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姑娘

 
你好 姑娘
2016-12-05 11:29:37 /故事大全

楔子

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家人会离开我,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曾经在身边的人,某一天,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这是小柒在她文章里写下的话。那天,她带着贝贝到宠物医院检查,医生说它得了膀胱结石,心脏也出了问题,没有办法治愈,建议安乐死。那天晚上,她梦到了妈妈。

在梦里,母亲对小柒说:“贝贝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能给它安乐,如果某天你回家发现它不在了,你要蹲下来抱着它说一声谢谢。”

在那场梦的最后,小柒对母亲说:“妈妈,你好吗?”母亲回过头对她莞尔一笑:“我很好,你要好好的。”

01

那一天,十八岁的小柒手里紧紧攥着病危通知书,站在走廊的尽头默默流泪,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要没有爸爸了。

小柒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家庭,说它不普通,是因为她母亲是双腿重残的残疾人,而她的父亲,比母亲年长近二十岁。当年这样的婚姻结合注定要遭到全家的反对,更何况父亲是山东来京工作的单身,早年丧偶,还有两个儿子,但母亲不管不顾毅然嫁给了父亲。

母亲是医院的党支部书记,虽然从小残疾,腿脚不便,但在同事和朋友间颇有威望,爱好写字和唱歌,人缘极好。父亲为人老实,不爱说话,但却悉心照顾母亲,又老来得子,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父亲逢人便夸,这是我闺女,这是我最好的姑娘。

在小柒的记忆里,她最幸福的时候,是父亲骑着三轮车,带着母亲和自己去姥姥家。

小柒家住在六里桥,姥姥家在西土城,骑三轮车要近三个小时,一家人很早就出发,累了就歇会儿,渴了买路边的北冰洋,一家人虽然不富有,但却快乐知足。

但是这样幸福的时光却没能维持多久,小柒十岁那年,父亲突然得了脑血栓,母亲身体也自顾不暇,她每天下课匆忙回家,放下书包再去很远的菜市场买菜,用尽全力扛一袋面上楼,骑着三轮车拉着父亲去医院看病输液,给母亲抓药,按摩已经肌肉萎缩的双腿。

那时唯一让她感觉无力的,是在别人家或许非常简单的事情,在自己家里却十分困难。换一个电灯泡,她需要踩上摇摇欲坠的桌子;疏通下水道,要花整整一晚上的时间;阳台的玻璃碎了,得拿硬纸壳挡上;如果她周末在姥姥家住,家里的垃圾都没人提下楼。

小柒记得在她初三体育会考那天,中午回到家,母亲红着眼睛告诉她说,父亲不听话,偏要坐在床边,结果从床上摔下来,胯骨摔坏了,叫了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小柒有些不知所措,懊恼、着急、生气一股脑侵占了她的脑海,她有些愤愤地说:“爸爸现在这么不懂事,你每天都拉不住他,不如就让他瘫痪了,日子也好过一些。”

话音刚落,母亲推着轮椅来到小柒面前,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爸爸?他是你的爸爸,他就算再不好也是你的爸爸!”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她,她哭着道歉,母亲紧紧搂着她,一言不发。在她出门看望父亲前,母亲对她说:“闺女,别怨恨我们,妈妈也不想这样。”

02

后来,父亲瘫痪在床,逐渐失去了意识,为了防止褥疮,小柒每天上学前给父亲翻身,半夜也要起来照料。母亲则更加辛苦,白天给他擦洗身子,喂饭,一小时换一次尿不湿,然后多半时间躺在父亲的旁边,维持着一个姿势对父亲说话,唱歌。有时小柒放学回家,发现母亲因为血液不通无法动弹。

渐渐地,父亲病情加重,喂进嘴巴的食物不会咀嚼,于是做了鼻饲,又做了尿管。终日的辛苦照料已经成为习惯,不算什么,那种心理上的沉重却压得小柒喘不过气来,同龄人都在讨论热门的话题、喜欢的偶像、暗恋的男生,而她要给父亲做流食,擦洗身体,给褥疮上药,家里终日弥漫着褥疮腐烂的味道。

高二的时候,小柒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清早起床照例给父亲翻身,发现父亲的身子异常轻。母亲见状大呼不好,连忙叫了救护车。母亲六神无主,哭着说父亲这一次怕是回不来了。小柒七手八脚给父亲收拾东西,不停安慰母亲,自己却也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父亲住院后开始输血输蛋白,可不到一周的时间,输入父亲的液体开始顺着他的皮肤毛孔渗出,床单每天都是湿的。小柒手里紧紧攥着医院开具的病危通知书,站在过道的尽头狠狠地大哭,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她要没有爸爸了。良久,她擦干眼泪回到家,微笑地告诉母亲,父亲今天好多了。

几天后,母亲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开始流泪,告诉小柒父亲不太好,让她向学校请假然后去医院看望。

小柒来到医院,在门口见到了舅妈和母亲的医生同事。小柒狐疑地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爸爸怎么了?”

