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7月,整个哈尔滨被一片愁云凄雨包围。二十几天的连续降雨,已让那个城市陷入一片泽国。雨,还在无休止地下着,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样子。在道外区一家名为东兴顺的旅馆里,一位体态臃肿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正拖着怀有七个多月身孕的笨重身子,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她叫张乃莹,也就是后来为人们熟知的女作家萧红。
她正在等待外出借钱的未婚夫汪恩甲归来。汪恩甲,由父母作主指派给萧红的未婚夫,同她一起在哈尔滨寻生计,两人一起租住在东兴顺旅馆,已有四个月的房租未交了。他告诉萧红外出寻钱,人已消失数日,音信全无。已欠下旅馆六百多块钱的房租,旅馆老板日日催促数次,甚至扬言,如果再交不了房租,就把萧红卖到隔壁妓院去抵房钱。那几日,萧红心里的阴云,该是比屋外的阴着的天还浓厚吧。
接二连三写给《国际时报》副刊部的求救信,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发出去的。在那个城市,除了逃走的未婚夫,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时任《国际时报》副刊部主编的裴馨园拆阅了她的信。他很快就召集报社的同事,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碰头会,商量营救萧红的办法。在场的几位同事中,七嘴八舌出主意,只有一位叫三郎的年轻人,始终一言不发。后来,他却成了营救萧红走出水深火热的最紧要的一个。他就是萧军,日后同萧红风风雨雨牵手走过六年的男子。彼时,因为自己亦是贫穷无告,对营救萧红的计划,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发言权,又不想作出无谓的空头承诺,只好沉默。可报社最终还是选派他当代表,前往旅馆看望萧红。
带着几本文学书刊,连同报社写给萧红的信,在东兴顺旅馆二楼一间散发着霉气的灰暗小屋里,萧军第一次见到萧红。相见的最初,没有美丽浪漫可言。当时的萧红,整个人都灰扑扑的,陈旧的分辨不出颜色的长衫,趿拉在脚上的旧布鞋,略带浮肿的面目,凌乱的黑发中已透出星星点点的白发。那样一个女子,站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可能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对萧军也是。他匆匆安慰了她几句,递了书,转身就要离去。是萧红一声低低的请求留住了他:“能坐下来谈一会儿吗?”没有理由拒绝,萧军坐下来。谈文学,谈往事,只到那个时候,萧军才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那样一位出尘脱俗的才女。是不经意间的一瞥,他看到放在她桌子上的那首小诗的: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而今年呢/我的处境比青杏还酸。心弦的拨动,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听过萧红的故事,再读那首惹人心酸的小诗。一个简单又强烈的愿望在萧军的心里升腾起来。他要救她出去,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