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你好！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你好！
他走出她家的时候，雨还没有停。他站在楼道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那片阴暗的天空，忽然苦笑了一下。
这是一处老式的居民小区。每座楼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清一色灰色的衣着，离远一些看，就像是凤凰山公墓林立的墓碑。木封的阳台和窗户原本是深绿的颜色，经风吹雨淋，变得枯黄而斑驳。屋里的灯一律是昏黄的，那是一种瓦数极低的灯泡发出的光，每隔几分钟就会一点点暗淡下来，如果你以为它会熄灭，那你就错了，它突然亮一下，而后又恢复到常见的昏黄状态。灯光有节奏地变幻着，就像电脑控制下的音乐喷泉依照音乐的旋律喷出高低错落的水柱。
小区里禁止出租车载客，所以想叫辆出租车只能步行到小区外的建设大街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冰冷的雨幕中。三楼的某个窗户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双手抱肩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惨白的嘴唇紧抿着。
[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约会吗？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呵呵，你太直接了！
梁军的运气不算坏，他刚走出小区就有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开了过来。他的深红色T恤衫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钻进出租车，他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然后瓮声瓮气地对出租司机说，石门花园。说完，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仰靠在座椅上。
石门花园是新建的居民小区，位于这座省会城市的东部。梁军的家就在这里，家里还有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漂亮，贤淑。
出租车在建设大街上缓缓行驶，车窗上凝结的雾气使街上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梁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坐起来摇下车窗玻璃，朝车外张望。出租车行进到市博物馆门前的时候，他对司机说，师傅，停一下车，我办点事。
路边有一个花店，屋里的灯光温暖而柔和。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小屋里没有顾客。花店老板娘正忙着整理冷藏柜里的鲜花，紧皱的眉头表明她今天的生意并不好。梁军的出现让她的脸上生出了笑容，她丢掉手里的活儿迎上前，这位先生是买花吗？
梁军点上一支烟，环视着陈列架上的鲜花，你这儿都有什么花？老板娘笑着说，你准备送给谁？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梁军略微思索了一下，女朋友，你给我来双份的。老板娘暧昧地笑笑，两个女朋友？梁军的脸红了一下，一份给女朋友，一份给老婆。老板娘戏弄他，你够花心的，小心你老婆知道，让你跪搓板。梁军咯咯咯地笑起来，没事，早习惯了。对了，你们能帮着送花吗？老板娘说，肯定是让我们给你女朋友去送，对不对？当然可以，不过得加钱。
梁军重新钻进出租车，怀里多了一束火红的玫瑰。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你的工作？
[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无业。
梁军的职业是教师，毕业于师大美术系。他爱自己的职业，爱自己的专业，更爱年轻貌美的女教师。他喜欢和她们聊天，听她们银铃般的笑声，看她们活泼泼的样子。
其实，在他结婚以前，他一直暗恋着一个人。身材高挑匀称，容貌清新秀气的她那时就坐在他对面办公，和他差不多大年纪。最吸引他的是她忧郁的眼神。她总是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看到一片凋零的落叶也会黯然神伤。
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她，可他无法说出口，因为她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可他不能说服自己不爱她。每当看到她忧郁的眼神，看到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看到她形支影单回家的身影，他就不禁平生出一种难言的痛楚，极想去陪她，给她安慰和快乐。
事实上，梁军很会幽默，他的脱口秀常常使在场的人狂笑不止。可是，在她面前他像变了一个人，寡言而少语。尤其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更是神情紧张，手足无措。
她去美国的前几天曾有一次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他默默地看着她，心在流泪。当她说再见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磕磕绊绊地走到她面前，将一个永别的轻吻印上了她的面颊。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非要见面吗？
[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不然怎么增进了解。
梁军回到家，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那是贤惠的妻子的手艺。电视屏幕上两拨外国人正在踢球，音量开得很小，大概妻子怕惊扰了那个八十多岁仍耳聪目明的邻居的清静。
梁军轻手轻脚走进卧室。妻子早趴在床上睡着了，憨态可掬地抱着她喜爱的长毛熊，嘴角和眉梢还带着笑意。妻子一定为等自己而饿了肚子，这么想着，梁军心里酸酸的，眼睛很快湿润了。
梁军把花伸到妻子的鼻子底下，妻子的笑容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波波扩大，终于，她一跃而起娇笑着抢走了那束玫瑰。
吃饭的时候，妻子总是不停地瞅着梁军的左脸。难道有什么不对劲吗？回家后已经洗过脸了呀！梁军寻思的神态更加重了妻子的怀疑。最终，妻子走到他身边仔细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梁军一个清脆的耳光。
梁军被打懵了，他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为什么打我？妻子余怒未消，你胆子够大的，脸上的口红没擦干净就敢回来！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好吧！你的电话？
[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你同意见面了？
[雨中的蝴蝶（女）]对[约会（男）]说：你会失望的，我很丑。
[约会（男）]对[雨中的蝴蝶（女）]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梁军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卧室的门被妻子锁死了，还说，从今天开始正式分居。梁军点上一支烟，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雨中的蝴蝶给他打来了电话，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他上网聊天是图个乐儿，本来不想去，可是电话中的女声让他改变了想法。她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引起他强烈的好奇。
他和她在她的家中见面了。她穿一件比胸罩大不了多少的上衣和性感的超短裙，脸上是被称作鸡的那类人特有的职业化的微笑。在她嗲声嗲气地说完“先生，你怎么才来？让人家好等”之后，她认出了他。
她恢复了以前那种多愁善感的模样，他再一次看到了她忧郁的眼神。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不愿看到的。像有一把刀子在他的腹中乱铰，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说，你不是去美国了吗？她说，不说这个好吗？他说，你一直待在这个城市？她说，我还能去哪儿？他说，你怎么不回去上班？她说，我跟大家怎么说？他说，你现在就这么生活？她低着头，泪水悄悄地滑落，滴在她的腿上散开，洇湿的一小片像跌跤后留下的疤！
沉默了很久，他起身告别。她拦住他，将一个永别的轻吻印上了他的面颊。她说，你给我的，我还你，以后咱们再也不认识了。
他走出她家的时候，雨还没有停。他站在楼道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那片阴暗的天空，忽然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