医生脸色一沉,对小柒说:“你爸爸,昨天晚上没了。”

03

曾经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小柒强忍着不要倒下,处理好事情,收拾好父亲的遗物。她蹲在公交车的车尾回家,那条回家的路变得异常漫长,漫长到她觉得时间都暂停了。到家后她看着两眼泪痕的母亲,终于抑制不住,抱着母亲号啕大哭。

父亲在老家山东还有原配的家庭,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小柒的哥哥。直到父亲去世,她第一次见到了他们,她仿佛在梦中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哥哥,只听他们面无表情地说,要带父亲的骨灰回山东安葬。

母亲同意了兄弟俩的提议,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在北京给父亲置办哪怕是阁楼的安息之地,父亲也曾经表示过想要回到原籍,入土为安。后来小柒回忆起那几天,觉得和哥哥的关系只不过是几条一样的染色体罢了。

父亲下葬时只有小柒在哭,她的哥哥和家人依然谈笑风生,好像下葬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从不正眼看她,甚至在各种场合表达了对父亲和她妈妈多年的憎恨和厌恶。

小柒不知道父亲曾经的往事,她不理解故人已逝,难道还不能抹平他们内心的那点怨言吗?

后事妥当后,哥哥的家人带着小柒来到了KTV,刚满十八岁的小柒看着一帮男人和小姐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地喝酒唱歌。她惊呆地看着这一幕幕,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又可笑又荒谬。

从山东回到北京的那天,小柒和母亲提起前几日的遭遇,父亲这后半辈子,他的儿子们没有尽过孝道,她不明白是如何的深仇大恨,才能如此这般。她对母亲说:“不过无所谓,他们想恨就恨吧,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如何想,爸爸就是爸爸,是对我最好的人。”

母亲听着小柒的话,一边流泪一边叹气。后来母亲说,曾经病中的父亲对她开玩笑地讲,他不能死,一定要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养到十八岁。哪想到父亲曾经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

小柒转过身跑出家门,在楼下痛哭了一场。

傍晚她上楼回家,母亲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餐,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孩子,你要听父亲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好好的。”她重重地点点头。

04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小柒把家里打扫干净,添了几盆绿色植物。这栋老房子还是1987年竣工的旧楼,他们的家没有装修,这些年几近家徒四壁,小柒想尽办法给家里增添些色彩。她下定决心要和母亲相依为命,好好开始以后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父亲去世后,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身体也逐渐不好,吃东西吞咽困难,从吃饭改成吃面,从吃面改成喝粥,最后就连喝水都已困难。母亲本身就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现在竟查出已患上食道狭窄等十一种病症,都是曾经长年照顾父亲落下的病根。

小柒一边自责之前对母亲照顾不周,一边又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做了手术就好了,医生说情况还是很乐观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在她高二下半学期开始的时候,母亲住院了,她从之前的两点一线,变成了放学就去医院照顾母亲。

虽然母亲生病住院,小柒也格外辛苦,但是她觉得那是她生命里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周末午后的病房寂静无声,阳光极好,空气里的灰尘清晰可辨,母亲和病友都在午睡,小柒坐在床边静静看一本书,然后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仔细端详母亲的脸,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都会好好的。”

就在小柒准备高考时,有一天医生对她说:“你妈妈没有办法做手术。”

小柒问:“为什么?”

医生看了她一眼:“其实你妈妈的胰腺癌已经是晚期,扩散了。”

那一瞬间,小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膛中的空气吐光,她紧盯着医生,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医生无奈地说:“其实全家人都瞒着你,只有你和你妈妈不知道,怕你们受不了。”

那个下午,小柒在医院的天台坐了很久,她好似要把这一生的眼泪流光了,她没料到母亲的病情如此严重。不到一年前,她刚刚失去了父亲,难道即将母亲也要离自己而去吗?她一边哭一边回想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撕心裂肺的痛从心底贯穿全身,她逼迫着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事实,思量如何隐瞒母亲。

从天台下来,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走进病房,对母亲说:“医生说你的手术日期快排好了,是最好的专家。妈妈,你放心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05

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医院的普通止痛针已经没有作用,开始瞒着母亲使用吗啡。后来母亲大小便失禁,但意识却很清晰。母亲一直都是要强的女人,现在却要自己的女儿伺候,常会埋怨自己为何会落日这步田地。

母亲常常叮嘱小柒:“闺女,累了就坐会儿,休息一下。”

小柒都会笑笑:“妈,我不累。”

可是小柒知道,多年的家庭重担和内心的压抑,让她越来越觉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她总会坐在学校狭窄的楼梯上发呆,对她最好的英语老师会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有时她会抱着老师痛快哭一场。有一次她实在坚持不住,旷课在家,班主任打电话轻声地对她说:“孩子,累了就好好歇歇吧。”

小柒感恩周围老师和朋友的关照,感恩舅妈和姨姨对母亲的照顾,也正是如此,她越发不理解哥哥们的所作所为,不理解他们的恨,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以死告终都抵不过吗?

