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
别的,不是我最渴望得到的,我要尼采的那一分用得不多而尚完整的温柔。
莎士比亚嘛,他全无所谓,随随便便就得了第一名。幸亏艺术上是没有第一名的。
过多的才华是一种病,害死了很多人。差点儿害死李白。
如果抽掉杜甫的作品,一部《全唐诗》会不会有塌下来的危险?
嵇康的才情、风骨、仪态,是典型吗?我听到“典型”二字,便恶心。
在我的印象中,有的人只写,不说话,例如大贤大德的居斯塔夫·福楼拜,永恒的单身汉。
如果说风景很美,那必是有山有水。亚里士多德是智慧的山,智慧的水。
论悲恸中之坚强,何止在汉朝,在中国、在全世界,从古到今恐怕也该首推司马迁。
康德是个榜样,一个人,终生住在一个地方,单凭头脑,便做出非同小可的大事来。
真想不到俄罗斯人会这样可爱,这了不起的狗崽子、兔崽子普希金。
别再提柴可夫斯基了,他的死使我们感到大家都对不起他。
贝多芬在《第九交响曲》中所做的规劝和祝愿,人类哪里能担当得起。
海明威的意思是:有的作家的一生,就是为后来的另一个作家的某个句子做准备的。
本该是“想象力”最自由,在“现实主义”起来之后,想象力死了似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又使想象力复活——我们孤寂了何止百年。
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好像真的在思想,用肉体、用精神来思想。后来的,一代代的哲学家,似乎是在调解民事纠纷,或者准备申请发明专利。
希腊神话是一大笔美丽得发昏的糊涂账,这样糊涂、这样发昏,才这样美丽。
俄罗斯一阵又一阵的文学暴风雪——没有其他的词好用了,就用“暴风雪”来形容。
鹤立鸡群,这不是好景观——岂非同时要看到许多鸡?
(田龙华摘自微信公众号“民国文艺”,黎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