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大院内的水井沿上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子,眉清目秀,没有上妆,只是把戏服给随意地掩上,甩着水袖,吊着嗓子,练着歌,兰花指伸出,十指尖尖,嫩白细长。
她的手心在月光下还泛着淡淡的红,是早晨师傅用板子打的,肿了二寸多厚,痛入心肺。
师傅分外的严,灾年里饿死的人多了,能在这种戏班里混到一口粥喝已经是老天开眼,谁还敢有半分顶撞?她落过泪,怨过那狠心的爹娘送她来这个人间地狱,但时间长了,如入网小虫,知道挣扎无用,也就认命了。
大院里很是静寂,别的师兄妹们都去了李府上唱戏,独独她今天练唱时错了一句台词,师傅罚守大院。这戏院不过是个破败的四合院,但院门深深,又值深秋时节,点不起灯油,只得借着月光站在水井沿上练唱,京戏都讲究在水边吊嗓子,实在是不敢进屋,那屋里头已经吊死过几个经不起折磨的戏子,打太狠,都寻了短见。
她就是再大的胆,也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这唱着唱着,又自悲起自己的身世,落了几滴泪,月影很朦胧,她望望天,心里寻思着可能明天是一个雨天。
她只顾着唱,却没有发现走廊里转出一个人影,无声无息,慢慢向她身边移来。
那人影挥动着手,戏子只听到脑后一阵风响,就扑倒在水井边的泥地上,不省人事。
人影从戏子的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藏在自己的怀中。然后他将戏子抱了起来,丢到水井中,速度很快,天地不过只眨一眨眼,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本来一直一动不动的戏子,在落入井内那一刹忽然睁开眼,生存的本能使她一把抓住井沿,五指深陷井泥中,那戏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到一双眼睛,只见那戏子尖呼一声:“是你?!”话音里的悲痛欲绝比死更盛。
那声音还来不及落地,只见那人影却手起刀落,那刀是那样的锋利,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竟活生生地将那手腕切断,一声闷响,人落到了井里,再无半点动静,而那只手却还固执怨恨地握在那个井沿上,从断开的指甲缝里流下的血,将黑矮的井沿都染红了,那血渗到土中,变得暗不可见。
那人推开一间木门,有一个巨大的梳妆台,那个梳妆台里映着他满手是血的身影,是一个美丽的男子,他脸色阴晴不定,在镜子里仔细地打量自己,打理自己的头发,打量自己的脸,轻轻地嘟起嘴,向上调皮地不满地笑着。
镜子中的他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可爱,眉目里都是媚意,他拿起桌子上的脂胭,仔细地对着镜子涂了起来,风吹起粉红的窗纱,镜子里就出现一幅诡异的画面。
在粉红的背景下,昏暗的灯光里,一个男人娇媚地用兰花指拿着口红,动作轻媚,涂着自己的唇,一圈一圈,艳红到滴血。
他画好妆之后,在镜子里慢慢转身,打开木箱,找出了一套戏服——华丽的戏服,穿好之后,再把从戏子身上摸出来的东西在灯下打开,那是一双红绣鞋,闺中女子都喜欢绣的鞋子,鞋面是绸缎的,摸起来十分舒服,只是还没有完工,他套在脚上,略小,但也是十分精美,那一沿莲花代表着吉祥,还有那两只鸳鸯一边一只,合在一起,就游成了一对。
那男子的手轻轻地抚过红绣鞋,似在抚摸最爱的女子的唇,手在轻轻地抖动,一滴水珠坠下,莫非是泪?
第一章 夜归
洛婉每次回想到那个夜晚,都感觉喘不过气来,那是楚樱搬离公寓的第一天。
那天早晨是那样的平常,没有任何异兆,阳光散发着初夏的清香,楼下传来汽车欢驰而过的声响,有小贩在叫卖着:“豆腐花,热乎乎的豆腐花。”
洛婉还记得楚樱就那样站在窗边,阳光打到她脸庞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上,像婴儿一样纯净的眼神。她们是大学同学,又刚好应聘到一家公司,她们俩合租了一家公寓,虽然不大但租金便宜。
但是,社会总会慢慢地改变一些事情,比如说,每个人都要成长,楚樱成长的标志就是开始使用化妆品,红红的唇,细细的眉,在那张温婉如玉的脸上都散发着淡淡的光彩,洛婉知道那种光是恋爱之光。
楚樱恋爱了,要搬出去住了,但却固执地不肯告诉洛婉自己的男友是谁,洛婉以为是楚樱害羞,直到楚樱失踪后的日子里,她才开始去思考。
楚樱搬离的那天是洛婉第一次独自晚归,心里空落落的,寂寞的心情也慢慢地滋长着。
洛婉才真正地感觉到,一个人住真无聊,不仅无聊,还很恐怖。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就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了!她一边看表一边往电梯里冲,脚下忽然踩了东西,抬起脚来一看,是一双鞋。她开始想,应该是别人忘记的鞋吧!但谁会把鞋忘记在电梯的中央呢?
这是一双现代女子结婚穿的那种红色的婚鞋,看得出很高档,手工绣成,鞋面是绸缎的,只是还没有完工,但即便没有完工也可以看出那绣的手工非常精细,一圈莲花围着,两只鸳鸯就浮在红色的缎面上游成了一对。鞋后跟处还没有完全收口。这种鞋子在外面是不可能出售的,如果真在高档的婚店购这样的鞋,价格不会少于四位数。
她不知不觉地蹲了下去,很想摸摸那双鞋。那鞋摆的样子很奇怪,特别像有一个人穿着鞋子站在电梯中央。她真的非常喜欢这双鞋子的绣工,也喜欢这双鞋子的颜色。
洛婉面临着诱惑,但是,多年来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品德,让她还是放弃了拿这双鞋的念头。
电梯一停,她就急匆匆地跑出电梯,头也不回地奔去开自己的门。但如果她回头的话,会看到平时那个不锈钢的电梯门,今天变了另一种色彩,碧绿碧绿,像一潭春水,里面不知道装着多少的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感情,但是,洛婉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带着这种说不清的心情,她上了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怪事,想着想着就把头给蒙住了,一天的折腾让她的精力也透支了,迷迷糊糊间,她睡着了。
洛婉不知道怎么像被惊醒一样,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发现一只鞋,一只红色的绣花鞋似乎正踩在自己的枕头上,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厘米,而且已经踩到深陷到枕头里,另一只则跨过自己的身子,踩在手的另一侧,像有人骑在自己身上一样。
有一个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寻找绿门,七日之内,寻找绿门,七日之内。”
这一惊,洛婉飞快地从床上尖叫一声坐了起来,再睁眼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原来只是一个梦。
她暗笑自己胆小,然后就光脚跑去开灯,只是在她起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睡裙摆移开,鞋子后边出现一双手,从床底下伸出,那手紧紧地握着拖鞋,一只手握一只,像是捉迷藏的人躲在床上,紧紧地抓住自己的玩具,不让人抢走。
第二章 见鬼
因为那一夜没有睡好,早晨起来的时候,洛婉差点迟到。一进大厦的电梯,只见楚樱正站在里面,洛婉笑道:“怎么你也晚了?”
楚樱也笑,脸上娇羞一团红云。
电梯门眼看要关上了,只见一个包伸了进来,那是一只精美的包。电梯门开了,一只蓝到发亮的高跟鞋伸了进来,随之飘来一股诱人的香味,一个长发女子也进了电梯。
“沈玑?”洛婉与楚樱都张大了嘴巴。难道她们俩的大学同学沈玑也应聘到这个城市来了,而且这么巧与她们在同一间大厦上班?
沈玑看到她们,也是先一惊讶,然后恢复了冷冷的表情,说了一句:“在小公司当文职吧!你们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个沈玑虽然和她们是大学同学,又在同一间宿舍,却因为长得漂亮,贵为校花,很少和女生来往,虽然四年下来,却也不熟。
“你的顶层,宏儒集团?你知道吗?”沈玑轻蔑地笑着。
洛婉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玑,并不是因为她的打扮,只是感觉一个人怎么可以一直都这样的刻薄。也正是因为这样,洛婉对她始终是敬而远之的。
电梯停了,洛婉拉着楚樱出了电梯,看着半天没有回过神的楚樱,洛婉有些不解。
“沈玑居然在宏儒集团里,这个大楼是这个集团下的一个小房产,你看沈玑神气的。”楚樱难过地说。
洛婉劝她:“人家说不定是在那里扫垃圾,你别生气了。”
两个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下午去不去游泳?”老板秃顶黄马上从后面递给洛婉一件东西。“我这里刚好有一套新泳衣,没人穿过,正好给你。”他好像对洛婉分外的感兴趣,但是,他的年龄实在可以做洛婉的父亲了。
下班后,一个办公室里十来个人都挤在一起,兴奋地嚷嚷:“游泳,游泳。”
老员工轻车熟路地来到四楼的游泳池,拐进更衣室,洛婉也跟着上去。她换上那套比基尼后怎么都不愿意出来,等老员工都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地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更衣室的大镜子里显出自己修长的腿、坚挺的胸和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最离谱的是身上这套比基尼,比不穿更有诱惑力,这叫人怎么走出门?
她正在犹豫,听到身后有响动,不用回头,就在镜子中看到其中有一隔更衣室里有人在换衣服,只是那隔更衣室的门非常的怪,居然是绿色的。
来不及多想,已经有人在外面高声地喊她,洛婉一转头就咬牙跑出去了。
洛婉什么也不说,直奔泳池,尽量往深水中游,免得自己被人像用X射线给扫描一样,
幸好,泳池中的水非常的舒服,轻轻地温柔地安慰着她受伤的心灵。
正感觉到无聊,却看到一个女人也在深水区的一边,只是,那女子的手紧紧地握在泳池的边上,感觉很奇怪,头向泳墙那边靠,也不动,难道是不舒服?
洛婉游了过去,在旁边说:“你不舒服吗?”那女子不说话,洛婉想游开,又感觉不对劲,轻轻地拍了拍那个女子的肩,再问一句:“你没事吧!”只见那女子却像一块滑苔一样一下慢慢沿泳池壁下滑,水没过了头顶,洛婉急了,伸手去抓她的肩,可她滑得跟条鱼似的,已经沉下去了。洛婉见势不好,这女子一定是发了病昏倒在水中,再不救就没命了。
她仗着水性好,有过救人经历,迅速地把那女子的头发在左手上一挽,握紧了,举着那女子的头浮出水面,便于她呼吸,自己踩着水拼命往泳池边上游。
游了十来米之后,感觉左手力道不够,她潜入水中,想从下面顶起那个女人的头,自己换一口气。
她潜到水底抬起头,想看清那女子俯视着水下的脸。
那女人的黑发垂下,飘在水中,千丝万缕,阻着视线,好不容易看到她的脸,那脸真是苍白,嘴和鼻倒是很精致。再看清一点,却是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那不是一双活人的眼睛,那眼睛虽然黑白分明,可是明显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已经死了,而且从泡得发涨的眼瞳可以看出已经死了很久了。
洛婉就这样抬着头,与那个死人的脸在十几厘米的距离里僵住,她无法思考,已经忘记了蹬水,人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的眼睛无法离开那双泡得发涨的眼睛,似乎含着笑意,那死人失去了支撑也沉下来,一边沉一边迅速地腐烂,头发散开。
死人那脱落的头发直打在洛婉的脸上,尸体也往洛婉身下落。幸好池水并不太深,很快洛婉就沉到最底了,触到池底,就像是踩在沙子上的温柔,更像是踩到千万人头皮。即使是在这样的惊恐中,多年的水性仍然条件反射一般,让她往上一蹬腿,那死人沉下,与向上的她擦肩而过,就在那一刹,洛婉清楚地看到那个已经腐烂掉半边脸的人对她眨了一眨眼。
不过是眨了一眨眼罢了,洛婉却疯一样地冲出了水面,她拼命往泳池边上跑,看到等着自己的同事,她不顾自己的三点式,忽然尖利地惨叫,然后指着泳池说:“死人,死人了!”
几个小时里,泳游池被洛婉的尖叫搅的一池乱七八糟,保安跑上跑下地找洛婉嘴里的尸体,都一无所获。
洛婉在保安室的沙发上发着抖,刚刚真是怪事,明明那个女人是个死人,怎么会消失?泳池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坐了几个小时,被骂泳池老板狗血淋头之后,她被放了出来,偌大一个室内游泳池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洛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更衣室,拿出自己的衣服,进了门内就换起来。
她狠狠地把比基尼给扯下来,在脚下狂踩了几下,用最快的速度把裙子给套上,准备冲出这个阴气森森、怪事重重的地方。
她已经走出了更衣室的门,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又回过头站在镜子前,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可是,那种感觉却非常强烈。
她站在那里,细细地打量这间更衣室。她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这个更衣室有什么不同,正准备扭头,忽然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原因。
这里所有的更衣室的隔门都是白色的,根本没有一间绿门的更衣室,那刚开始自己在一排白色的门中看到的绿色的那一隔难道是幻觉?还是……她不敢往下想了,但那个念头还是冒出来了,难道是见鬼?
昨天的梦,一下子就闯进了她的脑海中,那个阴冷的声音,那个说着要七日内找到绿门的声音好像还在她耳边回响。
洛婉反大着胆子,开始一间间地推着更衣室的门,她希望能找到一抹绿色。
一间间的门被推开,里面都是洁白一片,根本没有什么绿色,心慢慢地往下沉,像沉到了不见天日的海底。
最后一间了,她鼓起勇气去推,一打开门心里就欢呼了一下,一片绿色,原来真的是自己看错了,把这一块绿布看成了门。
她把绿布往外一掀,伸头进去一看,只见一张脸就与自己几乎贴到了一起,那是一张布满了老年斑的脸,而且还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洛婉吓了一大跳,头一缩,就想往外跑,却听到绿布里响动了一下,只见一个拖把从一个更衣室里伸出来,她望着那个地方,又有一个水桶也出来了,原来是一个年老的清洁工正在更衣室里做卫生。
刚刚的脸就是她的吧!她在做卫生,但她还是很小心地看了看清洁工的影子,那个老清洁工的影子清清楚楚,可以让她很放心,这个是人,不是鬼。
她走过去,帮那个老清洁工提着桶,往水槽里倒,她的裙子上都溅到了几滴脏水,那个老奶奶似的清洁工却好像并不领情,还气呼呼地看着她。
那个老奶奶提着桶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很轻地、几乎用耳语的方式说了一句:“你去别的大厦吧!这个大厦不干净,在这里不好。”洛婉的心跳了一下。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办公室里,在自己的桌子上收拾了一下东西,拿起了包,一转身,就看到一张脸贴在自己几厘米处。
她往后一倒,硬生生地跌到办公桌上,来不及感觉自己吓成什么样子了,只是距离拉开,能看清楚秃顶黄那张看了让人恶心的脸了。
“今天我请你吃饭。”秃顶黄说着把双手就要搭到她肩上了,洛婉闪了一下,正着急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站定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值班的保安,正在过道里例行检查。
秃顶黄吓得赶紧跑了。
洛婉看了一眼那个保安,他灰色的制服上的编号“2046”,哈哈,真王家卫!
