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凸显的英式“反乌托邦”
来源: 三联生活周刊 15年第14期
《黑镜》（Black Mirror）是英国电视台4频道（Chanel 4）2011年12月推出的一部科幻迷你剧。在一、二两季深刻、黑色的末世反乌托邦风格获得惊艳好评后，它在去年12月推出的《白色圣诞》（White Christmas）特辑更是不负众望地延续了这一惊艳。第三季相比一、二两季更加老辣，它不断完善着自身的内在逻辑，渐渐构成一个完整的“黑镜”世界。
这部尤其在知识界口碑较高的反讽科幻剧，和现在很多欧美电视剧都是根据畅销小说改编不同，《黑镜》几乎全由主创查理·布鲁克（Charlie Brooker）在当今科技生活的细节碰撞间得来灵感、进行创作。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科技是一种毒药，那么，它的副作用是什么？”
在最新推出的圣诞特辑中，《黑镜》将现代社会两个很普遍的主题“爱与背叛”、“自私与奴役”融合在一起。深爱女友的男朋友一步步发现爱人背叛的真相；为物欲驱使的现代人为了个人的“成功”将“思想”复制为奴隶。这部被外媒称为“第一部说出了我们在反乌托邦信息时代宿命”的电视剧，英国《每日电讯报》称能“折弯你思想”的电视剧，有一种“反乌托邦”式吸引力。“反乌托邦”（Dystopia）是文学上的一种体裁和流派，即在作品中描述一种虚拟想象的境界，从而反映与理想社会相反的、极端恶劣的社会最终形态，从而刻画出一种令人绝望的未来。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和《1984》，村上春树的《1Q84》系列，美国雷·布莱伯利的《华氏451度》等都属于这类题材作品。在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时代，当一切还没有网络和高科技，奥威尔用动物、机构、组织等同样构筑了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也同样产生了巨大的反思。手段不同，功用却一样。《黑镜》虽然将时代背景设置在未来，但是当代英国人的很多生活方式却没有改变：乡间老宅的独居、在酒馆看政治选举结果以及对于社交媒体的过分迷恋……正是这种变和不变让这部剧的科技反讽张力极大。
《黑镜》最被人称道的地方是它的“深度”。这种深度来源于其在“合理想象未来”的科幻领域进行的一种哲学探索，透过科幻外壳审视我们在数字生活中的情感、关系和人性。在美式英雄主义科幻看似大行其道的今天，《黑镜》、《神秘博士》、《银河系搭车指南》、《游戏玩家》等影视、文学代表的英式科幻以其独树一帜、另辟蹊径的风格在中规中矩、喧嚣浮华的流行文化中杀出一条血路。
《黑镜》虽诉说的是未来，但句句直指我们的今天，从而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反省和反思。虚拟的爱人、可删除的回忆、过度的娱乐……《黑镜》让人们意识到，科技虽正让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容易，但是，在这种更容易的生活方式中，我们究竟是更迷失了自我还是掌控了自我？正如查理·布鲁克所说：“如果我们愚蠢，10分钟之后就会面临《黑镜》中这样的现实。”
除去挖深电视剧的哲学层面，《黑镜》的名字也颇值得玩味：它指的是我们在熄灭的荧光屏前看见的苍白自我，以及它所反射出来的一切。当荧光屏熄灭，虚拟世界的一切浮华都瞬间消失，我们面对的现实也是一片黑色。《黑镜》是一种反射，也是一种反思，凸显了主创人员在这个名字背后的良苦用心。
目前在北京一家建筑公司担任工程师的西班牙人迪亚戈·普拉特（Diego Prat）说：“我在中国的重要消遣之一，就是看《黑镜》。刚到中国的一段时间我经历了一点文化冲击，但是在网上观看《黑镜》，某种程度上帮我度过了这一阶段。我深深被‘未来我们将是怎么样’的概念吸引。无论国界、语言、文化怎样不相同，我们在某一个文化产品中，总是能找到人类共性。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远万里来到一片完全陌生的文化和国度开展自己生活的原因。”
如今，在全球一体化的基本趋势中，我们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外国文化，外国人也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中国文化。在当代，区分“舶来”和“本土”已经逐渐变为一个较狭隘的认识。眼下，随着年轻一代国际化的加强，我们已经有足够自信吸收外来文化而又丝毫不偏离我们的文化主骨。话语权的增强，使我们能够自信消费外来文化从而拥有自己独特观点的新时代。
另一个文化隐喻是，《黑镜》在《白色圣诞》特辑中利用西方文化中熟识的“雪球”概念，又结合圣诞“飘雪”的天气特征，阐述了从深层次来说，我们自以为是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西方有很多这样的“雪球”工艺品：在玻璃球中封存一座城市或一个建筑，开关打开，整个玻璃球里开始飘起白色的泡沫雪花。“雪球”是西方文化中一个很普遍、很典型的事物，它代表了人们对于恬静家园的渴望。但另一派观点则认为“雪球”很诡异：你不知道尘封进去的是否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是否有真实的人在其间生活。《黑镜》第三季巧妙利用了这种“雪球”意象，将主人公和场景在雪球中不断地叠加循环，通过无限播放的圣诞歌曲和“雪球”中包含“雪球”、走出此一个“雪球”你会进入另一个“雪球”，从而构建了人类“无法逃脱、无处逃避”的终极噩梦。
《黑镜》成功的另一原因在于它的结构。在叙事文学领域，结构很多时候大于语言。有时一部作品的成功不在于它语言多么惊人，而是它的结构恰到好处。在现在这个缺乏注意力和耐心的时代，第一章或第一集没有抓住受众，市场就迅速流失了。在《白色圣诞》这一集，布鲁克将三个看似没有关联但实际上又有内在联系的小故事合理穿插，让观众情不自禁层层追索，最终落在“结尾让人恍然大悟”的精巧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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