父亲一周年忌日将近,小柒回到山东祭拜,哥哥们还是老样子,又提起了对父亲的怨恨,对她母亲的不满。小柒沉默地低头忍着眼泪。结果他们愈演愈烈,各种难堪的字眼挑战着小柒的底线。哥哥恶狠狠地说,这辈子都会不原谅父亲和她母亲。

小柒本来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了,她背过身擦干眼泪,站起身拿过口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她举起酒杯对他们说:“我年纪小,不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但是,不管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但是请你们看在我妈妈病重的分上,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他们是有不对,那我替他们向你们赔不是,真的对不起。”

说完,小柒仰起头,忍着自己的眼泪,将杯中的白酒一口喝完。胃里突如其来的灼烧和恶心让她不停地咳嗽,她连忙往卫生间冲,关门前她看了一眼哥哥,他们那种“这还差不多”的戏谑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从山东回来那天,母亲打电话叮嘱小柒不用来看望自己,让小柒早点回家休息。可是小柒不放心,提着行李来到医院,走进病房时,母亲正在盯着天花板发呆,她扭头看到小柒,露出一个微笑,随即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说:孩子,你还好吧,让你受委屈了。不过别怕,只要妈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06

小柒几乎从不在母亲面前大哭,也不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但是那天下午,当母亲说完那句话,她再也忍不住,跪在母亲的床边整整哭了两个小时。母亲也断断续续地抽泣,后来扶起她,替她擦干眼泪,整理头发,轻轻对她说:“闺女,你要好好的。”

后来小柒去食堂给母亲打饭,同房间的病友对她说:“其实你妈妈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她在医院工作了半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最后的止疼药是吗啡?怎么可能不知道身体放射性疼痛代表了什么?是她说,不能告诉你,你还小,一年前你爸刚没了,你要是知道了会受不了。她说她不能看护你的下半生,就尽量让你现在好过点儿。”

小柒捂着滚烫的饭盒愣愣地站在食堂的门口,她为了不让母亲伤心隐瞒了病情,而母亲怕她伤心故意不提,她们相互为了彼此把秘密堵在了心里。她觉得自己傻,觉得母亲傻,她们俩这份相互的隐瞒,究竟代表了什么,不用细想她早已明白。

第二天下午,母亲陷入了半昏迷,口中含混不清地喃喃,全家人来到医院,医生几乎束手无策,只能安抚家人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到了夜里,母亲清醒过来,医生检查后说度过了危险期,母亲睁开眼睛,看着小柒说:“孩子,你回去睡睡吧,累了好几天了。”

到了清晨,舅妈执意让小柒回家休息,小柒这才准备回家,临走前,母亲一直盯着她看,仿佛要把她看到心里,对她说:“孩子,别怕,有妈在,你要好好的。”

小柒回到家抱着贝贝刚坐了一会儿,舅妈就打电话唤她回去。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小姨和医生站在门口拦住她。

那个母亲熟识的医生又说了和一年前几乎一样的话:“孩子,你妈妈没了。”

07

也就是差了三五分钟的时间,如果出租车司机开得再快点,小柒还能再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小柒愣愣地站在床边,母亲安静地躺在那里,小柒拉起母亲尚有温度的手唤她,她不答应,小柒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母亲走了。小柒扑到她的怀里痛哭,大声地叫着“妈妈”。

后来家人送小柒回姥姥家,她把贝贝也带上了,刚进家门,姥姥在平静地看电视,贝贝先跑了进去,姥姥扭头看着它,微笑地说:“啊,你也来了啊!”下一秒,姥姥的眼泪就下来了,姥姥痛哭着说,“我大闺女没了。”

小柒抱着姥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她执拗地说要回家,找了无数的借口,仿佛只有回家了自己才安全。舅妈反复劝说:“小柒,要听话,先在姥姥家住下,等到你母亲后事结束后再回自己的家。”

母亲火化前的三天,小柒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心是空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她木讷地看着家人张罗母亲的后事,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感觉,她只是无意识地流泪,无意识地痛哭,哭到没有泪了就发呆,然后咧着嘴又一次次哭出声来。

在火葬场,小柒看着母亲被推过来,母亲那样瘦,那样小。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终于巨大的悲伤冲破了几日的平静,她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拉住母亲的推车,扑倒在地上,不允许别人把母亲送进不远处的焚烧炉里。

她一边拉住车子一边哭:“你们不要这样,你们不能烧了我的妈妈,烧了就没有了,烧了我就真的没有妈妈了。要不你们把我一起烧了吧,让我和妈妈一起去吧。求求你们,不要烧了我的妈妈,或者把我也烧了吧!”