第三章 哭声
洛婉又迟到了。她昨天实在是太累了,她急匆匆地奔下楼打的。洛婉几乎在大厦前跑断了气,一进大厦,浑身的毛孔都被那空调气一激,张开了,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进办公室里,只见秃顶黄脸板得特别难看地走过来,吼了一句:“今天晚上你值班,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也许是自己昨天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去吃饭的报复吧!
这一层楼的公共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头,洛婉的公司只是租了一角,而另外分别是其他几家公司,看起来非常气派。
卫生间倒是蛮高雅,洛婉只是来透口气,洗把脸,打起一下精神。头低下去,洗了洗脸,捧起的水捂在口边,大声地叫出来,水堵住了声音,却堵不住心中的悲愤。
再抬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洛婉猛一回头,看清是楚樱,她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没事,就是昨天没有睡好,对了,你搬出去后怎么样?”
楚樱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像是怕惊吓到什么东西,把嘴凑过来,轻轻地说:“这个大厦闹鬼!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值班。”
正说着,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楚樱忙钻进了卫生间,这公司里人多嘴杂,如果让别人听到两个人在这里说鬼鬼怪怪地事情,说不定会派人送她们去精神病院。
等那个人走了,楚樱又出来关照了几句,反复强调无论如何洛婉都不要一个人值班,
洛婉捏住她那漂亮的鼻尖说:“什么时候把你的白马王子带来给我看看,我又不想抢你的,你藏着也累。”
楚樱一脸的娇羞,低头道:“迟早会知道的,你急什么啊!他那个人不喜欢和别人交往,个性怪怪的,不过很帅。”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楚樱只好先出去。
洛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一口气,恋爱的女人真的不一样。
到了下班的时候,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下楼,洛婉知道,那些人都在说:“今天你死定了。”
楚樱从她身边走过,轻轻地说:“有事打电话给我。”她对着楚樱笑,楚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江南女子,眼睛很大,皮肤也非常的白,很讨巧的一个女子,但却有温暖的笑容,真是个好女人,将来谁娶了她就有福气了。
洛婉坐在办公室里,天慢慢黑了下来,灯亮如繁星,洛婉安慰自己,值班就值班,刚好上免费网。
但是,一颗心随着环境的静下来,却发狂般地跳动着,怦怦作响。
她在那里无聊地扫着雷,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些什么闹鬼不过是传说罢了。
洛婉想到这里,就准备收拾一下东西下班,顺手一甩,一根笔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目光稍稍抬起了一点,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现了一双腿和一双皮鞋。
她一抬头,看到一个穿灰色制服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看着自己,很熟悉的样子,她想起是那天救自己的“2046”,她冲那个保安笑笑,说声:“查房啊!”
那保安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站一会儿,又转身离开。
洛婉走到电梯口,忽然感到肚子有点疼,她扭头往洗手间走去,脚步很急,急得盖过了别的声音。
她匆匆跑进洗手间,这个洗手间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设计师设计的,进去是一排厕所,大概有四个蹲位,有四扇门,而每扇门对应的都有一幅大型的油画,画上是各色的古典美女,看起来价格不菲。
从蹲位里一开门,看到眼前一个非常淑良的女人含笑地望着你,心里不知道有多烦,上厕所还被人盯着的感觉真难受,今天这个时候更是恼火,一层楼都静悄悄的,还有一个像活着的女人那样盯着你看,真受不了。
她一秒种也不准备多待,冲了水就准备出去,但是,厕所里似乎有声音响起,若有若无,像是女人的哭声。
大家全都下班了,哪里会有女人的哭声,她的心里直发毛,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但是那声音又似乎实实在在地从厕所里传出。
她想跑,又忍不住好奇,还是向哭声的方向走过去,是从蹲位那里传来,她慢慢地弯下腰,从蹲位的空档里看有没有人的脚。她头上冒汗地看完了四个蹲位,什么也没有,都是一片空白,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转身走,那声音又在脑后响起。
听得很清楚,正是女人的哭声,断如游丝,她一回头,那哭声又没有了,但哭声中似有无限的悲凉,无限的痛苦。
洛婉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回头,却看到墙上油画中仕女的眼睛转了一下,她脚一软瘫在那里,动也动不了,而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虽然轻,但是却像是踩在她身上,不知名的危险包围了她,而她却无处躲藏。
有一种光滑的感觉慢慢地缠过来,洛婉感觉到自己像泡在水里,到处都是凉凉的,那样的感觉,昨天也有过,就是摸着泳池里那个消失了的尸体的时候。
她身后有一只手伸来,干枯的、皱皱的、僵尸般地伸来,拍到她的肩上,她一跳,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而面前的人提着一个桶,拿着一个拖把,大声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人家都下班,你不下班,想偷东西?”
洛婉的手脚都温暖起来了,正是那个老清洁工,她说:“奶奶,我加班。”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刚刚那个哭声的事情,但是,那哭声没有了,而且那幅画还是那幅画,哪里有眼球会转的事情。
她不知道怎么说,拍拍衣服准备出去,老奶奶跟在后面,
电梯门关上那刹,她似乎又听到那句:“这个大厦不干净,不适合你,你赶快走吧!”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她想问也问不到了。
第四章 大师
下了公交车,她匆匆往出租房跑去。她正走着,忽然看到电线杆上贴着一则广告。
整个广告是这样:
李大仙,找他请预定时间,地点在街东门401号,万事包灵,劫难全消,质量三包。
洛婉拿着电线杆广告上抄下来的大仙地址,趁着是周末之际,带上了钱包,仔细数了又数,生怕请不起大仙、求不到符。
401,洛婉在这栋楼前站住,看着那个破烂得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的大门,有一点心惊,她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那座危楼。那楼有四层高,楼梯看起来破烂到了极点,完全是在考验一个人的胆识。
洛婉站在楼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几步就窜上了楼她按照抄在纸上的地址找那个三楼120室,终于在水房旁给找到了,那刺鼻的臭气一阵阵地传来,周围住户的吵闹声震耳,可以在这里进行修练的人,一定是大师中的大师了。
她心情激动地敲了敲门。有人在里面应了一句:“进来。”门是虚掩的,她推门进去,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办公台后坐着一个人,正转过头去对着镜子贴什么东西,难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大师?洛婉不敢造次,对着那个在镜子前猛看的人小心地问:“请问,李大仙在吗?”
那个人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慎重地点点头,对她说:“小姐,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洛婉被这个下马威给镇住了,这个人怎么会料事如神?看来果然是大师级人物!
洛婉马上凑上去,对着眼前这个浑身都是光环的大仙说:“大师,我最近老做噩梦,而且睡不好……”
“你不用说了,把这个护身符拿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戴上这个,保你平平安安。”
洛婉不甘心自己走了这么久来这里只说了两三句话!
“大师,什么是绿门?”
“绿门,当然就是绿色的门啊!如果是黑社会的组织暗号,或者情人秘语,我就很难猜了。”
洛婉感觉这个大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还想再说,可是,大师像是赶她走了。
这个长得非常英俊的小生,一边摆手一边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多了就不灵了。”
那个大师把手伸了过来,手里握着一个画得着乱七八糟的符,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那钱两个人紧紧地扯了一会儿,终于被大仙给扯走了。
她边想边往自己家里走去,路上把那个护身符握得非常紧,非常紧。
第五章 噩梦
洛婉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刚好电梯门打开了,里面站着几个人准备上楼,她一个箭步就冲进电梯里,只见那电梯缓缓上升。
她忽然目光落到电梯的地板下,那双鞋,她差点惊呼出来了,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居然还在电梯中央。
她再看看周围上电梯的那些人,都目无表情地看着上升的数字对那双鞋视而不见。
洛婉的脑子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怎么可能有一双高档的鞋摆在人来人往的电梯里没有人去注意。
正想着,自己的楼层已经到了,她只好出了电梯,出电梯的时候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电梯门缓缓关上,而刚刚和自己挤在一起面无表情的人都围着那双鞋子站成一个半圆,面向自己,居然都举着手,对着自己慢慢地挥动着手臂,嘴里似乎在说:“拜……拜……”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一群用一根线操纵的木偶人。
洛婉在昏暗的过道里被吓得满头冷汗,她疯狂地回头就往自己房里跑,跑到房间里,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紧紧地握住护身符,再也不敢出声。
好半天,她才一下子蹿到了自己的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窗外似乎刮起了风,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难道要下雨了吗?
她挣扎着起来,因为太过恐惧,就把从公司带回家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准备无线上网,让心情放松一下,但那个电脑却怎么也开不了,她气极了,把笔记本电脑往床头柜前一放,就准备睡觉了。
洛婉今天折腾了一天,很快就半睡起来,迷糊间,忽然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像是有人在按着自己的手脚,想睁开眼却动弹不得,心里越来越慌,拼命地踢腿。
终于睁开了一点点眼睛,隐约间看到床头柜前的电脑屏幕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上面显示出一个绿藤环绕的古墙,古墙很高,却有一扇紧闭的绿门。洛婉醒不过来,心里却特别的惊慌,忽然她发现,一只鞋子正一点点从绿门那里升出来,绿门像是一个纸糊的界面,慢慢地被踢破,正是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像有人穿着它穿越绿门,再过一会儿又是另一只红鞋穿过绿门,两只鞋并在一起成了一双,正以在电梯里看到的排法在电脑里站了一会儿。
洛婉翻身想跑,危险的感觉扼住了她的脖子,但她却一点力量也没有。
那鞋子开始动了,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到了电脑屏幕前,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双红鞋像是能踢破电脑屏幕,又像能穿过这个屏幕一样,慢慢地伸出了电脑屏幕,往床头柜上踩来。
洛婉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鞋慢慢地要踩到自己的枕头边来,她非常害怕,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仰,却忽然像仰入了深谷,身子往下坠,像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的头皮感觉到一痛,她回头一看,一只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而自己被悬在黑暗的半空。
有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七天内找到绿门,不然必死。”那声音如泣如诉,十分悲凉。
洛婉正想喊,却看到自己的脖子像被什么给扯开来,血喷了出来,冰冷潮湿,自己那无头的身子就坠入了黑暗。
洛婉尖叫一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浑身都是冷汗,看着窗外已经下起了雨,而且还飘了不少进来,都打在自己脸上,刚刚噩梦里那些血,都是这些雨水吧!
她好不容易镇定了一些,打开灯,看看周围一切都正常,床头柜的笔记本并没有打开,“七日内找到绿门,不然必死?”什么是绿门?为什么要找到绿门?刚刚那个噩梦中是谁在对自己喊这句话?
哪里有绿门?找到后怎么办?会不会真的死掉?为什么护身符好像没有一点作用。
洛婉细细地想着楚樱刚离开那天她做的梦,也是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示她要找到绿门,可是,这没头没脑的事情,怎么做?难道真的要相信梦?
洛婉失业了,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她老是迟到,而实际上,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顺从秃顶黄。
她到了公司,收拾着东西,寻找着她唯一的朋友——楚樱,她今天却没有来。
忽然门外来了一帮人,黑衣黑裤,白手套。
只见两排黑社会的人站好,中间走来一个非常年轻漂亮又高贵、头抬得高高的女人,居然是沈玑!
沈玑不是在顶层的宏儒集团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秃顶黄及时赶到,媚笑着说:“不知宏儒集团来人有何贵干?”
沈玑来不及和洛婉说话,也来不及笑话她,就正色说:“我们董事长派我来请你们公司一位新来的员工上楼去面谈。”
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落到洛婉身上,洛婉的眼光没有地方放,只好看着沈玑,确定她是不是开玩笑。
沈玑的表情非常的震惊,遇到洛婉已经让她很不开心了,她可不想别人说她有这样差劲的一个大学同学,但一看洛婉那个样子,心里就更是冒火,没想到自己要请的人居然是这个丫头。
沈玑气得脸发青,可是,又不敢真的违抗董事长的命令,只好柔声道:“我们董事长请你上去一趟,好不好?”
洛婉还没有回答,秃顶黄就一口应承下来:“好好,她这就上去。”
一边说,一边猛对洛婉使眼色,他想巴结鸿儒集团已经很久了,却从来没有机会,现在有这个机会了,当然不肯放过。
洛婉看着电梯打开,没想到这个顶楼会如此奢华,一整间大房,全是落地玻璃,没有桌子,办事的人都站着,像是在听令,能在上面的人看起来都很有钱,而且人很少。
只有一个大桌子在最后面放着,桌子后面大大的老板椅上坐着董事长,但看不到脸,这样的场面吓得洛婉的眼睛都瞪起来了。洛婉脚软软地跟在沈玑后面,到了那个桌子前,沈玑立马换一个媚到吐的语气说:“董事长,你要见的人我带来了。”
只见那老板椅缓缓地转过来,露出一张洛婉怎么也想不到的脸,洛婉指着那个人往后退道:“你你……怎么是你?”
周围人都怒视她,似乎想生吃了她的不礼貌。
那个人捂着嘴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说:“我叫你上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家的人?”
洛婉张嘴结舌老半天,忽然挤出一句话:“奶奶,怎么是你?”
