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7 岁那年,一直自以为在恋爱,陷入了情网。最初,我的意中人或者说让我着迷的那个女孩,叫菲。那时候我们还没升上师范二年级,班上男女间的界线依然泾渭分明,女生见了男生如临大敌,男生也绝不多跟女生说半句话,初萌的情欲使得大家的行为显得十分可笑。曾一度,我为与菲同桌感到羞涩,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有一天,我跑到我们的班主任心理学老师陈大凯的办公室,恳求他给我调换一下座位。陈大凯不解地看着我,说:“你呀,怎么还这么不安分?那说说理由吧,你只要说出一条非调不可的理由,我马上给你调。”我嘴动了动,说不出半点理由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陈大凯一笑:“说不出来吧,说不出那就老老实实回到你的位子去。其实,我早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你是不喜欢和女生坐,也未免太那个了吧,跟女生同桌有什么呢?你应该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让男女生同桌是为了约束一下你们男生贪玩的习性,这对学习是有促进的,坚持下去是有好处的,是不是?”陈大凯口才极好,我总觉得他该当个演讲家,当老师是有点委屈了。后来他果然调离了学校,但不是当什么演讲家,而是到市教委做官去了,听说仕途坎坷,一直到前些年才混了个副局长,不知能不能说是修成了正果。
“去吧,”陈老师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花开有时令,学习趁年轻,别这么不安分了,进教室好好学习去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乖乖回了教室。陈大凯说我“不安分”,指的是我们刚入校时,他给班里的同学分配座位时发生的一件让我丢尽了颜面的事。
怎么说呢,当时我们50个同学被赶出了教室,按照个头大小排队,男生一列,女生一列,因为班上只有14 个女生,男生这列就超过了女生一大截。我正好处于男生这行“15”的位置,不免有点沾沾自喜,以为是跟女生坐不到一块了。高兴了还没几分钟,陈大凯走到队列里了,指着我前边的一个男生说:“你比他个子高,你到后面去!”那个男生激动得就差喊“乌拉”了,他喜气洋洋地看了我一眼,迫不急待地站到了我后面。这一来,我就跟一个女生正对着了,我也没敢看看她长得究竟什么模样,只是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以后的三年就得和一个女生别别扭扭地坐在一起了。这个女生就是菲,后来让我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暗恋对象。可能是觉得这下很满意了,陈大凯走到了队伍前边,拔高嗓门说:“好了,现在报数,女生先来。”
我低下头,听得脚下的蚂蚁“吱吱吱”笑出了声:让你小子再得意,再得意!我一抬脚踩下去,蚂蚁们的队列乱了,四散而逃。男生这列也开始报了,打头的小男生报了个“1”,数字就接力棒似地传过来。我怔了老半天,才报了个“14”,节奏慢了半拍,声调也有点嘶哑,还没等我的声音落地,一片哄笑声就撞向了我的耳畔。我听到身边的菲笑得最响,持续时间也最长,都笑得弯下了腰,好像是遇上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发生的可笑事。可能陈大凯也觉得这些人有些过分,他扬起手臂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厉声说:“这有什么可笑的,你们还有完没完?重来!重新报数!”这一回我的声调虽说还有点不自然,但到底还是通过了。
报数完毕,陈大凯又发了下一道命令:“都记住,报同一个数的同桌,现在开始进教室。”
我虽早知道了这一点,可一时还是觉得很难接受。那一刻,我仇恨地看了菲一眼,没错,就是那种仇恨的感觉,我当时把她当成了我最大的敌人。我也恨陈大凯,我觉得他是这一场阴谋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不让我和那个男生换座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盯着陈大凯,觉得要想摆脱跟菲同桌的命运,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到后边去。现在想来,这是很幼稚很蠢笨的一招,无异于掩耳盗铃,但当时我却觉得自己高明得很。前边的男生女生开始成双结对地向教室走去,我心跳如擂鼓,暗暗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机会。突然间,陈大凯转过身去了,我在心里命令自己,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像一颗流星飞快地向后面窜去,腿间呼呼生风好似踩上了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有个声音从后面急急地追上来:“干什么呀你,回来!”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像电影里的定格。
“回到你的位置去!”陈大凯腾腾腾地走过来,满脸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