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洋子和约翰·列侬,两个名字之间从此不再有清晰的分界线。就像1969年他们蜜月期间在阿姆斯特丹希尔顿酒店里共同完成的那件反战行为作品——“床上和平运动”。两人在四周墙壁贴满反战标语的床上待了七天七夜,敞开门接受记者采访和拍摄,合身一体,面对全世界。
上午10点30分,我们进到小野洋子的房间。一个摄制组正在拆卸器材和灯光,他们刚刚结束另一场15分钟访问。小野洋子侧身坐在距门最远的沙发上,和新闻发布会时一样,仍是她的标志装束:紧身黑衣,墨镜,斜扣礼帽,只是帽子的颜色从蓝紫换成了米灰。隔着中间一群忙乱的人,小野洋子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我们,略为探身,点头,温和地笑了一笑,像是表示有点歉意,让我们久等了。
已经82岁的小野洋子,2015年却在当代艺术领域表现得相当富有活力,连续举办了三场主题并不重复的个人展——
5月,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为她开幕了持续4个月的大展——“小野洋子:一个女人的独角戏”(Yoko One:One Women’s Show),回顾她在1960~1971年的早期创作,包括125件行为、影像、纸上作品、装置和档案材料。这个展览的大众传播度,可以从一些报道的描写里看到,比如说,观众无须自己寻找观展路线,只要跟着源源不断的可怕人流行进就可以了。
11月8日,东京当代艺术博物馆为她举办个展“我的窗外”,主题源自她描绘纽约公寓窗外景致的一组作品。
11月14日,位于北京798艺术区的林冠艺术中心开幕了小野洋子最新个展“金梯子”。这也是洋子在北京的首次展览。其间,她创作于1964年的概念艺术诗集《葡萄柚》也出版发行了中文版,并在中央美院美术馆举办了一场讲座。
小野洋子不止一次表示过,在谈论作品时最好忘记列侬的名字。但在林冠艺术中心的展览里,几件作品却都明显可以看到,她多少还是放入了列侬的印记。
“梯子”的符号在她作品中出现不止一次。此次《金梯子》为北京展览特别创作,是一个以观众参与为概念的艺术装置。洋子在现场放了七把形态不同的中式梯子,包括木梯、竹梯等各种材质,但每一把都经过纯金箔贴金处理,在从空间顶部天窗投进来的光线之下,呈现出多变的光影。她也同时邀请观众带来属于他们自己的金色梯子,不限尺寸、形状和材质,与她一起构成一件完整作品。在《金梯子》邻近空间里摆放的,是一座西方式的蓝色的螺旋式楼梯。观众可以向上攀登,但到达顶部时,会感觉到楼梯的晃动而难以集中精神看向咫尺之上的天空。这件名为《看天空》的作品前不久曾在她纽约MoMA的个展中展出,洋子表示她想要喻示一种意识觉醒和微妙心理体验。一把梯子,“将决定你进入未来的方式”,这是典型的“女巫式”的小野洋子风格的“指示文字”。
这两部和“梯子”意象相关联的作品,难免不让人联想到列侬爬上梯子去观看她作品的那个场景。
在步入展厅之前,观众会在户外小广场上看到几棵种在大木头包装箱里的《愿望树》,种的是松、竹、梅,显然是选取了中国元素。洋子邀请观众写下一个愿望系挂在树上。这个作品曾在世界很多地方展出过,在展览结束时,所有的愿望签将被收集起来送到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和“来自全世界数以千万的”人们的愿望汇聚在一起,因为小野洋子在那里为纪念列侬建造了一个“想象和平光塔”。这个作品是美好的,但令人困惑的地方在于,艺术家将一个由己及人的生活祈愿行为真的转变为了一件艺术作品吗?也许值得讨论。而它和列侬的关系,确是显而易见的。
最大型的一组作品被安放在空间的最大型的一组作品被安放在空间的中央展厅,也是进入看到的第一件作品:《出口》。这是包含了约70个“棺木”——并非真正的棺木,而是用木质包装箱制作——每个前面都有松、竹、梅等植物从前端开口处长出,棺木是“为那些在大型灾难中不幸离世的男人、女人和孩子而做”,而植物,“象征着生命的复兴与永恒”。11月14日开幕这天上午,刚刚传来巴黎遭遇恐怖袭击的消息,在这样的氛围中,这件作品有了特别的意义,而小野洋子一生在创作中重复表达的主题“和平”和“政治”,也获得了极大共鸣。她后来在专访中跟我说:“政治之所以这么差劲,是因为我们并不真正关心它。它们得不到我们给予的爱和尊重。我们只是说它们不好,但我们做了什么?”
在四周墙壁搁板上包围着整个展厅的,是整齐摆放的118个小玻璃试瓶,里面装的是相同体积的水。在瓶身外面同一个位置,贴着一张写有人名的标签,因为在中国展出,所以用了中文手书,名字则是古今中外各种名人,去世的,在世的,好的,坏的……洋子对作品的表述仍旧直白到底:“你是水/我是水/我们都是水,装在不同的容器中/所以相遇如此简单/有一天我们将一同消逝……”这首诗写于1967年,作品概念创作于2006年,此次在北京是重新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