正是那天在更衣室里看到的老奶奶清洁工,忽然化身为一个这个城市最有钱的集团的董事长,而且还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她家的人,洛婉的神经短路了,她不停地拍自己的头说:“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哈哈,傻孩子,别拍了,拍出病就不好了,做清洁工不过是我的爱好罢了,因为白天大家都不让我去做,我只好晚上去扫了,我上官清一生阅人无数,见到你之后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想把我的孙子送给你,你要不要成为我的孙媳妇?”老奶奶一脸的慈祥。
洛万已经吓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上官清走过来,把手上一串佛珠褪下来,然后说:“古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是个好孩子,帮我倒过一次水,我上官清从不欠人人情,现在用这个佛珠赠你,谈不上涌泉,但也算是倾城。”
洛婉的脑子里全晕了,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异样的目光,那就是沈玑,她想要得到上宫清的孙子——上官流云的爱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是自己的死对头,她一时也接受不了,大家全呆了。
上官清看自己这一招把大家都给整傻了,她又一乐
她的目光又转到面前这个女孩的身上,善良、温柔、坚强,而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虽然不是很漂亮,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她看了看手头的资料。
洛婉,21岁,大学刚毕业……
真是一个明亮如水的女子,上官清目送洛婉下楼,心里充满了疼爱,这样的女孩应该入上官家的门。她的眼睛落到了两个孙子的照片上,两个英俊帅气骑着马的小伙子,正冲着自己笑开了花。
第六章 惊魂
回到办公室,洛婉打电话给楚樱,她想告诉楚樱这件奇怪的事情,但楚樱的手机却一直在关机中,她去收拾楚樱的桌子。如果这个秃顶黄从此之后就不再骚扰自己,那真是皆大欢喜。
拉开楚樱的抽屉,只见口香糖、备用手机电池、公交卡、袋泡茶……原来这些零碎东西都好好放着,很日常的感觉,怎么第二天就不来上班了?
洛婉挽起袖子开始擦桌子。桌上、电脑上有几张即时贴,不外是随手记的电话号码、街上的广告单子。但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樱
晚上九点,13楼4号见。
没有落款,应该是昨天的纸条,看来就是楚樱那个神秘的男友约她去见面。原来是一座大楼的,办公室恋情,难怪这么神秘!她准备下班后去找找那个男友,问问楚樱到底去了哪里。
秃顶黄上来对洛婉解释刚刚的辞退不过是误会,其实洛婉的表现非常的好,应该加奖金,洛婉不作声,知道这是宏儒集团的威力,谁不想巴结有钱人?
洛婉不想理他,留在电脑前借故加班,她并非不怕,已经在这个大楼里被哭声吓过,但是,在她的心里,找到楚樱比理那些莫明其妙的哭声要更重要,朋友永远是她心头的宝,楚樱失踪的时间虽然很短,可是,她的心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老是有一阵阵的不祥感盖着心头,因为她太了解楚樱的性格了,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也不会不开电话,这些年,两个人总是互相交待着行踪,现在唯一能找到她的方法就是去这个13楼了,洛婉的手慢慢地握紧,准备拼了。
夜幕慢慢降临,华灯初上,婉洛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的灯火慢慢稀少了。
八点五十分,洛婉拿了包,穿过已经变得冷清的走廊去乘电梯。心里原是有点打鼓,又责怪自己,九点,九点而已,最近这几天自己快把自己吓出毛病来了。
她上了电梯,直接就奔十三楼。
十三楼各间也都熄了灯火,不远处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到了亮灯的公司门口,洛婉正想推门进去,只见后面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拍到她肩上。
她一回头,那只手更快地捂上了她的嘴,冰冷,铁一样。眼前是一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细看,正是那个上次救过自己的编号为2046的那个保安,耳边马上传来了耳语:“这里闹鬼,你快走吧。”
洛婉吓得半死,保安看她吓成那个样子,只好叹一口气,然后说:“跟我来吧!”
洛婉经过那个亮灯的房间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里面似乎有几个穿套装手持文件夹的人影,或站着,或不紧不慢地走动,透过玻璃的办公室门,看得到影影绰绰还有人在电脑前工作。
但一切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洛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竭力放慢脚步,但仍然有回声,笃……笃……笃……这细微的声音显得惊心动魄。
那灯并不亮,走廊就陷入一团幽蓝。
借着那个办公室透出的光亮,洛婉隐隐看清那保安的灰色裤角,还有那裤角下没有遮住的袜子,袜子是蓝白色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有一个标志。
洛婉捡起了佛珠,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个标志好眼熟,倒三角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走着,那个标志就映入了眼帘,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很大的办公楼出现在面前,倒三角形的标志,洛婉站住了,她轻轻地问那个“2046”:“这是什么公司?”
“远南公司,不过前几年这里出了火灾,所有的人都被烧死了,就关门了,后来装修了一下,但再也没有人租,连牌子也被人拆走了。”
洛婉忍不住颤声问:“人都被烧死了?”
“是的,当时很惨,连保安都烧死了!”那保安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洛婉的心狂跳起来,保安看着她,表情像有一点疑问,她不敢出声,那保安却让她走在前面,她趁着微微的灯光反射的玻璃看了一下,只见偌大的走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根本就没有人跟在自己后面。
她再一回头,那个保安低着头在往楼梯口走,却看不清五官,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确实没有五官。
她发疯样地跑,过道的尽头是女洗手间,她狂奔进去,来不及看洗手间门上那碧绿的色彩,绿得像情人的眼波。
洛婉一头闯进了厕所里,反手把门一把反锁,她背靠着门,死死撑着。
她听了听门外,好像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脚步声,整个空间就像是忽然被抽去了声音一样变得静得吓人,刚刚那保安的脚步声还如鼓点一样敲得人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现在却没有一点声响了。
洛婉往后退几步,有一个硬物触手,她想也不想就拿过来,定睛一看,是一个花盆,花盆中有一株小小的万年青,细细的叶子正努力地伸展着,这是公司的洗手间里最常见的植物,而洛婉却比见到鬼还要害怕一万倍。
这个万年青的叶子被人刚修剪过,而且修剪得非常漂亮,可是,有谁会无聊到在洗手间里修剪植物呢?
这盆万年青上修剪的痕迹明明是自己从前无聊,在洗脸的时候随手给修的,当时自己还觉得非常漂亮,很开心,可是,那个洗手间在自己公司所在的七楼,现在上的电梯是十三楼啊!
怎么会跑回了这个洗手间里?洛婉的脑子里嗡嗡地乱响,她茫然地走到门边再听听声响,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外面没有声音,因为那个保安在十三楼追杀,而自己却已经回到了七楼。
洛婉不敢出去开门,只好在包里摸电话,她用发抖的手按了求助号码,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里面却传来了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
这正是那天在洗手间里听到的哭声,她慢慢地爬起来,像中了邪似的,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她爬起来的时候,镜子中显现了她的侧面,她的侧面在惊吓中发着抖,她不敢打开门,那哭声已经越来越清楚,她横下一条心,一步步地往哭声处走去,只见身影要消失在镜子里的刹那,有一只手,正清清楚楚地抓着她的头发,十指纠缠着,指甲已经磨落,血迹斑斑,却紧握不放。
洛婉听到那哭声是从那几幅油画那里传来的,难道是画里的人活过来了不成?她正在犹豫中,只听沙沙的磨擦声响起,好像那画后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划着画纸,洛婉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落到了那张画的仕女脚上,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但那一抹红在这样异样的整个暗色的画布上显得非常刺眼。
红得异样妖艳,让洛婉忍不住去轻轻地抚摸一下,跟真的一样,她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食指尖尖地伸过去,一直都在颤抖。
还没有触到,只见那鞋子处唰地一下破掉,洛婉往后一退,跌进了卫生间内,只见那画皮破的地方,出现了一根手指,在不断地抠着画布,洛婉大叫一声往外跑去,在往外跑的当口,她看到所有的马桶上都坐着女人,安静地坐着。
她去扭门,不管门外是什么,她都要跑出去。
但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救我!”
如此熟悉的声音,是楚樱的声音,楚樱,洛婉腰一直,一回头,厕所里一切正常,什么女人也没有了。哭声也没有了,只有画上的那个破洞告诉洛婉发生的事情,洛婉抚了抚喘息的胸,忽然提起一口气冲到那画皮前,一把将画皮给扯破,里面的情况让她大吃一惊。
是楚樱,楚樱在画布后面,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她,头发四处扬散着,皮肤洁白,非常漂亮,脸上还带着一种神秘的笑,美得像天使。
可是,洛婉却捂着脸,那泪从指缝里涔涔而下,她不敢抬头,嘴里念着:“楚樱,楚樱。”
可惜楚樱再也听不见了,她被泡在一个大的玻璃箱中,不知道泡在什么样的液体里,液体把她紧紧地包围着,从她指尖断裂的程度可以看出,她死前非常痛苦,也许那些液体慢慢地没过她的头,她拼命地求救,却没有人知道。
洛婉想到那天在洗手间里听到的哭声,也许就是楚樱的,看到那双眼睛一转,那是楚樱还活着。
洛婉的悲痛战胜了一切恐惧,她开始撕其他三幅油画,那一人高的油画后面都是一个空位,刚好可以放一个大型玻璃器皿,而每个玻璃器皿里都装着一个女人,洛婉边撕边倒吸冷气,这个大厦里失踪的女人都在这里。
洛婉发现这些女人都像活着一样没有腐烂,有一个女子的头已经慢慢地转到一边去了,洛婉去看,忽然感觉那背影自己见过,就是泳游池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她不敢去看,却只见那个玻璃器皿里的女人慢慢地没有任何外力地又转过头来看自己,正是那张脸。
就是那张在泳游池里见到的脸,只见那个女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对自己眨了眨,带着一点笑容,往自己的右后方看了看,像是暗示有什么东西。
洛婉的心一紧,缓缓地一回头,看到那个身着制服的“2046”面无表情,带着一种很可怕的笑正望着自己。
她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第七章 失明
好刺眼的光,洛婉把头往边上一偏,避开那道光。
这是在哪里,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洛婉慢慢地坐起来,只见面前出现了那张再也不想看到的脸,“2046”正呆呆地望着她,看到她醒了,还咧嘴一笑。
洛婉又要往后昏倒,只见那“2046”说:“喂,我长得有那么丑吗?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要昏倒?也太伤自尊了。”
几个穿白衣服的人围上来,仔细地看看洛婉,然后说:“你醒了,醒了就好,你是惊吓过度而昏倒的,你们女人的胆子就是小,吓吓就昏倒了。”
她非常警惕地问那个“2046”:“你是谁?”
“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个佛珠,你半夜在厕所里撕油画做什么?”
“佛珠?”洛婉的嘴张得非常大,大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我手上没有佛珠啊?”洛婉伸出手,只见手腕处清清楚楚地挂着那一串佛珠,檀香木,黑而沉的大佛珠上刻着经文。
“你还要说谎,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到这串佛珠的?这个东西是我奶奶的,她从来不会让别人偷到。你是不是伤害了她?”
“上官奶奶,那个宏儒集团的董事长就是你奶奶?你是……”洛婉又被大大地惊吓了一回,看来离心脏病的日子不远了。
“我是他的孙子,上官流云。”
洛婉终于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真的不是“2046”,虽然长得很像,只不过那个保安的脸看起来非常的模糊,好像是假的东西贴在上面一样,而且气质也不一样,这个明显要帅得多,高贵得多,而且神气得多。哼,瞎神气。”
洛婉小声地说:“我看到一个保安,长得很像你。”
她说完这句话又往里躲,以为上官流云又要打自己,但是,半晌的沉默之后,却听到一个声音:“说也奇怪,从前十三楼真的有一个保安长得和我很像,我奶奶告诉我,我还不信,我特地去看了一下,工号牌也很有意思,叫2046,不过十三楼火灾的时候早就已经烧死了,你怎么会见到,你见鬼啊!”
洛婉完全明白了,面前这个人不是“2046”,而是上官奶奶要自己嫁的宝贝孙子,洛婉的恐惧感完全消失了,不由地冲他发起火来:“你很无聊是不是?没事半夜晃来晃去地钻女厕所,你这个流氓!”
“死丫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你偷了东西啊!我本来是要下班,无意间在监控上看到有人带着我奶奶的佛珠钻来钻去,我当然要去看看,谁知道看到你在发疯一样地撕画,所以就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谁知道你这么胆小!”
洛婉看他把自己吓成这样,却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气得用枕头去丢他。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奶奶啊!……你好吗?什么……你给我相了一门亲……”
半天,只见上官流云面如死灰地转了过来,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然后说:“我奶奶说那女孩子长得珠圆玉润,而且特别漂亮,我看不是说你吧!”
洛婉气极了,摘下佛珠,丢到他身上:“谁要嫁给你了?你那个样子,谁愿意嫁啊!呸,我要回家。”
洛婉光着脚叭叭就跑下楼了。她要去找那个骗了她的钱的李大仙。
洛婉被残酷的命运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仿佛看到李大仙正又在那个楼梯口背靠着墙壁,却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虽然已经半夜,洛婉居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向那个街东头的李大仙楼上跑去。洛婉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来,夏天怎么会这么冷呢?她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一点害怕,但是,愤怒超过了害怕,她一定要找那个骗子去理论。
一口气跑上了那栋危楼,不管了,却感觉下面有一样东西很眼熟,她走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就是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居然也是那样脚尖朝外地放着。
洛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反应是拼命地往李大仙那里跑。
看到那个门后,她所有的恐惧才化成愤恨,拼命地踢水房边最后的那间房,好半天里面才有人开灯,然后一个声音嚷嚷着出来了。
门哗地一下拉开了,灯从后面刺眼地传来,一个几乎全裸的健康男人站在那里,非常性感的眼神呆望着自己。
“你个大头鬼,还我一百块钱,骗了我一百块钱,还害得我差点被鬼给杀了,你知道吗?”洛婉叫到。
“鬼,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鬼啊!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你,你这个骗子。”洛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气过,在狂怒下,却还是想不起抽他一巴掌。
“大小姐,你就是真的想要这一百块钱,也不用带这么多人来啊!”李大仙的手向后面那空无一人的过道里指了一下。
洛婉迅速地回头看,果然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就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后,她大惊,猛地跳到了李大仙的身上。
李大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准备进去的时候,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忽然变成了惊恐,他顾不上搂洛婉,手指前方:“你……你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在李大路的眼里,看到的是和洛婉完全不同的景色,他做惯了骗子,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可是,当跟着洛婉身后的那群人的脸慢慢地抬起头来时,他真正地发现这些人的不正常。
这不是人,这群跟在这个女人后面的那些东西不是人,他们的脚都是悬空的,根本没有踩在地面上,而且走的姿势是一寸寸地飘。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人,这个女人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难道这些玩意,只有自己可以看到,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那群人慢慢地对着他飘过来,他往后退。
“别过来,走开……”李大仙大叫着,脸色非常惊恐,洛婉奇怪地望着他,只见李大仙往后一退,忽然用双手捂眼,大叫一声。
这个时候,李大仙看到了,有一扇门慢慢地打开,在空无一物的走廊里,却有门慢慢地打开,一道光闪过来,强光中似乎有人慢慢地伸出手,十指尖尖,只不过一眨眼,强光就已经闪到了眼前,那手在他的眼前一划,他眼睛忽然一痛,眼前一片黑暗。
“我看不到了!”李大仙惨叫一声。
洛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他,或者又只是一场骗局,李大仙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一点伤痕也没有。但无论如何,洛婉再也没有勇气在这个危楼里待了,她又往回跑。
幸好洛婉住的地方与李大仙的危楼很近,很快就跑到了,洛婉跑到洗手间,把头埋在冷水中,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可能过七天自己就要死,难道那个梦里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洛婉摆着头,却忽然发现水盆里的水飘着一缕鲜红,哪里来的血,她抬头看看自己,镜中的自己似乎老了很多,可能是上火了,牙龈出血。
她张开嘴,却感觉牙龈有点松动,于是用手去摇了摇,一颗最里面的牙齿却越来越松,她害怕地含一口水,漱了漱口,吐出来时,一个东西随之落地,仔细一看是一颗牙齿!
