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英一万个想不到何木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她。从他的家乡到她打工的这城市至少要走两天。
开初,胡仙英接到何木根的电话时,还不相信:“走那么远的路就为看看我?我有啥好看的,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满口的假牙。”何木根被逗笑了:“那我更要看了。”
胡仙英对男人说了何木根这两天要来的事。男人说:“我知道。”“你知道?”胡仙英不信。“他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你怎么说的?”胡仙英既想男人说同意又想男人说不同意,心情极矛盾。男人说:“我不同意,他怎么会来?”胡仙英竟有点失望,脸一下阴了。男人根本没看胡仙英的脸,其时他心里也很矛盾,他的脸也阴沉沉的,眉头一皱一皱的。胡仙英说:“你若不愿意,那我就不见他。”男人说:“这话你好意思说出口?你让人家白跑一二千里路?”
晚上,男人和胡仙英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十年前,胡仙英同何木根好过。那时何木根很穷,胡仙英的父母一万个不同意,胡仙英却不在乎。只是当胡仙英的侄子,也就是她哥哥的儿子脑子里长了瘤后,胡仙英才知道钱的重要了。省城的医生对胡仙英的哥哥说做手术要十万。胡仙英的哥哥自然拿不出十万块钱,只有把儿子抱回家,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去。此时,男人来提亲,男人那时很有钱,他开了个砖窑厂。胡仙英应下来了。开初男人以为胡仙英的身子早已给了何木根,但男人第一次要胡仙英时,见到白被单上的那团红,极高兴,不停地说:“好,好。”男人似得到了意外的便宜。但男人很疑惑,他问胡仙英,“你没给他?”胡仙英说:“当然没,我要留着给你。”胡仙英没说真话。有几个晚上,胡仙英同何木根睡在一起,何木根先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胡仙英脱得精光光的。但何木根不知道干啥,躺在身下的胡仙英犹如成了一只刺猬,不知该从哪儿下手。何木根拉亮了灯,想找到激情发泄的出口。胡仙英却拉灭了灯。何木根只对着身下的胡仙英蜻蜓点水地动。胡仙英又说了句:“会好痛的。我听见我嫂子哭泣的叫声。”胡仙英这句话让耀武扬威的何木根一下成了霜打的茄子。何木根羞愧地叹口气,从胡仙英身上翻下来,躺着不动了。后来的几个晚上,何木根一点也不想要胡仙英,他那儿从没挺过。但何木根独自躺在床上时,他又是那么的嚣张那么的张牙舞爪。何木根只有自己让自己安静下来。
胡仙英记得她提出分手时,何木根哭了,他一个劲问胡仙英为什么要同他分手,胡仙英心里也不好受,她的眼里也有了泪。她唱起刚学会的一首歌:
“不要说,请你不要说,
说什么我也不回答。
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
一切都是无奈何……
满脸泪水的胡仙英哽咽得再唱不下去了。她伏在何木根怀里一个劲地哭,哭得整个身子激烈地抖个不停。何木根把胡仙英搂得很紧很紧,紧得胡仙英喘不过气来。
此时,“啪”的一声巨响,一条鱼跃出湖面,露出白亮的身子,倏尔又落回水里去了,月光给鄱阳湖上撒了一层碎银,风一吹,湖面上银光闪闪,有点晃眼。
“仙英——仙英——”母亲喊她回家了,还有了“汪汪”的狗叫声。胡仙英推开怀里的何木根:“我走了。”
胡仙英出嫁的那天,何木根去了南方打工。
婚后的第二年,男人的砖厂塌了,把三个人压成了重伤。男人的砖厂和房子被法院拍卖了,拍卖的钱还远远不够付医药费。胡仙英夫妻两人在家再也呆不下去了,待在家过不了一天安宁的日子。病人家属都找他们要钱。再说他们也没家,他们挤在男人的弟弟家里。他们便逃到南方来了。男人原本是个爽朗的人,脸上整天挂着笑,似乎从不知忧愁为啥物。自从砖窑厂出事后,男人的脸整天阴着,透出的寒气能让水结成冰。男人还学会赌博,输了却没钱付,一些人上门找胡仙英要钱。要不到钱便赖在胡仙英家里不走,吃住都在胡仙英家里。胡仙英为了躲债,只有一次次地搬家,一年要搬四五次家。胡仙英觉得自己一天到晚找房子。这样的日子,胡仙英自然过得不舒心。
于是何木根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梦醒后,以前同何木根的点滴往事在脑子里放电影样的来回放。要是同何木根在一起,那过的准是另一种日子。胡仙英听说何木根在外学会了做玩具的技术,回家后开了个玩具厂。何木根的口袋很快鼓了,不是一般的鼓,鼓得把口袋都撑破了。何木根建了别墅,买了二辆小轿车。唉,一切都是命,自己就这穷命。
男人还是打起了鼾声,胡仙英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