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教育局局长王立俊一回家,父亲老王便又是倒水,又是递毛巾。王立俊哑然失笑,忽然警觉了:“如果您要用钱,我尽量满足;要是您想帮人走后门拉关系,那还是免了吧!”
被儿子一口道破目的,老王的脸都快红成柿子了:“就……就一张批条!老张头的孙子乐乐今年该读小学了,可一小不肯收……”
老王还没说完,王立俊便坚决地一挥手:“打住,小学招生是按地区划分的!虽然一小是重点小学,这些家长也不能都想把孩子往一小塞吧?您趁早让那老张头别打歪主意。您没收别人好处吧?吴书记、纪主任他们就是老婆孩子立场不坚定,收了别人贿赂,害他们一世清白尽毁。您儿媳、孙子都知道厉害,您可千万别‘坑儿’……”
“我一心想让你做包拯,怎么会收别人钱?我是想行善积德!老张头实在可怜,妻子常年看病吃药,儿子儿媳又在外地打工。我打了包票的,你不能让我下不了台!”
王立俊也怒了:“可怜就能走后门了?您整天把包拯挂在嘴边,做的却是些邀功买名的事儿!”说完便走进书房,连晚饭都没出来吃。老王后悔不迭:他怎么就一时不忍,答应了老张头呢?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像往常一样来到广场锻炼,老张头迎上来,眼里满是期盼。老王愧疚地说:“我儿子不肯写批条。我在你的菜摊上买了三四年的菜,上次你又帮我抓那个偷我钱包的毛贼,这三百块钱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给乐乐买两件衣服……”说着,他把一卷钱塞进老张头手里。老张头慌忙推辞:“大哥,我怎能要你的钱?我只想让我孙子有书读啊!乐乐一不跨学区、二不差岁数,偏偏报不上名。你儿子都帮不了我,难道让他小小年纪跟着我卖菜?”说着说着,他带上了哭腔。
老王叹了口气,问老张头能不能让儿子媳妇回来,学校拒收乐乐的理由是他的监护人不在本地,如果他们能赶回来……听到这里,老张头忙摇头:“不成,我起早贪黑卖菜的钱只够我老伴看病吃药,家里的开销还得靠儿子儿媳寄钱回来。他们一旦回来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乐乐上学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老王为难的样子,老张头把心一横,说:“我知道规矩,不会让你们白帮忙,我先给三千块,等我儿子寄了钱回来……”老王脸色巨变,怒喝:“别污辱我儿子,他要做包拯那样的清官!”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王急于摆脱老张头,步子不免迈得急了些,谁料过马路时,竟被一辆小轿车狠狠地撞倒在地。那司机见撞了人,连忙刹住车,片刻后又想要再次往前碾!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老张头发狂般地扑上了轿车,对着路人喊:“快报警!这黑心司机成心想撞死人!”
司机拼命地转着方向盘让车子左右摇摆,想将那多管闲事的讨厌鬼甩下来,无奈老张头死死抠住车上的棱角,像是粘在了车盖上。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司机只得停车。这时候110和120都赶到了现场,肇事司机被交警带走,老王和老张头也被送到了医院就诊。
王立俊接到通知后飞速赶到了医院。老王身上多处骨折,可他却强忍疼痛宽慰王立俊:“我能保住一条老命,已经是万幸了!那个司机想把我撞死了事,要不是老张头拼死拦车,恐怕……”
“他不但超速,还是酒驾!”王立俊已经得知了事发经过,恨得牙根直痒痒。老王苦笑道:“难怪他横冲直撞了。你一定要报答老张头!”王立俊连忙答应了。
老张头在另一间病房打点滴消炎,他身上多处擦伤,要打完点滴才能回家。见王立俊过来道谢,老张头哀求道:“王局长,这点事不算什么,您要是给我批条,帮我家乐乐上了学,您就是我的恩人!”看着他急切的表情,王立俊既愧疚又有些厌烦,他耐着性子说:“老张叔,您救了我爸,我万分感激您。可我不能拿权力做人情呀!”
老张头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默默地垂下了头。
王立俊心情沉重极了,他快步回到父亲的病房,让刚刚赶到的妻子去取两万块钱酬谢老张头。老王叹息着说:“好人没好报啊!老张头的孙子既不差年龄,也不是跨学区,只是爸妈在外地打工,学校怎能不给他报名呢?立俊,我知道你有原则,可救命之恩还抵不上一纸批条?算我求你了!”
“学校以这个理由拒收乐乐?”王立俊捕捉到重点,猛地站起身,“爸,我有事要回办公室,您只管养好身体,别的事不用操心。这批条,我是绝对不会开的,不然我对不起头上的乌纱帽,更对不起肩上的责任!”
“这小子!”老王直说再没脸见老张头,也不想见儿子了。
谁知两天后,老张头喜气洋洋地来探望老王了。得知乐乐已经报上了名,老王瞪大了眼,问老张头是不是找了大领导批条子,老张头笑着说:“我去哪儿认识大领导啊,是招生办主动打电话让我过去的。听说是教育局设了巡查组,专抓学校乱设门槛的事儿。大哥,这是不是王局长安排的?”
回想那天儿子的表现,老王心里有数了。见他笑容满面,老张头心领神会,说要牵头做一面“当代包公”的锦旗送去教育局。老王大乐,晚上终于肯见王立俊了。他把老张头执意还回来的两万块钱递给儿子,还说了老张头他们要送锦旗的事,不料王立俊竟沉下了脸:“胡闹!老张叔住在哪儿?这钱得还回去,锦旗更不能要!”
老王气得要跳起来和儿子理论:钱还回去可以,可王立俊做了大好事,为啥不能收锦旗?
王立俊连忙按住他说:“爸,您听到老张叔夸我时很开心吗?我却觉得很羞愧!是我的失职才没察觉到某些学校私自提高新生入学门槛,空出指标做不正当交易。”他顿了顿,说,“爸,你总要我做包拯,可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要做他。在我眼里,他不过是行其权、尽其责,而且要不是他有意无意地纵容,包勉哪来的底气祸害百姓,又怎会导致‘斩侄’?老百姓把包拯当成神,这是病,得靠扁鹊的大哥来治!”
扁鹊是名医,他的大哥是什么人?老王糊涂了。王立俊郑重地说:“扁鹊三兄弟中,扁鹊的大哥医术最高,能在病未起时便帮病人调养好身体。他治愈了无数病人,却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他才是真正的医者呀!我职位小,没法命令所有人和我一样想,但我能做个榜样,影响身边的人!”
老王像打量陌生人似的细细打量着儿子,欣慰地说:“好!立俊,你当了局长之后,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生怕你经不起诱惑,毁了前途。没想到却是我差点逼你犯错,从今往后我一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