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苏合这一次的客人与往常的有些不同。
来人排场很大,几辆车子齐齐把小巷堵得水泄不通,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的人身材笔直挺拔,穿着端正的西装,外套着一件黑色大衣,英俊的脸庞在初冬的梧桐树下染上风霜,再搭上一双空洞不见底的眼睛,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清冷。
原来是一个瞎子。
“我原本应该有一位妻子,可是在两年前的婚礼上她逃婚了。”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冷清,能轻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和思维。
苏合坐在沙发上,眉头一挑,问道:“陆先生想要知道什么?前缘,还是后生?”
“后生。”
苏合隔着茶几上袅袅升起的茶雾看见他薄唇一张一合地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
苏合在城西白头巷里开了一家店,专门给人算命。店子里古朴的装潢加上木质牌匾上“留白”两个隶书字体的店名,倒也有模有样。
苏合有天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方说前世今生、未来之事。而此次陆珩想要知道的事是关于未来的事情。他说他想知道未婚妻现在和以后过得好不好。
苏合想,他到底是一个痴人。
陆珩的未婚妻叫沈右清。她有俏生生的、灵动非常的一双眉眼,骨子里透着一股宁静出尘的气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是一个被好山好水养成的水灵灵的温婉女子。
约莫是初冬时节,落地窗被蒙上一层雾气,使人看不真切外面的景色。彼时沈右清身穿白色婚纱坐在沙发上,用力捏着花束的手指微微泛白,眼睛里充满着不安,却不是新娘子待嫁的紧张。
有一位穿着职业正装的女子走进来,把屋子里的人支开后,从文件夹里递出一份资料到沈右清面前。沈右清接过资料后看了几眼,原本就白的脸庞霎时变得更加惨白,直到正装女子夺过资料出去时,她还傻愣愣地坐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婚礼快要开始时,沈右清跑了。新郎官陆珩穿着白色的西装站在红毯上,抿着唇独自面对这一场难堪。
第二日各大报纸、新闻纷纷爆出这一桩笑话时,沈右清已经踏上了飞往意大利的旅程。
这一桩旧闻苏合略有耳闻。人人都道陆珩虽是瞎子却仍旧让c市的很多女子趋之若鹜,为财为貌也好,为情爱也好,那不过是旁人的事,这陆家公子自从被人逃婚之后便过上了与情爱绝缘的生活。而沈右清的后生呢?沈右清的后生要好得多。
“摒弃前尘往事,安安稳稳地生活,谈了三场恋爱,五年后嫁做他人妇,幸福余生。”苏合放下手中沈右清的照片说。
苏合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陆珩微微抿着唇,犹豫着要不要改口说沈右清这一生过得非常不幸,来骗一骗眼前这个像是被世界抛弃一般的陆珩,让他看开一点。毕竟看着一个大帅哥在自己眼前伤心绝望,心里实在是需要很大的承受能力。然而陆珩却先开了口,嘴角一松,扯出一抹满足放心的笑容,说道:“那就好了。”
苏合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适时茶凉了,她起身去换了两杯回来,然后等着陆珩问她接下来的问题。然而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再抬眼时,却看见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苏合抿了一口茶,问:“陆先生,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陆珩约莫以为她在下逐客令,便说:“今日打扰了,我改日再来拜访。”
苏合开口拦住他:“你难道不想知道沈右清为什么要逃婚?”
陆珩转身冲她扬了扬嘴角:“大概是我活不了几年了。”如此残忍的话他却说得一派轻松。
苏合又愣了愣神,直到巷子里的汽车全都开走,她看着屋子外面种的那棵梧桐,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正装女人给沈右清看的那份资料。那是陆珩的病例,运气好的话会有两三年的活头,运气不好也就两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