洛婉倒抽一口冷气,自己居然开始掉牙齿了,看来自己真的在衰弱,难道找不到绿门,自己会衰弱而死吗?
可是,哪里有绿门?这个世界那么大,去哪里找绿门?
第八章 舞会
洛婉依然迟到,但她已经完全不再着急,一个人在面对生死的关头,总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情的。
秃顶黄谄媚地对洛婉说:“洛婉啊,我刚刚在下面看到了宏儒集团的大少爷,他让我转交给你一张请柬,邀请你今天参加他家的舞会,你一定要去啊!”
说完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洛婉,洛婉知道他现在对自己这样好,完全是误会自己与上官家的人有什么关系,想从自己身上入手巴结上官家。
洛婉想了想说:“你先开我几个月的工资。”
“为什么了?”
“为什么?我代表公司去参加宏儒集团的宴会,难道你要我穿这假冒名牌的套装去?”
秃顶黄能当上老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立刻给了洛婉钱,洛婉拿到钱就去做头发,虽然票子大把大把地掏,但一点也不心痛,洛婉的长发被挽起,一件宝石蓝的无袖礼服将洛婉勾勒得曲线毕露,而那种色彩又衬得洛婉皮肤光滑如玉,脖子修长。
努力穿好高跟鞋,镜子前出现一个高雅大方的美人儿,连洛婉都看呆了。
她吃惊地看着镜子,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这样的陌生?自己有这么好看吗?天天套在那种白领套装里、扎着皮筋、戴着一副大眼镜、也从来不化妆、穿劣制的皮鞋的那个洛婉到哪里去了?
她还没有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出租车已经把她载到了一座豪宅面前,那个豪宅占了整个山头,私家的花园是那样的漂亮。而华灯初上,戴白手套的佣人站在山庄的大门两边,名车纷纷从洛婉的出租车边傲慢地开过,洛婉那颗可怜的自尊心受挫了。
司机从车上走下来,拿着请柬往里面走去。
所有人都是开着车进去,只有洛婉在佣人奇怪的打量眼神下提着晚礼服走在进山庄的大门,沿着长长的车道里奋力地走着。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路,两边的树木是那样的美,灯光打在树叶上,树叶闪闪发着光,花香阵阵传来,她独自朝那个大房子走去,从大门到房子还有一段路,名车上的人都扭过头来看她。
前面不远的拐弯处,似乎也有一个人影在走。洛婉心情大好,不亚于在沙漠里看到了同行者,她快步跑上去。
那是一个穿着很随便的男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洛婉,那是一张眉清目秀俊美的脸,像日本漫画里的美少男,灯光下,他的头发闪闪发亮,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走路进去,为什么不让人派车送你,那些佣人欺负你?”那人看到洛婉走路,问了一句。
“其实,也没有关系,这么美的路,走起来更舒服,这种快乐不是车里能体会到的。”
“你很特别!”
“你更特别,你还穿着休闲服啊!”洛婉对他笑笑,也许是佣人吧!不敢相信这样的衣服穿到舞会上是什么效果,比不穿更引人注目吧!
“我喜欢穿,我看你也不喜欢穿晚礼服!”
“是啊,高跟鞋好尖,这裙子让我透不过气,好难受。”
那男人听了,转身在路边摘下一朵白玉兰,轻轻地插在她盘起的发际,动作很自然,洛婉一点也不反感。
“花香会不会让你舒服点!”
洛婉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他不像李大仙那样讨打,也不像上官流云那样惹人生气,他的文雅会让很多女人心停止跳动一刹,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清澈见底,让所有的女人都对他产生爱怜。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房子前,欢歌笑语传来,优美的音乐似有若无地飘着,那人轻轻地点头,说一声“失陪”,就消失在那些人群里,而洛婉像是落入了孤海。
她呆在那里,不知道何去何从,所有的人她都不认识,她开始感到后悔。
一回头,上官流云那张帅脸就映入了眼帘。
“给你,我奶奶送你的佛珠,你怎么敢乱丢,我还没有告诉奶奶,不然她会很伤心的。”
一串佛珠丢到了洛婉的手里,上官流云虽然像是口口声声为自己的奶奶,但他的表情却像是有一点怕洛婉生气。
这个丫头虽然脾气有一点不好,而且有时候发神经,但是那张洁白的脸,却有一种让人想亲近的愿望。
洛婉不知道上官流云看着自己邪笑什么,只见沈玑过来了,手里挽着一个男子,走到她与上官流云的面前。
四人很微妙地站着,互相打量着,洛婉想尖叫,这个男人就是刚刚那个穿休闲装的男子,忽然上官流云伸出手去拍了拍那个男子的肩,说了声:“小暮,刚刚还找不到你。”
“哥,我刚刚出去了一下。”
哥!洛婉睁大眼睛,这个男人就是上官小暮,上官流云的弟弟。
看样子,他是妖艳万分的沈玑的猎物,沈玑已经失去了进攻上官流云的机会,所以选择了上官小暮。
洛婉担心地看着小暮,她太知道沈玑对付男人的手段了。
沈玑今天表现很好,对洛婉落落大方,照顾有加,一点也看不出尖酸的味道来,看起来倒像一个名门之秀,全场都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那没有人注意到洛婉,虽然花了大心思打扮,但是,这里个个都比她要艳丽、高贵,看来名门的气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刚刚没有自我介绍,你不会生气吧!”
洛婉扭过头去发现是小暮。洛婉对小暮有很多莫名的好感,长得清俊的男子总是占了一点相貌上的便宜。
“没有关系,难道对每个人都要介绍自己是宏儒集团的二公子吗?对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大厦里看过你”
“因为我并没有什么本事,家里的事情都是哥在打理,我不过偶尔去奶奶的办公室玩,你当然遇不到我啊!”
“你很能干的,怎么说自己没有本事呢?”
正说着,沈玑从那边优雅地走过来,挽起了小暮的手,两人要共步舞池,沈玑在与洛婉擦肩的时候,用了一种只有洛婉听得到的耳语,笑容还是那样的漂亮与真诚,而声音却是那样的冰冷:“别得寸进尺,上官流云还不够吗?小暮是我的。”
洛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哪里有人可以笑得这样透明又说话说得这样的冷如冰霜。
她还在发呆,上官流云就过来了,他一来,洛婉就和他斗嘴。
“对了,你撕了我们大楼的油画,有没有人找你赔钱?”
“你不说,谁知道是我撕的?再说了,有谁挂油面在厕所里?也只有你家这么变态了。”
“什么变态,这叫艺术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那是假货。”洛婉认定了那不是真品。
上官流云头顶又开始冒烟了:“你家难道在厕所里挂上值一千万的油画?”
话题又转到了油画上,忽然洛婉灵光一闪,自己已经在厕所那面墙上找了千百次,都没有找到盛楚樱的那个玻璃器皿,自己也想过要拆墙,但是,墙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新补的痕迹,难道那天真的是自己眼花?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自己是从十三楼跑到七楼的厕所,那么很可能玻璃器皿其实在十三楼的厕所,她站起来想要走,一定要弄清楚。
洛婉的脑子里此刻都是楚樱,“我要走了。”洛婉站起来。
洛婉看着上官流云,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官流云很吃惊地看着她,嘴里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你陪我去趟十三楼。”洛婉只是想拉他去闯闯十三楼的厕所,看看自己的推断是不是正确的,她实在是被吓得差不多了。
“十三楼,失火的那层楼,我不想去,那里闹鬼,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谁敢上十三楼?”上官流云拒绝得很干脆。
“我……我必须要上去一趟,我有急事。”洛婉睁大眼睛,眼神里全是哀求。
“要不,我们明天白天叫上很多人一起去?”
“根本就没有人敢上去,而且必须晚上去,我没有时间了,算了,我走了。”洛婉看到恳求无用,就独身离开,“七天之内找到绿门,不然必死”这个诅咒,她已经不敢不当真了,时间无多,不能再浪费了。
就算死,也要查出杀楚樱的真凶才行,但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怎么查?
洛婉叫佣人送她到了大门,然后叫车进了市区,很快就拐到了大楼里,大楼已经下班,黑乎乎的一片,她心惊胆战地往里面走去。
她按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忽然从外面伸进一只手来,洛婉心里一惊,电梯门打开,上官流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出声,像是很无可奈何地望着她,两个人进了电梯,电梯忽然停了,洛婉抬起头来一看,上面的数字是4楼,洛婉很奇怪地问:“上官流云,你什么时候按了四楼?”
电梯里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地开口说:“难道我和上官流云长得很像吗?”
对面的那个男人忽然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很熟悉,洛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不是上官流云,那个笑容在洛婉上次遇到“2046”的时候看到过,这是已经死了的“2046”。
洛婉尖叫一声,拼命地往电梯门边扑,就在扑过去的那一刹,电梯里忽然一下全黑了。
洛婉呆在黑暗里,半天不敢动弹,她硬撑着别昏倒,耳边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
她意识到黑暗中有东西在靠近自己。黑暗有无限的危险,最可怕的是自己什么办法也没有。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打声,很重的敲打声,像战鼓一样,非常响,冲破了这些黑暗。
电梯忽然亮了,恢复了正常,里面什么人也没有,洛婉疯狂地按了电梯的开门键,电梯终于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
洛婉忽然一下指着那个人说:“别进来,你走开。”
“你疯了是不是?我不是上官流云,难道你是?我赶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关电梯,来不及喊你,后来我看电梯停在四楼不动,一口气就跑上来了,好不容易才把门给敲开,你是不是糊涂了?”
洛婉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她挥挥手,对上官流云说:“进来吧!”
一路无事,直奔十三楼。
她一口气就跑到那里,上官流云喘着气说:“你准备和我赛一百米啊!”
“别吵,就是这里。”洛婉看了看周围,刚好有一段生锈的钢棒在边上,她握在手里,来到了洗手间门口,看着那扇门。
“这门是不是绿色的?”
“你色盲啊!明明是一扇烧焦的黑木门,哪里有什么绿色?”
洛婉闭上眼,又睁开,那绿色,像春潭里沉浮的一丝绿,若有若无地飘在门上,自己虽然看到过几次绿门,难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绿门吗?
“找到绿门,否则七日内必死”这句话会不会在这里破掉、失效?这扇门后到底有什么?
她虽然很害怕,但因为有上官流云在边上恐惧感又少了许多,于是,她推开女洗手间。
“这是女洗手间,我进来不太好吧!”上官流云在门边摆酷。
洛婉一把拉他进来:“你有病吧!这楼都烧了,还男女洗手间?”
非常奇怪的是,这层楼虽然烧了,可是,这间房却是一点都没有受到损伤的样子,似乎还时时在用,很干净,好像经常有人来清扫。
洛婉看着正对着蹲位的那片墙,那墙十分的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一点烟熏火烤的印迹都没有,如果不是门内有一个十三楼的记号,她一定会误以为自己又走进了另一个楼层。
她忽然发威,拿着铁棒朝墙上捶去,几棒下去,墙面破了,但是,虽然这个洞还不是很大,但谁也看得出,这面墙不厚,根本不可能装下一个容人的玻璃器皿。
她很失望,楚樱的尸体那到底在哪里呢?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耳边的安静,她扭头一看,原来上官流云正在洗手盆那儿对着镜子看来看去,自恋到了极点。
她正想上去嘲笑他,让他走,忽然站在那里,呆呆地怔住了。
上官流云回过头来对她一笑,然后说:“发什么呆,没见过帅哥啊。”
洛婉没有看上官流云,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不,那不是一面镜子,那面墙根本就没有安镜子,不过是墙里也显出了一个像上官流云的人,而傻蛋上官流云却误会那是一面镜子,照来照去的自恋的却不是自己,是那个很像上官流云的“2046”。
上官流云扭过头来对自己笑的时候,墙里的那个“上官流云”根本就没有扭过头来对自己笑,而是呆呆地望着上官流云。
洛婉反应过来,大叫道:“跑,跑,快跑。”
上官流云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是一怔,然后说:“怎么?”
就在这时,洛婉看到墙面里伸出一只手,朝还在傻站着的上官流云的手臂伸来,那只手是焦黑的,完全没有指甲,烧得皮开肉绽。
一转眼间,洗手盆上那一片墙已经是烧得焦黑,哪里有什么镜子?哪里有上官流云?
洛婉冲出了洗手间,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个装修得很好的过道,办公室里还传来了打字声,整层楼像没有被火烧过一样。
脚落在地板上,只有轻轻碎碎的回声,而身后总感觉有人跟着,她无数次地回头,身后当然空荡荡无一物。
洛婉拼命地往电梯里跑,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也没有叫喊,那只手有几次都已经扯到了洛婉的后衣领,却都被她挣脱了。
电梯里的上官流云把一只手伸得很长,另一只手按着电梯门,血从头上流下,都滴在地板上,滴滴有声。
洛婉把手伸给上官流云,实在是跑不动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上官流云的手握住了洛婉的手腕,洛婉正准备往里跑,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后一推,再定睛一看,那个握过自己手的“上官流云”却尖叫一声弹到半空中,几道金光闪着,包围着他,里面夹着很多字符,不停地穿透他的身体,几乎是转眼间,那个假的“上官流云”就被金光给化成了青烟,洛婉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从后面一把抱着自己,回头一看,是满脸通红的上官流云。
“你再往前一步就没命了。”上官流云指了一下前面。
果然自己已经站到了十三楼的窗边,如果不是刚刚有一个力量把自己反弹了一下,只要一进那个电梯,一定是坠往死亡之路,从十三楼直接就摔得脑浆涂地。
她抬起左手腕来看看,原来刚刚上官流云还给自己的佛珠在上面,上面还有一点小金光在若隐若现,刚刚的字符,一定是刻在佛珠上的经文,那个“2046”的手直接就握在这个佛珠上,不烟消云散才怪。
两个人不再多说什么,赶紧往回走。两个人本来都累得半死了,却还要走楼梯,再也没有提到电梯半字,现在就是电梯里挤满了人,他们也不敢上了。
第九章 治眼
上官流云和洛婉在车子中,半天都没有说话,惊吓过度的人都不想说话。
车子终于开上路了,上官流云围着大厦转了几圈,然后说:“吃夜宵去吧!”
