乎在他们的厨房捣鼓东西的人，侧身向着我的窗台，似乎还有微微的耳语。这两团黑影在说什么呢？有时候，他久久地站着，我就远远地做一个枪的手势，对着那个人放一声空枪。（他却也没有缩回房间的动静）或者就默对着那边似乎默对着我的陌生人。或者就干脆把窗帘拉上，同时也拒绝风和阳光。发现这些人眼摄像头之后，生活就有些不够自在了。对比曾经那个更为紧缩的小区，我开始不太明白这是为何：为什么空间更开阔，距离更遥远，反而更多窥探的存在呢？
人并非因能看到而看，而是因不能看而看。增加难度的距离的存在才让“视”变成了“窥视”。很轻易地看到，清清楚楚，那么对象也便失去了一种隐秘的吸引力。近在咫尺，面对面，看的动机就消失了。有好看的东西不是动机，天天抬眼可见，时时上演，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新鲜。可能有不易看到的（错过，未仔细辨认，没有坚持蹲点）好戏才是动机。动机是其一。
其二，除了（觉得）对面的人看过来多了，我自己也看过去多了。有报复的心理。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心理，就是也许他不知道我在看他的侥幸。真实的好奇心被虚伪的道德感遮住的侥幸。距离不仅仅激发了好奇，也遮蔽和保护了好奇的窥视。在五楼的时候，对楼的邻居，邻近宛若家人。大家互不相扰的圈子，之所以安然，因为视线的交锋、刺探没有任何优势的杀伤力，你看我，我看你，我发现你看我，你发现我看你，都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若是一个好奇的观者，必然被看者能够同样有力地瞪回你。这样的游戏没有趣味。于是很快相互便形成了漠视的平和。
有了足够模糊视线的距离之后就不同了，总有视力上的优劣、时机上的优劣之分，总会有一个回合，是你窥视成功而不被知，或者你拒绝被窥探而败下阵来，这不是一个高妙的游戏，但毕竟产生一个游戏的要件：输赢、攻守、反扑、离场、预谋？再来一次。
如此，无心恋战的人便怀念起了亲密无间却互不相扰的生活。相隔遥远、却总有一双陌生的手想要伸及过来，仿若受到了某种亵渎。然而抗拒亵渎的本性反应，并非昭然圣洁，而是同样激起了心底的邪念。在窥视与被窥视之中，反复调整着主体和客体的位置，从未确定、也无从确定的真相是：那边是否真的有人窥视你？窥视是否真实的存在？
但是你已经为了避免不确定的惶惑，迅速地确认这一事实，迅速地开始了确定的行为：让自己成为一个窥视者。（麦饭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