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冀州城春来茶館里有个说书的沈先生。说起沈先生,那可是当地妇孺皆知的人物。他是个举人,用一口地道的冀州方言,说三国水浒,谈市井百态,人送雅号“沈铁嘴”。这冀州城里,无论官宦商贾还是贩夫走卒,很多都是他的书迷,而他说的书也总是冀州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冀州知府诸子杰也是沈先生的书迷。这天,诸子杰早早换上便装,和陈师爷一起去了春来茶館。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一个消息:沈先生要说新书《空棺记》,但诸子杰怎么也没想到,《空棺记》开讲的第二天,城里果真出现了一具空棺!
来报案的是一个樵夫。他在西山打柴途中,发现路旁有座新坟被人挖了。棺材被抬到路旁,棺盖也被掀开,里面除了一块条石,空无一物。
得知案情后,诸子杰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空棺记》第一回里说过相同的事情。说有一个贾员外,夫人早亡,膝下一女也早已出嫁,家中除一个小妾和一个侄子外,只剩管家。贾员外身体本来非常硬朗,一日却忽然暴病身亡。奇怪的是,贾员外下葬数日后,一个盗墓贼挖开他的墓穴,却发现棺材里除了一块条石外空无一物。书说到这儿,沈铁嘴突然醒木一拍,喝道:“欲知贾员外是生是死?且听下回分解!”
而眼前这具空棺,据前去查看的衙役回来说,因为是座新坟,尚未立碑,加上附近并无人家,也没人见过这坟墓是何人所埋,因此无法查出墓主。诸子杰和陈师爷一琢磨,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难道这案子真的和沈铁嘴的《空棺记》有关吗?诸子杰决定继续听书,看能否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这晚,春来茶館里依然非常热闹。诸子杰和陈师爷找了一处靠前的位置坐下,叫了两杯茶,等着沈铁嘴出场。茶客刚一坐满,沈铁嘴便和往日一样,身着青布长衫,摇一把题着“谈古论今”的折扇走上台来。只见他双手抱拳,朝台下微微一揖,接着便醒木一拍,朗声说起了《空棺记》第二回。
沈铁嘴讲道,其实贾员外并非暴病而死,而是被人所害。有人图谋他的家产,收买了一个更夫,叫他将贾员外杀死在收账的路上。贾员外出去三天后还没回来,那人料想更夫已经得手,便谎称贾员外暴病而亡,赶在贾员外的女儿回家奔丧之前,将一块条石放在棺材中掩人耳目,匆忙埋葬了。只可惜,那人机关算尽,却只找到了十几两碎银子。原来,贾员外一向谨慎,稍有一些银两便换成银票,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家中只留一点儿零用的碎银。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贾员外其实没死,原来那更夫临下手之前,忽然良心发现,不忍心下手,将事情告诉了贾员外。贾员外怕回去后性命不保,决定暂时藏身于更夫家里,为了感谢更夫救命之恩,还许诺回去后重金酬谢。沈铁嘴说到这儿,又是醒木一拍,道:“欲知贾员外是否报官,且听下回分解。”
听了这一晚的书后,诸子杰更加找不到头绪了,倒是陈师爷一句话点醒了他:“古有拦轿鸣冤的,我看这沈铁嘴是在说书鸣冤。”诸子杰心想,如果真是这样,这故事中的“贾员外”到底是谁呢?他为何不直接到衙门报官呢?
此后一整天,冀州城里的百姓都在议论沈铁嘴《空棺记》的情节将如何发展。有的说今晚一定是贾员外报官,那谋财害命之人被捉住杀了头;有的却说,哪有那么简单,如此精彩的好书,哪有只讲三天的道理?
街头巷尾议论得沸沸扬扬,晚上的春来茶館里更是座无虚席。书还没有开讲,下面的茶客已经为谁是杀害贾员外的凶手争得面红耳赤。有人说凶手是他的侄子,过继来的怎么都还是隔一层;有的说凶手是管家,始终是个外人嘛;还有的说凶手一定是小妾,她那么年轻,怎甘心跟个老头儿一辈子……
诸子杰正仔细听着众人的议论,一个衙役匆匆跑进茶館来,向他悄声禀告:“大人,不好了!东城一个叫张三的更夫被人杀了!”诸子杰一听,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正在这时,沈铁嘴已走到台上,眼看就要开始说书了。诸子杰只得要陈师爷留下,叮嘱他记住沈铁嘴讲的内容,自己则立刻和衙役赶往东城。
更夫张三是被人杀死在自己屋里的。据邻居说,这张三孤身一人,很少与人来往,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唯一可疑的是,平常手头拮据的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大方起来。诸子杰将屋内外细细查看了一遍,除了从屋内被撞翻的桌椅可以推断出张三临死前曾和人搏斗过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时,听完书的陈师爷也赶了过来。诸子杰赶紧问他沈铁嘴今天都讲了些什么。陈师爷说,那《空棺记》第三回说的是:凶手听说贾员外没死,而是被更夫藏了起来,便来找更夫,要他交出贾员外和银票。更夫矢口否认自己藏了贾员外,那人一怒之下便将更夫杀了。听到这里,诸子杰指指地上的尸体,对陈师爷说:“看看,这就是那被杀的更夫。”陈师爷沉吟道:“大人认为这两案真的和沈铁嘴的《空棺记》有关?”“有无关系,这事都不得往外宣扬,以免引起百姓恐慌。至于沈铁嘴,马上叫人把春来茶館给我看起来,我倒要看看他这张铁嘴里讲的到底是哪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