刚刚拼死地跑,现在肚子也饿得很,于是,上官流云把自己的车停在街边大排档的边上,和洛婉从车里出来。
大排档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连老板都忘记了炒菜。这场景也太奇怪了,一个开着如此豪华名车的一对俊男靓女却像饿鬼投胎一样的坐在这种地方吃饭。正吃着,只见马路上开过一辆名车,那辆车忽然又缓缓地倒回来,车窗摇下,探出一张俊美帅气的脸,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着那一对狂吃滥喝的男女。
车上还走下一个呆呆的女人,她漂亮得让整个大排档都失色了,她的表情比见鬼还要吃惊,她慢慢地走到那一对男女身边上,很疑惑难定地问道:“上官流云?洛婉?”
洛婉从食物中抬起头,看到一张天仙般的脸在面前晃动,“沈玑,你,你怎么来了,一块来喝几杯。”她扯着沈玑的礼服,而沈玑却气得快要砍人了,她这套价值不菲的礼服就让洛婉那双握着鸡腿的油手给毁了。
上官流云看到小暮下车了,说道:“来来,大家一起喝,没想到这里的菜比那什么法国餐厅的正宗西餐要好一万倍。”
“哥,你喝醉了!”
小暮看着洛婉的醉样,轻轻地笑了:“你看你喝得像一只花猫。”
小暮那温柔的目光浅浅地包围着洛婉,洛婉忽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鼻涕眼泪齐下,扯着小暮的礼服下摆埋头大哭。
沈玑气得头顶冒烟,她不知道怎么会招惹到这个克星,只要有洛婉出现的地方,就会坏了自己所有的好事,刚刚明明是用计让小暮到自己家里去,一夜春宵,现在看来全泡汤了。
正在这个时候,大排档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有人骂骂咧咧的,洛婉抬头望去,似乎有很多人在围着一个人打。
她那无限的同情借着酒劲扩展起来,她一下站起来,腾地拍桌扭头而去,顺手提着一个板凳。
到了那群人中,她忽然发威,开始用板凳拍人。小暮和上官流云、沈玑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平时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跑到一大群大男人中间去拍人,边拍还边骂:“我叫你们欺负人,我让你们以多欺少,我让你们不学好。”
那群人果然被洛婉给激怒了,都不再打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了,回过头来,充血的眼睛都盯着她。
那些人慢慢地要围上来了,流云和小暮都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她,沈玑看到这个场面,恨不得站在围攻洛婉这边,给她几刀。
围攻的人群,不知道谁先用酒瓶往洛婉头上敲去,一场混战开始了,只见小暮一个漂亮的飞旋腿,踢倒了几个人。
洛婉很惊奇地看着小暮,他文静秀气,却没有想到身怀绝技。
上官流云看着吃惊过度的洛婉说:“别张着嘴流口水了,小暮的身手去泰国打黑拳都可以富足一方,让他去发挥吧!”
小暮对着围攻的人群边打边说:“哥,你到底出不出手,我一个人打得很无味。”
上官流云坏笑一下,一脚踢出一个酒瓶,刚好砸在一个准备偷袭小暮的人的脑门,那人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下去了。
很快,俩兄弟就风卷残云地把那些人给打跑了,两人满头大汗地相视而笑。
大排档老板气极,只好转身踢着那个最开始惹事的被打倒在地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惹那帮小混混发火,也不会引那个女魔头出手,女魔头不出手,自己的店也不会被拆成这个样子。
小暮走过去,抽出一张支票,随手写了一个数字,递给那个踢人的老板,然后说:“这个数够了吧!”
老板将信将疑地接过了支票,一看那个数字,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洛婉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可怜,就伸手过去扶他,那人被扶起来,满脸血污,眼睛明亮,还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后有多少的辛酸,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转过头来,脸对着洛婉,眼睛虽然明亮,却没有焦点,他轻轻地一笑,那笑像春天里第一枝柳叶冒芽,生命的残酷都压不倒:“谢谢姑娘仗义相救。”
洛婉慢慢地伸出手去,她的手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晃了一晃,那张笑脸还是那样的澄清,没有一点变化。
“你瞎了,你真的瞎了?”
洛婉忽然拼命地摇晃着那个男人的肩头:“李大仙,你这个骗子,你怎么瞎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凄凉,洛婉尖叫着忽然昏倒,她已经撑不住身体了。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有人嚷嚷着。
洛婉睁开眼睛,闻到一股药水味,她悲伤地想,为什么一遇到上官流云自己就会进医院呢?
“大仙,你叫什么名字?”洛婉忽然温柔地问,她的温柔是因为这位大仙眼睛瞎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如果那天自己不去找他,他也许不会瞎,如果当时自己可以停下来看看他,也许可以救回他的眼睛。
“我叫李大路,其实不关你的事情,这点小事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还不一样可以算命赚钱。”李大路一脸的不在乎。
上官流云从外面进来,看着洛婉说:“没事了,医生说你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大仙听到这句话站了起来,手向前伸出,开始摸索,准备离开。
洛婉不忍,坐起来说了句:“既然来了,不如把伤口给包扎一下,顺便看下一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姐,你已经拉了我半夜了,我很困。”
洛婉依然固执地拉着他,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板上,药瓶碎了一地。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都这个样子了,还这么死犟,你现在怎么回去?你知道家在哪里吗?”
李大路从地上爬起来,手掌被玻璃的碎片给划破了。
他很平静地对洛婉说:“我不是骄傲,我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也许我天生是一个很倒霉的人,但我也可以拥有我自己的自尊,我眼睛好的时候,可以看美丽的女子,可以欣赏美好的世界,现在眼睛看不到了,我一样还能听,我听得到护士的脚步声,我知道我应该怎么走出去,有一天,我不能听也不能看,我还能说话,请你尊重我。”
李大路果然很准确地绕过一些障碍物,消失在医院的过道尽头。
洛婉在病房这边跺着脚,从窗户那里看着李大路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上官流云忽然跑下去,一边跑一边说:“你等等,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比我更骄傲的人。”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扭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厮打着走过来,正是上官流云与李大路,上官流云边打边说:“偏要你看医生,偏要你看眼睛。”
李大路被强迫躺在那里,一个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医生正看着他的眼睛。
而李大路还在和压在自己身上的上官流云吵架。
“你一个男人压在我身上算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压你,我很没有面子的。”
而那个老医生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些,只是专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双眼睛,越看越奇怪,最后忍不住猛拍李大路的脸,说到:“你的眼睛并不是后天引起的失明,我行医快四十年了,我敢用人头担保,你一生出来,眼睛就是瞎的。”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不动了,挣扎的李大仙,不停地跳起来压在李大仙身上的上官流云,还有那个在门外晃来晃去的洛婉。
半天,李大路才很小心地问一句:“你说我天生失明?”
“是的,不管你去哪一家医院,都会是这样的结论。”
屋里医生和李大路吵得不可开交,医生坚持说他是天生失明。
“你一定是先天失明的,不信你去问问你的父母?”医生最后说了这句话。
“可是,医生,他从前能看到啊!”洛婉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惊奇了。
“那他看到的世界可能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医生停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出来,他已经是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人了,在这个世界上也看过很多奇怪的事情,所以,也不惊奇了。
洛婉、上官流云和李大路都呆呆地坐在过道的长椅上。
好半天,李大路站起来,看他的背影感觉是非常的孤寂的,他准备离开,天地也许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片黑暗,但生活总要继续,如果还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可能自己都会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洛婉忽然说:“你住我家去吧!”
两个男人都怔住了,上官流云看着她,用手指着李大路,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的不一样,我想要你帮我寻找绿门!”
“绿门,我都已经瞎了,怎么去分辨色彩?”李大路笑着说,这个要求很奇怪,要一个瞎子去找绿门。
“绿门也许不代表一种色彩,我希望你帮我,你也许可以感觉得到。”洛婉这个时候真正地相信李大路不是一个骗子,他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洛婉冲上去,拉着他的手说:“你一定要帮我找到绿门,不然我会死的,我没有钱请你,你就住我家里!”
上官流云在后面跳动着,不停地说:“我也帮你找,帮你找。”
“好了,那你也住我家去吧!不过要给房租。”
“为什么这么偏心?我要给房租,他却不要?”
“人家是大仙,你是吗?”
“那好,要给多少房租?”
“一个月十万!”
“死丫头,你不如拿把枪去银行里抢。”
第十章 求仙
上官流云并没有和洛婉一起回家,他把这两个人送到了洛婉的家门口就走了,良好的家教是不可能让他做出赖在女孩子家里的事情的。
而且,他已经隐约地知道,寻找绿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并不是害怕这种危险,但却在这种危险面前无能为力,他没有天生的第六感,他决定去寻找帮助。
洛婉和李大路人进了屋,洛婉放水给李大路洗澡,洗换的衣服是上官流云让手下人连夜去购买的,上官流云家族的势力真的不是洛婉能想像得到的。
李大路穿着清爽的休闲服走出了卫生间,洛婉已经在沙发前端着一个药箱准备帮李大路擦药。
李大路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他乖乖地坐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明亮,真像一块最纯净的玻璃。
洛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发现脸上带着水雾、头发湿湿的李大路其实非常的帅,虽然他平时都很讨厌,但他安静下来的时候非常像那种渴望母爱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脸上带着一点委屈,一点乖巧。
洛婉明知道他的眼睛看不到自己,却不由地脸红了,然后狠狠地对自己说:“不要滥用同情心,不要滥用母爱。”
李大路被安排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洛婉安排好李大路之后,自个儿去洗澡,水一冲下来,身子舒服了很多,水流温暖,从头淋到脚,感觉很好,只是忽然感觉身子滑滑的,像有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看,只见身上挂着很多头发。
她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触到就往下落,大把大把地掉,完了,再找不到绿门自己真的会虚弱而死,已经开始大量地掉发了。
洛婉发疯样地跑到床上,把头一埋,不管明天如何,先睡了再说。
很快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梦境似真非真,在浓浓的雾中,只见前面走着一个人,洛婉不知道身在何处,就追了上去。
一张脸转过来,居然是小暮,小暮像是在花园里散步一样,洛婉高兴地向小暮跑去,边跑边喊:“小暮,等等我,你刚刚怎么不在医院里?”
小暮却很痴迷地往前走去,洛婉很着急,边追边喊:“小暮小暮,等等我。”
这个时候,前面的小暮忽然转过身来,只见小暮的身子上长着一张女人的脸,那个女人陌生而又冷酷,眼神里带着杀意。
洛婉很害怕,拼命想跑,但是身子又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女子一步步走过来,对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摸自己的脸,那只手却是毛茸茸的,那是小暮的身子,却是女人的脸与恐怖的手,她在迷糊中听到脚步由远及近,走到床边,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但是,却不敢睁开眼。
半天,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摸到自己的脸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坐起来,然后用枕头狂丢过去。
打得结结实实,一声“唉哟”,惊醒了洛婉,她忙去开灯,定睛一看,跌坐在地上的人是李大路。
洛婉把灯拧开,气急败坏地喊:“大半夜的,你跑到我床前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啊,你走来走去,我怎么睡得着?”
洛婉忍住恐惧,强撑着说:“你为什么要拿这个公仔熊来摸我?”
“我又看不到,我怕直接摸你,会摸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拿个小熊也不会很难堪。行了,好心没有好报,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怕你自己梦游也不知道罢了。”
李大路准备往回走,洛婉忽然叫住他,拍拍床边,她很害怕,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干嘛,要我陪你睡啊!”李大路忽然笑着说。
“不是,这个,聊聊天嘛!”洛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大路摸着床沿坐下来,然后说:“聊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是天生失明的?”洛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狂抽自己嘴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谁知道李大路居然不介意地笑笑,然后说:“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给抛弃在孤儿院里,我和孤儿院所有的老师都一样很奇怪,为什么要抛弃一个如此健康的孩子,我一直认为我有什么隐疾,或者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直沉沦在这个谜团里!”
洛婉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搭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当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天生失明的之后,我心里反而开心了很多,因为一直以来的那个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我是因为天生失明而被抛弃的,这样我心里好受多了,我的父母也有自己的苦处,只可怜我的老师都不会知道了。”
洛婉奇怪的问:“为什么,你可以告诉你的老师啊!”
“多年前,孤儿院着起了大火,我的老师已经过世了,我一直在追问自己,那火是不是因为我才惹来的,我是不是真的是那种旷世孤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哈,”洛婉强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当旷世孤星的事情,难道‘911’是因为一个旷世孤星引起的灾难?难道印尼海啸是旷世孤星惹来的?天下有这么多的事情,总有一些灾难是人要面对的,不关你的事!”
“哈哈!算了,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你知道吗?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洛婉仍拉着李大路聊天。
“哦……你要过生日了,你准备要什么礼物?”
洛婉想了一想说:“要是能大吃一次蛋糕就好了,我认为那种双层的水果蛋糕很好吃,有生活甜蜜的味道!”
……
洛婉再次醒来,看到阳光从窗帘布中透了出来,照在李大路歪在床头的脸上,阳光闪动着。昨夜自己说着说着就睡了,而他一直都守在床边,合衣而睡。
这是自己这么多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了,一夜无梦,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洛婉悄悄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把早餐放在桌上,把危险的东西都收好,怕不小心割到李大路。她拿着包又往公司狂奔,一下楼,就看到门外的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已经在开着车在楼下等着她了,她上了上官流云的名车。车门关上了,楼上阳台却有一扇窗户打开了,李大路站在窗边,对着不属于自己的太阳,思量久久。
上官流云载着洛婉往郊区驶去。
“我用尽了全城的力量去找这一行里最厉害的驱魔师,他一般不见客,因为碍不过我奶奶的面子,答应今天和我们见面。”
“奶奶,你惊动了奶奶?”洛婉感觉很不好意思。
“还没有,这事要是让奶奶知道,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不要告诉她了。”
正说话间,一间小屋已经出现在面前,这间小屋是乡村里那种很常见的砖房,但选的位置却好得连上官流云都眼红了,前面就是一条小河,清澈见底,一眼望去,居然还有很多的鱼。屋后面靠山,再过去就是稻田,一层接一层的绿,把人的心都在这里抚平了。
推开小院的篱笆,看到那些种着的奇花异草,清香扑鼻,让人心都宁静下来了。
“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洛婉感叹着。
里面传来一阵茶香,小屋过道里摆着一个茶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赤着脚站在边上泡茶,见两人来,也不惊奇,只是淡淡地抬头说:“坐吧,爷爷要过一会儿才醒。”
上官流云与洛婉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打破这里的宁静气氛,都坐在那里,喝着茶,等着那个真正大师级的人物。
过了一会,一个偏房的门吱一声推开来,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头,他的头发胡子俱白,眼神平淡如水,却像能洞悉一切。
小女孩忙上前去扶,他慢慢坐下,喝了一杯茶后才说:“上官清还好吧!”