那天天色阴沉,青烟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了天空,也划破了小柒的心。

母亲曾经说:“孩子,你别怕。”可是,妈妈,你不在了,我怕。

08

2008年6月16日,父亲去世。2009年6月12日,母亲去世。就在这还差四天满一年的时间里,小柒没有了爸爸,然后没有了妈妈。她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他们已经阴阳两隔。

母亲去世后,小柒申请了低保,当她第一次看到低保证上写着“孤儿”两个字时,心里早已经盛放不下任何的悲伤。她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兼职赚钱养活自己,经常凌晨回到家里倒头便睡,她以为如果这样,就可以不用想那些无法承担的往事。

可是,梦魇却一直侵犯着她,她一次次梦到母亲,梦到那辆儿时的三轮车,梦到阳台的玻璃,梦到拥堵的下水道,梦到紧闭的房间、黑暗的隧道、锋利的刀子。她在枕头下压菜刀,在床边放斧头,到寺院请玉牌,但也无济于事。她醒来后,总是在寂静漆黑的夜里默默流泪,我还是没能让你放心吗,妈妈?

小柒现在住的房子户主是父亲,她想过户到自己名下,也有一个安身的地方。但是父亲还有两个儿子,这是父亲的遗产,她必须去争、去抢,为自己,也为母亲。她又一次回到山东,而这一次,她不再懦弱。

在饭局上,哥哥拿出三大瓶白酒,对小柒冷冷地说:“你不是要房子吗?好啊,你把这三瓶白酒都喝了,房子就给你。”小柒没有思量,直接扭开瓶盖,在他们惊讶的呼喊声里将这三瓶白酒仰头灌了下去。

后来她在饭店的厕所里醒来,浑身疼得厉害,胃里依然翻江倒海,她擦擦自己满是污垢的嘴角,在心里轻轻地说:“妈妈,我做到了。”

哥哥终于同意把房子给小柒,但是签订了一份荒谬的合同,比如房子如果拆迁要分钱给他们。最荒唐的是,如果小柒在结婚前死了,那么房子归他们。小柒看着那几页合同,心里一阵冷笑,但却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小柒最后为母亲做的事情,她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居所,承载着和父母多年的回忆,这是一栋房子,更是一份念想。

母亲很喜欢《爱江山更爱美人》这首歌,母亲唱歌的样子很迷人,声音也很好听。小柒记得过年时电视里播着春晚,她和母亲在屋子里包饺子,母亲时不时对父亲说:“世恩,我们要过年咯。”然后,母亲就哼唱起这首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是她印象最深的新年,是她觉得最幸福的跨年夜。

小柒曾经也无法想象,一个双腿重残的女人,是怎样照顾她患有严重脑血栓瘫痪在床的丈夫。在她眼里,这是世间最伟大的爱情与亲情。她曾经写:妈妈,我从来不觉得,失去你们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就像我从不觉得,咱们从来没有装修过的家会显得落魄。

她依然还能梦到母亲,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梦,是家人都在姥姥家聊天,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好看的裙子,她没有打扰家人,只是微笑着看了看然后转身出去。小柒察觉到母亲,追了出来,唤她:“妈妈。”

母亲扭过头笑着说:“傻孩子,你不应该出来见我。”小柒问:“你过得好吗?”母亲点点头:“我很好。”小柒又问:“那你找到爸爸了吗?”母亲笑了:“找到了,我们都很好。闺女,你也要好好的。”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小柒曾经说:“我的人生,如同倒叙。”

五年过去了,她逐渐从往日的悲伤走了出来,现在她终于能够直面那些往事,对那个在幽暗中的自己伸出手,说一声:“姑娘,别怕。”

她开始努力生活,纵然无人为伴,也鼓足勇气继续上路,对全新的自己说一声:“你好,姑娘。”

父亲曾经说:“这是我闺女,这是我最好的姑娘。”母亲曾经说:“你要好好的,姑娘。”

小柒在文章的最后写:我会做一个心灵手巧的人,我会做一个要好好的姑娘,把坚持喻作针持在手中,努力缝补被现实扯破的衣衫。也同样坚定着心中的信仰,抱以生活最温暖的微笑。

所以,爸爸妈妈,请放心。请你们记得,我如此爱你们。

你好,姑娘。你要好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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