“托您的福,奶奶身体很健康!”
“有时间多陪陪你奶奶吧!”那老头忽然甩出这样一句话,上官流云心头一紧,难道奶奶会有什么事?
老头的眼神转到洛婉身上,略带惊奇之意:“姑娘,看来你纠缠至深,你有何要问的?”
洛婉的心里泛起了生的希望,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绿门!”
老头的茶杯应声而落,脸上泛起一种真正的恐惧之意:“绿门,你要找绿门?”
“是的,是的,我要找绿门!”洛婉忙点头,死死地望着老头。
“你还有几日?”老头忽然问,看来是一个知道绿门的人了。
“五日。”洛婉想想听到七日之说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天。
老头忽然对小女孩说一句:“送客。”就站起来拂袖而去。
洛婉的心沉到了谷底,从生的希望到死的绝望。洛婉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清风吹在脸上,感觉木木的,完全没有了知觉。
她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上官流云来扶,她一把甩开,既然是一个死咒,为什么要苦寻绿门?为什么要折磨她?
问天无语,问地无声,天地都瞎了聋了死了。
第十一章 灵车
回城的路上,两人都无话,这一趟把洛婉生的希望全都给打灭了,她决定不再挣扎。
洛婉心里空灵一片,只有一个牵挂,就是找到楚樱的尸体,揪出杀楚樱的人,因为那个人,也许还会再杀人。
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帮自己最好的朋友报仇,那也算是没有白活。
洛婉哪里也不想去,上官流云把她送到家门口,一咬牙离开,他不相信真的没办法救到洛婉,这个城不行,再找下一个城,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总能找到可以帮助洛婉的人。
洛婉下了车,只感觉到一阵头昏,天地之大,她竟然无处藏身。
她开了门,入眼之处只见自己的小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擦得很亮,东西放得整整齐齐,玻璃明亮透明,最难得的是,房间中央的茶几上,放着一束鲜花,那花是很普通路边花坛里长的小红花,插在洗干净的玻璃罐头瓶里。
她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就是自己那间很简陋的小出租屋吗?她往前走,只见厨房和卫生间都干净到发亮,而自己的卧室,更是连床底下都没有一点尘土,床单、枕套、被套都换上了干净的,脏的已经洗好,连窗帘也被拆下来洗得很干净,淡蓝色的窗帘在阳台上,在微风中迎着阳光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
屋子里没有李大路的人,这难道都是李大路做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却一寸寸地摸着地板,一点点地摸着玻璃,跪在地板上一点点地把这些杂物给放好。
连正常人都很难做到打扫得这么干净,一个失明的人是怎样做到的呢?
洛婉在外面疲于奔命,遭到大师的拒绝,失去了生的希望都没有哭,因为她的心已经死去,可是,面对这么一间干净的小屋,却嚎啕大哭。
李大路回来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色的纸包,放在桌上,他的脸上有一个非常得意的微笑:“这是在佛安寺里求到的护身符,你带上吧!据说那里的符很灵。”
洛婉忽然说:“别人说,佛安寺的符是要给钱的,你哪里来的钱啊!”
“我,我自己挣的,你别管了。”
“你身上明明没有钱!”洛婉生气了,她不想李大路为了自己去偷去抢去骗。
洛婉冷冷地看着他,他怎么挣?他如果不是骗人怎么挣钱?她把碗一推,碟子掉到地上碎了,她站起来回房,“砰”地把门给关上了,也没有拿那个护身符。
洛婉听到一声门响,是李大路出去了,她好奇地探出头来,去跟踪着李大路,看看他到底去做什么。
只见李大路贴着墙走着,洛婉很小心地跟在后面,下了楼,又沿着盲道走,就那样小心翼翼地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一个拐弯处,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带上,他把帽子摘下,放在路边,然后吹起了口琴,吹了一会儿,就唱开了。
那绝对是五音不全的歌声,但很响,洛婉呆站在那里,半天不能动弹,她实在没有想到李大路会出来卖唱。
他唱得很难听,可是却很卖力,洛婉知道为什么他说自己没有去骗去讨,这确实是凭自己的能力在挣钱,可是,挣得这么艰难,只为了给自己换一个护身符,而自己却无情地把碗给推开。
洛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着那歌声,如被电击。有人走过他身边,很轻蔑地丢下硬币,很响,他弯腰伸手去摸,一个男人的自尊让他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养活,而且虽然他瞎了,可还是要照顾那个女人。
雨哗哗地下着,路上的人都跑光了,李大路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束手无策,慌乱地拾着地上的硬币和帽子,开始摸着墙往回走。
他朝洛婉走来,洛婉没有动,也没有喊,也没有去扶他,只是看着他在雨中一步步地近了。
她不能出声,怕一出声就会哭,洛婉在大雨中看着他那坚定的脸,面前闪过一幕幕的往事:第一次看到大仙时的打闹,自己去踢大仙的门,在大仙的怀里时的心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生活的残酷在这一刹揭开,现在的她无力去承担任何感情,不管是李大路的还是上官流云的,都只能是视而不见。
如果一个人只有五天的时间,那么爱会不会是太奢侈的事情?
回到家,她准备去公司辞职,刚出门要去公司,洛婉就接到上官流云的电话:“奶奶刚刚忽然生病去了医院,我今天就不过来了,我马上去医院一趟。”
洛婉也跟着心急起来了:“奶奶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的上官流云急得说话都不流利了:“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管家的电话,我马上过去,一会儿和你联系。”
“好的,一有消息就给我电话。”
洛婉更是心急如焚地往公司里赶,辞职顺利得无法想像。
李大路坐在门边,他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走来走去,今天他卖唱挣了一些钱,他用这些钱买了一个大蛋糕,为了洛婉的生日而准备的。
一阵脚步声从电梯那边轻轻地传过来,那脚步走得与众不同。
李大路的心一紧,他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害怕起来,那个声音是冲着自己的房间来的。
那脚步声慢慢地近了,门并没有响,那人却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
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帮我一个忙,我帮你把眼睛治好。”李大路来不及点头,就感觉眼前一痛,隐约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李大路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迷迷糊糊间,也能看清那个人是一个老人,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不是人,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因为来者是带着善意的。
那人再次开口:“天行者,要找你真不容易啊!”
“天行者,什么天行者!”
“你就是天行者啊!将来你就知道了,不要怨你的命运,也不要怨你的失意,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你的职责所在。”
李大路听出前面的人影是一个老奶奶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慈祥,他想再问,但那老奶奶已经不肯再说了。
“你帮我一个忙,帮我照看一个人,我的心肝宝贝,但是,他做错了事情,我无力做什么,只能是尽力用自己补偿,你帮我看好他,不要让他再犯错了。”
李大路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宝贝,我怎么帮啊!”
“你会认识的,你们是有缘份会遇到的。”
老奶奶回头看了看,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我现在就治好你的眼睛,天行者,你要早一点觉悟啊!”
李大路忽然感觉头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个时候,洛婉正拿着包往公交车站赶,家里还有李大路等着她呢。
路边的人都走在人行道上,车子越行越偏离市中心,开始走郊区那条道,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她正准备闭目养神,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行道上走过,好像往前面的站台走去,没错,正是上官奶奶,洛婉来不及思索,站起来就对司机说:“停车,我要下车。”
洛婉下车后看看周围,上官奶奶去哪里了?怎么会走得这么快?这条人行道是直线的,一转眼的功夫人怎么就走不见了呢?
就在这时,路面上忽然开过一辆车,像是平空从路面冒出来的一样,那车很破,开得很慢,慢到洛婉足可看清楚上面写的字。
“火葬场灵车”
那个灵车里坐满了人,而靠窗边的那个正是自己刚刚看到的上官奶奶,上官奶奶后面的那个人也扭过头来看自己,正是那次自己在游泳池里看到的那个女子的脸。
她惊呆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跟在灵车后面边跑边追,嘴里喊着:“奶奶,奶奶,下车,下车,别去。”
声音里带着哭腔,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直觉告诉她,奶奶这一去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正追着,忽然看到后排的几个人猛地转过头来。
是一些没有五官的人盯着她,还有一个人的脸特别的亲切,是楚樱。
洛婉跟不上了,她的叫喊没有任何作用,那车还是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手机响了,传来上官流云的声音:“洛婉,你在哪里?”
“我在湾路巴士站这里,你快来接我,我刚刚看到奶奶了。”
电话那边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很久上官流云才说:“奶奶刚刚去世了。”
洛婉站在路牌那里流泪,心里的悲伤已经超过了恐惧,直到见到上官流云,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十二章 复明
上官流云送洛婉上了楼,她哭得眼睛红红地进了大门,刚进大门,就感觉到脸“啪”地一声被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
洛婉实在是没有力气和沈玑生气,她只是无力地说:“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认识小暮的,为什么他见了你之后,就想和我分手,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沈玑正想离开,忽然从楼梯那里下来一个人,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说:“上官家的男人好欺负,但我不容许别人打我的朋友。”
洛婉和上官流云扭头去看,正是李大路,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洛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能看到了!”
李大路随着眼睛的复明,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已经完全没有了失明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脆弱,他挥挥手说:“小意思而已,我都说我眼睛有救,那个医生早就应该下岗了。”
洛婉很高兴地跑上去,围着他转来转去,而沈玑见自己讨不到便宜,恨恨地离开了。
上官流云看着两人开心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呆站在那里,不知道何去何从,忽然想起了小暮,对洛婉说:“我要去接小暮,准备一下奶奶的后事。”
第十三章 夜访
上官清的葬礼极为朴素,一点也不张扬,没有那种豪门奢侈的风格,倒是上次上官流云带着去见的那个神仙爷爷也出了场,出场得极不容易,用最好的车子去接来,光接他的排场就已经大到吓死人了。
洛婉悄悄地问上官流云:“那神仙老头什么来历?”
“不知道,好像年轻的时候和我奶奶认识,听说是道家一把手,现在年纪大了,就退隐了!”
“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叫他善清爷爷,别说话了,人已经来了。”
只见那神仙爷爷在小女孩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车,走到上官清的灵堂前,也不弯腰行礼,只是呆呆地望着上官清的遗照,轻轻地说:“你看,你比我还小,我都老成这样了,都还不肯走,你却先走了,唉,旧人都上天入地,留我一个又有什么意思?”
洛婉虽然在一旁听着,但那些话语入耳却感觉到一阵无边的悲凉,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繁华景色都是过眼云烟,而望着善清爷爷那一张皱纹密布的脸,那时光都这样从那些皮肤中流过。
她心里的苦闷仿佛去掉了一半,死不过是极平常的事情,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上天或者入地,而自己要寻找绿门,却也很难找到,见到善清爷爷也不过隔了一日,却感觉他苍老了很多很多。
上官流云忙着招呼善清爷爷,洛婉站在一边,不远处的李大路正在呆呆地看着小暮,看样子李大路复明之后,就爱上了男色了,看着男人流口水也不嫌丢人。
善清爷爷与小暮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意味很深地看了小暮一眼,说了一句“一切因缘都有定”就淡漠地进小屋里去了。
小暮的身边站着那个哭成泪人的女孩正是沈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又打动了正在伤心中的小暮,成功地穿着黑衣,在那里装成是悲伤过度,引得来宾对她指指点点,以为已经是内定的小暮老婆。
小暮一直都呆呆地站在角落里,世界的繁华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像天使一样的纯净,洛婉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子有小暮这样的超凡脱俗。
洛婉走过去,想安慰这个看起来如此可怜的男孩,但是,一道目光射了过来,刀一样地让她不敢前进。
善清爷爷要拿走上官奶奶的骨灰,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他捧着小小的象牙盒子出来,小女孩跟在他后面,他走过洛婉的身边时,站了很久,忽然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寻找到绿门,只不过要牺牲掉很多人,你是否愿意?”
“那就算了,我不找了。”洛婉一口回绝。
“不能算了,怎么找?”李大路刚好在边上,忽然伸手拦住善清爷爷。
善清爷爷抬起头来,细细地看了李大路几眼,怔住了,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扭过头来对洛婉说:“很好,你的身边有天目者,看来天不准备亡你,你不要太担心。”
“天目者?他?”洛婉用手指着李大路,嘴巴张得老大。
“天目者,是曾经驱魔一族里非常优秀的一派血统,天生就是瞎子,靠另一只天眼看东西,所以,看到的东西与我们平常人看到的不一样,他们能直接看到鬼怪,少了很多捉鬼手续。”
李大路张大嘴巴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捉啊!”
“用你的心去捉,本来传说天目者已经绝迹,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我也不懂天目者的捉鬼方法,但我想既然是天生灵者,自有直觉会告诉你。”
李大路陷入了沉默,他遇到洛婉之后,总是反复地做着一个梦,一个不能和洛婉说出内容的梦。
难道那就是救洛婉的方法?
善清爷爷看着洛婉与李大路的神情,明白了几分,想走,却轻轻对洛婉说:“爱恨痴缠,不得超生。”
洛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那句话的意义,目光转到了李大路与上官流云的身上,爱恨痴缠,不得超生,现在的自己,无论爱谁都不得超生,无论谁爱自己,也都不得超生。
她下定决心离开,如果真的要死,最好自己去面对。
洛婉决定再回一次大厦,也许找不到楚樱的尸体,也捉不到凶手,但至少可以在大厦里对楚樱说一句对不起,希望她能听到,希望她可以安息,也希望她能去到天堂。
洛婉神色黯然地离开,她在上车那一刹,李大路忽然眼前一疼,站立不稳,一阵不安涌上心头,虽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李大路一回头,洛婉已经不在那边了。
洛婉来到大厦,虽然说是白天,可是这个大楼还是那样的阴气沉沉,她走到电梯边,想了很久,忽然改走了楼梯。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道上,大堂里又冲来一个人,正是李大路,他的眼前闪过一个女子正在洗脸的影像,那个女子并不是洛婉,却在那不停地洗脸,看得越来越清楚,似乎就在这个大楼里。
这个女子到底在哪里呢?虽然李大路说不明白这一切,但是,他却很清楚地知道洛婉有危险,而自己一定要找到洛婉。
他一抬头,看到了洛婉没有进去的电梯关上了门,而且直奔十三楼,他发疯一样地上了另一部电梯,以为洛婉在另一架电梯里,其实,那部电梯在监视器的屏幕上是是空无一人的。
洛婉走在梯道上,现在的人都坐电梯了,楼道里非常的僻静,整层楼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走,高跟鞋打在地面上很响,似乎有回音又弹了回来,像有人跟在后面一样。
她就这样走着,拐着弯,似乎这楼梯永远没有尽头。
但还是到了,七楼,她办公的地方,从前和楚樱一起工作的地方,在这层楼的洗手间中,她看到过楚樱。
洛婉上了七楼,李大路却已经到了十三楼,而且一片荒凉,到处都是烧焦的残壁,空无一人,李大路跑了几圈,什么人也没有找到,只好绝望地大叫:“洛婉,洛婉,你在哪里,出来!”
洛婉刚走到七楼洗手间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在遥远的地方轻喊:“洛婉,洛婉。”她怔了一下,似乎是李大路的声音,她暗笑自己胆小,这个时候就害怕起来了,一定是太希望有人陪自己,她在门口怔了一下,就伸手去推,门在刹间变了色彩,绿色袭来,只是洛婉却看不见了。
此时的李大路在十三楼火灾后的现场里转着,忽然听到洗手间传来一声门响,像是有谁推门进去,他一转身就往洗手间那里跑。
洛婉一进门,有一个女子弯腰在水池那里洗脸,可能是加班的人,洛婉感觉有点失望,暗暗希望那个女子马上洗完脸走开,自己总不能在这个地方当着别人的面烧纸吧!人家会误会自己是神经病的。
她待在洗手间里看别人洗脸也不礼貌,于是就进了洗手间隔内。
李大路一闯进洗手间,就看到墙下那洗手池里正在哗哗地流着水,不,那不是水,那是血,血水已经溢了出来,渗到这个厕所的每一块地砖上,李大路大惊,疯狂地推开那些厕所的隔位,狂叫:“出来……出来……洛婉,快跑。”
李大路在十三楼的洗手间里,扭回过头去,一地的鲜血上却没有一个脚印,没有人,他惊奇地发现刚进来的那个没有挂镜子的墙上,忽然出现了一面大镜子,镜子里似乎有人在对着自己洗脸,正是刚刚不停在眼前闪现的画面。
难道洛婉会在那里?李大路走过去,只见那女子正在很精美的洗手间中洗着脸,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忽然抬起头,一张精美而漂亮的脸,只是目光是恶狠狠的。
那脸怔怔地看着自己,忽然眼角流下血来,口里也涌出了血沫,那女子像是很害怕一样捂着脸,但那脸皮还是一点点地脱离了她的人,最后脱离成完整的一张人皮。
那女子慢慢地转过身。似乎有人在说话,是洛婉的声音,那女子一转身,李大路发现她的后背烧焦得如黑炭一样。
这是一个被火烧死的女人,所以,脸皮才会脱落,死前一定已经被火烧到毁容了。
李大路很清楚地看到那女人身后的门上写着一个很大的数字——“七”,那是七楼,洛婉不在十三楼,在七楼。
他转身就跑,来不及等电梯了,走楼梯似乎更快一些。
洛婉回过头去,半坐在地上,靠着墙,但墙壁里却有东西拼命想挣扎出来,一根手指从墙缝里拼命地抠了出来,指甲已经掉了一半,血还是新鲜的。
一只完整的手出来了,忽然是另一只手,像要冲破一张白布一样,在墙壁上,五官已经明显地印出。
洛婉想跑,但那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她挣扎不了半分,一个女人的半个身子从墙里支撑出来,双手轻轻地搂住洛婉,像是一个母亲在抱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执著,又如垂死的情人不肯放开恋人的腰。
洛婉半跪着,面对着墙壁,看着那个长发的女子慢慢地把头靠近自己,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一张就要露出在自己眼前的脸。
她忽然发现,那个女子的十指僵硬,无法移动,她用手去摸,却摸到一个戒指,这个戒指上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从前是她送给楚樱的。
楚樱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自己亲眼看着她和奶奶离开,怎么又回到这里,难道是一直在等自己来吗?
她睁开眼,看到的正是楚樱那苍白可怕的一张脸,她像被什么力量往墙里拖一样,只好拼命地将脸凑到洛婉面前,但压力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洛婉也会被拖回到墙壁中去。
那张脸伸出一根滑滑的舌头,轻轻地舔到洛婉的脸上,那种感觉真不好受,洛婉闭上眼,承受着这一刹,真希望马上就昏倒,什么也不知道,偏偏神志又这样的清醒,只好不停地在心里喊:“楚樱,怎么回事?救命。”
李大路已经到了七楼的过道,心里听到一个声音:“救命。”虽然耳朵没有听到,那声音却拼命地从心里传出来,他加快脚步,朝洗手间飞奔而去。
抱着洛婉的楚樱,却还在用舌头在洛婉的脸上画着,洛婉忽然感觉有点奇怪,这个楚樱像是在用舌头写一个字,不停地重复着,仿佛要告诉自己什么。
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洛婉的手跟着楚樱的舌头的划法一起动,一个字在地板上慢慢地成形,就快要成功了,洛婉心想,再来一次,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字了。
就在这时,李大路忽然冲了进来,看到发呆的洛婉,一把拖起她,大叫一声:“你有什么事吗?”
洛婉正在地上划,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周围一切都恢复正常,也没有那个钻出墙壁的女子了,没有楚樱的脸了,洛婉的的心往下一沉,一看是李大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边随着李大路离开大楼,一边在手中划着刚刚楚樱在自己脸上用舌头写的字,楚樱并没有离开大楼,是什么让她如此执著,放不开这里的一些东西?
那个字是“莫”,莫什么?难道这个大楼有一个姓莫的人,就是杀楚樱的人吗?
唉,这个李大路只要晚三十秒来,自己就可以再让楚樱写一次了,一个“莫”字怎么入手呢?
第十四章 独处
洛婉和李大路一块儿打的回了家,一路无语。回到家,一打开门,只见李大路精心挑选的那个蛋糕还放在桌子上,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谁也没有来得及回家品尝,现在李大路已经复明,面对这个充满感情的蛋糕更显得难堪。
洛婉拿起桌上的蛋糕,不屑地说:“用这个就能讨我好吗?我见过比这个大得多的蛋糕。”
李大路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返身,退出了洛婉的房间,重重地带上了房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洛婉的头轻轻地靠在冰凉的铁门上,她拼命地咬住下唇才能忍住自己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的眼泪一颗颗地滴下来,心里不停地对李大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只能伤害你,因为我没有资格去爱,也没有资格去拖累你,请你原谅我!”
她摸摸自己眼角的皱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这个时候,她多么害怕,多么需要有人安慰她。
仅凭一个“莫”字,又怎么能找出事实的真相,她的心里不停地对楚樱说着对不起,她无能,不能帮她找出凶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猛地拉开门,一脸泪地望去,却硬着嗓子说:“不是让你走……”
但门外却是上官流云,洛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刚刚失去亲人的上官流云,两人呆呆地立在门边,就那样对视着,上官流云没有问洛婉为什么一脸的泪,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他终于在奶奶离开后,知道人间还有一种东西叫痛苦。
他年幼时父母就因为车祸离开了他,是奶奶一手带大了他与小暮兄弟俩,而且宏儒集团也是奶奶一手撑着,才做成这样有权势的集团,他从来都过得非常幸福如意,但是,现在却感觉自己的心里像被什么给抽空了一样。
原来他虽然已经这么大了,可是,心理上还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只要有长辈在,就可以永远赖着做一个小孩。
上官流云的脸显得那样的悲伤,带着一种无家可归的凄冷,洛婉看着他,上官流云忽然把洛婉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像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样,搂得很紧,不肯放手。
走道拐弯处,有一个男人静静地站着,眼里泪光闪闪,他忽然挥拳重重地击在墙上,转身离去,步伐坚定,也许这个富家公子才可以给洛婉更安定幸福的生活,而自己一定要找到绿门,让这个女人更好地生活下去。
一声闷响击醒了洛婉,过道那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大路的脸在电梯缓缓关上的夹缝中,显得那样的虚弱,平静中带着祝福。
她追了上去,没有喊,却跑得很快,忽然脚上一绊,在电梯门关严的时候,她摔倒在地,整个身子都飞扑出去,她飞快地爬起来,又跑去,直到头靠着冰冷的电梯门才不动了,锥心的疼慢慢地从四肢传来,但疼得更重的也许是心。
上官流云看着她在过道上飞奔的那一刹,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样奋不顾身的洛婉从来没有如此对自己,他与她之间有过争吵,有过笑容,有过甜蜜,但洛婉却从来不曾如此的紧张。
上官流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从过道的一边走楼梯下去。
洛婉回到小屋里,开始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啃着那个蛋糕,吃得非常的卖力,甜到浓得化不开的奶油都塞满了嘴,脸上到处都涂得是奶油,像一只花脸猫。
她心里默默地对李大路说:“你这个蛋糕也许不是特别值钱,但是很好吃,好吃得泪都不停地流。”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样安静地望着她,表情纯洁无邪,爱怜地望着她。
是小暮,天啊!他怎么来了?
洛婉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李大路正走在马路上,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个幻影,一堆溅开的血,还有洛婉的尖叫,他想到了那个脚步,那个声音,那个请求:“你帮我一个忙,我让你的眼睛复明。”他心里一惊,暗叫一声不好,调头就往回跑,刚好碰到从巷子里出来的上官流云的跑车,两个人相遇。
李大路拍着车窗道:“洛婉呢?”
“不是去找你了吗?”上官流云脸板得很黑。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感觉到洛婉有危险,开回去。”
上官流云看到他那么严肃的表情,心里一惊,这个家伙从认识他到现在就没有过如此紧张的表情,车飞快地调头,车门一开:“你还在等什么?”
路边的李大路上了车,问:“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怎么了?”上官流云感觉到大事不好,车开得飞快。
“有没有看到有人上去找洛婉?”李大路追问。
“我走楼梯下来的,没有注意啊!”
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楼下,狂奔至电梯,在电梯里两人都铁青着脸,不说话。
洛婉的门没有关,他们冲进去,屋子里只有桌子上那个吃了一半的蛋糕,两人开始找,却根本不见洛婉的踪影。
李大路跌坐在沙发上,心里叫着:“洛婉,洛婉,你去哪里了?”
“洛婉,洛婉。”在昏迷中洛婉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呼唤她,她睁开眼,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暮。”洛婉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到处是野草,而且好似没有灯火。
“我这是在哪里?”她问道。
“我带你到山顶上来吹吹风,刚刚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可能是太困了吧!”洛婉想到刚刚那一幕,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你那样伤心。”
“不是,你别瞎想,流云对我很好。”洛婉为上官流云辩护。
小暮看了洛婉半晌,像要看进她的眼睛里,看透她的心:“我真羡慕我哥哥,能有你这样好的一个女子相伴。”
洛婉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小暮的眼睛。
小暮也扭过头去,指着山下的灯火说道:“是不是很美?像一幅画。”
“是啊,这么多的灯火,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悲欢离合。”
“还有多少的恩爱夫妻,其实平淡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洛婉,像你这样平淡如水的女子现在已经很少了。”
“可是,沈玑……”
小暮站起来说:“不要和我提沈玑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要再皱眉头了,到了那里你一定会非常的快乐。”
小暮与洛婉手牵着手,从山顶的过道上下来,沿着山顶公路往下走,路上没有行人,很安静,两个人就这样行走在黑暗里,洛婉却感觉到一种平静。
小暮就属于能给女人带来平静的男人,他温和如水,似乎没有任何杀伤力,洛婉就跟他走着,公路很长,过不远就是一个山湾。
上官流云开着车与李大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乱转,想找到洛婉,李大路的幻象越来越清楚,血像一朵盛开的花朵一样溅在了一个岩石壁上,洛婉的尖叫声久久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李大路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对上官流云说:“你知道你弟弟去哪里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里了?我们在找洛婉,关我弟弟什么事?”上官流云没好气地回答。
“我想,洛婉可能和他在一起?”李大路很委婉地说。
“你是说,我弟弟喜欢洛婉?不可能的,小暮对所有女人都这样温柔。”
“我不是说喜欢,我是说,唉,反正你帮我找到你弟弟。”
上官流云拿出手机,打过去,一会儿就放下手机,对李大路耸耸肩说:“打不通,信号不好。”
“信号不好?”李大路灵光一闪——岩石壁,他忽然说:“往山顶那条路开。”
“喂,天都黑了,上山做什么。”上官流云好没气地答道。
“别管,快走。”
车一溜烟地朝山顶那条路开去,开得很急,像一支离弦的箭。
洛婉与小暮拉着手,忽然走到一个拐弯处,到了山湾中,眼前的景色让洛婉大吃一惊,那个山湾里舞动着亿万的繁星,像满天的流星都被挂在了这里,这个地方就像是梦境一样,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天啊!”洛婉捂住嘴,吃惊得无法动弹。
“很漂亮吧!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萤火虫,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惊呆了。”小暮笑着说。
洛婉开心地望着面前的美景和那些舞动的萤火虫,高兴地走过去,她快乐地笑着,掂起脚去捉那些带着小灯笼的萤火虫,那些飞舞的星星就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身上,整个人都被染上了温柔的光彩。
她回过头来,像云中的仙子一样对着小暮一笑,然后说:“谢谢你,小暮,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
小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在岩石边看着她,洛婉转过身,露出洁白的脖子,在那美丽的光彩下,显得如白玉般迷人。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灯光打过来,那车开得如此之快,快到无法控制,直向洛婉冲来。
洛婉与小暮都来不及反应,只有呆呆看着车灯照来,闭目等死,但那车从洛婉的身边擦过,直冲向身边的岩石,一声巨响,就停住了。
洛婉冲了上去,一拉开车门,一道血就直喷到她脸上,洛婉尖叫一声,整个山湾都回荡着她的尖叫。
小暮一下冲上来,把她拖离现场,一声爆炸声,合着火光攻来,两个人都卧倒在地,热浪从背后滚过,半天才平息。
上官流云开车在公路上,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正是洛婉的尖叫,在前面不远的山湾处,李大路与他都紧张了起来,车更快了,谁也没有出声。直到那声爆炸声响起,山湾里一团火光,才发现火光边上正卧倒着的两个人,是小暮与洛婉。
第十五章 画室
洛婉从公安局录了口供出来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上官流云、小暮和李大路都在长椅上等她,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所以,警察问得特别仔细。
洛婉出来之后,颤抖了很久,上官流云走上前去,想握她的手,但她却缩了回来。
小暮安慰道:“没事的,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刚一出去,就遇到一个自杀的女人,你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正说着,小暮的电话忽然响起,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小暮,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四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是沈玑的声音,她那种冷漠又急切的语调,从手机里都听得出可怕。
洛婉走在最后,李大路在前面不远处,看着那两兄弟去停车场里取车,忽然一下回过头来,面对着洛婉,两人对视,而洛婉却低下了头。
李大路说:“你不要再和小暮来往了,小暮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危险,你不要和他来往。”
洛婉猛一回头,眼里全是不信:“不可能,小暮不是那样的人。”
“你相信我,你问过我眼睛为什么会复明,那我就告诉你,那天你走了,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听着脚步声,有一个脚步声直接穿过门就来到我面前,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对我说,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情,她就让我复明。”李大路为了洛婉的安全终于还是说出了复明的真相。
“那个人是谁?”洛婉追问。
“是上官清,上官流云的奶奶。”
“啊!”洛婉捂住了嘴,她不相信,奶奶那天应该是刚刚过世,找李大路做什么呢?
“她要我帮助她拯救她孙子的灵魂,我当时还很奇怪,我又不认识她孙子,她为什么要来找我,直到我去了灵堂之后,听了上官清生前的录音,才知道当时找我的人是她。”
洛婉分辩道:“那也可能是上官流云,或者是其他的孙子?”
“你会怀疑上官流云吗?”李大路冷笑着问。
洛婉不出声,因为她不可能怀疑那个男子,但她也不愿意承认小暮是危险的,不可能,小暮有什么可危险的?
那个“莫”字忽然在脑海中闪现,莫字下面再加一个日,不就是“暮”吗?楚樱当年的男友难道就是上官小暮,如果不是小暮,她为什么不肯让自己知道,而且一直都瞒着自己,因为小暮当时的地位不适合公开女友。
但,这不是真的,洛婉痛苦地捂着头,这不可能是真的!小暮不是坏人,绝对不是小暮!一切都搞错了。
洛婉推开李大路的搀扶往前走,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上官流云看着李大路和洛婉走在街头,一咬牙朝另一个方向开去。而小暮却冷冷地望着前方,他一边开车,一边拿起手机,对着手机那边说:“我想画画,你来我的画室,我现在来接你。”
“大半夜的,还想画什么啊!你好坏!”沈玑在手机那边高兴地挂上了电话,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式,这个男人终于在半夜里会思念自己,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反正已经捉到了他。
洛婉在大路上,她推开了李大路,她挥手叫了一辆停在路边等客的出租车,直奔金祥大厦,她要去再证实一下,小暮不是一个坏人。
洛婉奔向大楼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停车场里停着小暮那款银白色的高级跑车。
她进了电梯,思考了一秒钟,就按了最顶楼,她并不是不相信李大路的话,只是,这样的事实让她难以接受,她的脑子里很多东西在慢慢地像拼图一样拼成了型,整件事情的真相都慢慢地像一幅展开的画,已经在心里证实,只是,她希望是假的。
天台很静,那个画室非常漂亮,大而且艺术,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这太符合小暮的性子了,总是那样的温和而且不惹人注目,却又无时无刻不表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
她看到画室的门虚掩着,伸手去推,那指尖慢慢地触到白色的画室门,像绿色的颜料倒进了透明的水中,一刹间就从指尖蔓沿开来,染绿了整个门。
洛婉一点也不吃惊,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并不是绿门,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画室非常宽,有两百多平米,而且很高,天花板上是一大幅非常漂亮的壁画,圣母端坐中央,里面除了一把椅子和一张画布,就是挂在墙上那一幅幅油画,全是女人,一张张不同的女子,不同的美丽,有娇艳的,有清纯的,有快乐的,有忧伤的,那画中的女子,却都有一张漂亮的脸和一双温柔的眼睛。
洛婉静静地看着,在房子中央,看着那些油画,画得如此的逼真,像是能从画布里走出来,随时都可以绝尘而去一样。
洛婉走在密密麻麻的画中,这些画一排排挂得很整齐,她静静地看过去,走到画布边,摸摸油画的颜料,还是湿的,刚刚还有人在这里画画。
洛婉看到了一张新挂上来的油画,有一部分是刚刚完工的,上面正是沈玑,沈玑靠着窗站在一个古老的院门前,后面是墨绿的背景,而她的眼睛却是那样的歹毒,像是一条准备咬人的蛇。
洛婉轻轻地去摸那个画布,眼睛那一部分还是湿的,应该是才画没有多久,她的指端放上去,那画布却轻轻地抖动起来,像有人在后面摸着这个画布。
洛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狠心,把画布拉下,只见沈玑正站在玻璃器皿中,水已经漫过了小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请求洛婉的帮助,她用双手不停地拍着玻璃壁,才让画布抖动。
沈玑在大叫,但洛婉一点也听不到,这个玻璃是隔音的,只有水可以慢慢地注入,一会儿箱中的空气就会没有,水就会漫过沈玑的头顶,沈玑也会变成泡在水中的标本。
洛婉拿着画板撞向玻璃,画板四分五裂,而玻璃却丝毫无损,看来这玻璃不仅仅隔音,而且还防弹。
洛婉与沈玑,一个在箱外,一个在箱内,两人都拼命地打着玻璃器皿,却一点用也没有,洛婉想到了去求救,正准备往外跑,却发现那门已经被反锁上了。
她正在漫无目的地想着办法,却有一幅画又蹿入了眼帘,画中是一个女子含笑坐在石椅上,拿着一朵花,望着画布前方微笑,那笑容如此的甜美,像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情人。
洛婉倒退几步,那幅画中的女子是那样的熟悉,只有楚樱最幸福的时候才有这样的表情。
她颤抖着上前去,把油画给扯下来,慢慢地,她蹲了下去,终于看到了,楚樱的长发轻轻地散开,如天使一般的微笑。
七楼的油画后,看到的其实是画室的景色,怪不得自己一直都找不到楚樱的尸体,谁会知道她被藏在这里?
洛婉心里的那些疑问被解开了:奶奶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带走楚樱和那些泡在油画后的鬼魂?因为想救赎小暮的灵魂,想帮孙子赎罪。为什么奶奶要给李大路光明,是因为想李大路能帮助自己和上官流云,更重要的是帮助小暮知道有灵魂。
难道真的是小暮?洛婉摇着头,泪水从眼睛里飞溅出来。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第一次在游泳池里看到的画。在画中,她也是如此的美丽,正在鸟笼前戏着黄鹂,表情里是丝丝的幸福,扣入眉梢。
她又走过去,鼓起勇敢拉下油画,玻璃器皿中,一只手无助地伸向自己,那个女子的脸往后靠着,像已经坠进了无边的黑夜。
洛婉不停地拉扯着那些油画,每一幅画后面都有一个玻璃器皿,每个器皿里都泡着一个女尸,密密麻麻的油画,密密麻麻的女尸,密密麻麻的长发,密密麻麻的眼睛都睁开着,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地围着洛婉,只有那扇门像是逃生的通道。
第十六章 绝爱
画室里充满了恐怖的气氛,但洛婉却半跪在沈玑的面前,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壁,看着水一点点地上涨,画室这么多的人中,里面就只有这两个活人了,可是,不一会儿连沈玑也会被水给淹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亡。
门外轻轻地一声响,很轻,却非常刺耳,洛婉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个人轻轻地蹲在自己身侧。
洛婉慢慢地回过头去,眼里全是泪水,在雾气中只见一张俊美帅气的脸出现在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脆弱无奈的悲凉。
洛婉的心往下坠“小暮……”
她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悲鸣,她闭上眼,扭过头去,一滴豆大的泪从她的脸上划落。
“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并不害怕,如果现在她死了,也许是一种幸福
“小暮,打开箱子,沈玑快死了,求求你。”
她在小暮面前软软地滑下,跪倒在那个男人面前。
“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不要一错再错了,已经够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些撕破的油画后的玻璃器皿里的女子,一排排,一层层,一队队,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这个挂满油画的房子,这些女人都是漂亮而又凄美的,眼睛里有绝望的光,她们死亡的理由只有一个,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但死亡像是没有抢走她们的生命力一样,全都鲜活地望着自己,望着小暮,够了,灵魂已经腐烂,却也需要拯救。
小暮也跪了下来,轻轻地把发抖的洛婉抱在怀里:“这些都是我爱过的女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让我心动,让我难过不舍。”
洛婉低下头,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地全都打在地上。
“所以,我一直都想带你去看那边的萤火虫儿,我和那个自杀的女人说我已经不爱她了,她跟踪我们到了山顶,差一点就杀了你,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小暮的手触到她那温暖的唇。
洛婉抬起头来,望着小暮的眼睛,那纯净透明得像蔚蓝的天空一样的眼睛,她惊讶地问:“你和那个女人在交往?那个女人是为了你才自杀的?可是,沈玑呢?”
“哼,你认为我会只有一个女人吗?你认为我真会爱她们吗?不,我只是迷恋她们死去的那一刹,我迷恋她们的永恒,像油画一样永恒,十年、一百年都不会变老、变丑、变成泥土。”
小暮痛苦地抱着头说:“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是,我错了,我爱上了你,我一直都在逃避你,我不想杀你,把你做成标本,永远地挂在时间的空间里,这样你会寂寞。”
小暮紧紧地抱着洛婉,紧到她都透不过气来,而玻璃器皿里的沈玑看到这一幕,也许她能听到外面所有的话,因为她的表情是仇恨的,她恨这个世界,恨这个男人,恨这场骗局,更恨那个能得到小暮真爱的女人。
沈玑知道自己彻底地输了,她的心里在怨恨着,而画室里所有的怨灵都慢慢地向她的水箱靠扰,她的心慢慢地被污染了。
洛婉也紧紧地抱着小暮说:“醒醒吧!小暮,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醒过来吧!奶奶是因为你而死的吧!她已经用生命在唤回你迷失的灵魂,求你了,醒过来吧!”
小暮的嘴角上挑,邪邪地望着洛婉,一字一句地说:“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洛婉的心底一紧,那样刺痛她的话,她已经无法承受了,她捂住胸口,一阵的疼痛。
酒吧里正在灌闷酒的李大路,忽然感觉到胸口一疼,他站起来,丢下钱,发疯样地往外跑。
“洛婉,洛婉。”小暮热烈地喊着她的名字,他弯腰凑了过来,他温柔的唇轻轻地伏到洛婉的嘴角,那样的温柔和细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暗香传来,洛婉一阵头晕,慢慢地眼前全都模糊了。
洛婉身子一歪,就被小暮嘴里的迷香给迷倒了。
画室里传来那女高音透不过气的歌剧:“如果,你的唇是最致命的毒,那么,我们的死亡也许是最美的归宿。”
“这是在哪里?”洛婉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泡在一个浴缸里,可怕的是,浴缸的水笼头正在自己的脚底哗哗地放着水,是非常温暖的水,却也是致命的水。
她想坐起来,但却没有力气,死亡忽然离她这样的近,自己平躺着,看着水一点点地漫过自己的眼睛、鼻孔,直到漫过自己的头顶,而这一切都无法挣扎,对死亡她无能为力。
一只手从上面伸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小暮那一张惊艳的脸又出现在眼帘内。
“洛婉,你无法想像,你不说话的样子有多么的美,美得我都宁愿和你一起死去。”
小暮的手不断地划过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眼睛,一寸寸地摸索着,那淡淡的余温,
“你不用害怕,很快,你就可以变成永远不朽的永恒,我研制出这种药水,永远不会让人体腐烂,而且会保持死前的栩栩如生,你不用担心时间会把你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也不用担心死后会腐烂成泥,或者烧成灰,你永远都那样的美,挂在时间的背面,成为永恒的传奇。”
洛婉伤心地闭上眼,感觉水已经漫过了自己的耳朵,很快就会面临着死亡,但也许死亡是很好的解脱。
李大路又一次站在上官流云面前,两人斗鸡一样地对视着,却还是问同样的问题:“洛婉呢?”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扭头一笑,感觉自己很幼稚。
李大路的眼前越来越清楚洛婉现在所待的地方,大楼是那样的熟悉,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建筑物。
上官流云还是那样静静地开车,但开得很快,因为他已经相信了李大路的直觉,而且李大路的表情还是在告诉他,洛婉很危险。
李大路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上官流云说小暮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反而不想多说了,如果小暮真是奶奶说的那样,那么,上官流云永远不知道反而更幸福。
画室里还是那样的安静,洛婉的耳边只有流水声,泡在浴缸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也无法摆脱。
人真正面临死亡时,反而心里一片澄明,一些真正珍惜的人和事都一一地出现在面。这个时候她想得最多的,反而是儿时母亲反复吟唱的一出戏曲。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母亲唱得很好听,她一生病,母亲就把她抱在怀里唱这首歌,那婉转的唱腔,她也就跟着依依呀呀学着。
人死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却是母亲的怀抱。
她静静地待着,小暮回过头问她:“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玻璃器皿中吗?那是因为我最爱你,所以把你放在浴缸中。”
门忽然被推开,有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放屁!因为你觉得她是你的母亲,所以,你准备让她重死一次。”
小暮站起来,看着门外进来的那个人,小暮不屑地说:“李大路,你还真有本事,能让你找到这里来!看来瞎子真的与众不同。”
“别忘记,你奶奶死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好了,是你奶奶把力量给了我,让我重见光明,还告诉我你的身世,当然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不要坠落到无间地狱里,可以挽救你的灵魂,不过,看来你这小子没救了。”李大路不屑地说,但一边说,一边看着洛婉在透明浴缸里被水浸的危险程度。
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人跑进来,是上官流云。
他忽然看到那一房子挂着的玻璃器皿里的女人,吓得瞠目结舌,再看到小暮,脸色渐渐变白变灰,嘴唇发抖着说:“小暮,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哥。”小暮很轻松地承认了。
“不!”上官流云看到了泡在玻璃浴缸的洛婉,尖叫着冲上去。
“砰”一声枪响,上官流云不动了,那子弹擦着耳边飞过,他悲痛欲绝地看着小暮说:“你要杀我,小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你要杀我?”
“哥,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管闲事,也不要怪我不客气。”小暮的表情是坚决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小暮,这个世界,你要什么有什么,女人,车子,房子,爱情,亲情,权力,钱,长相,你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小暮!”上官流云一步步地往前走,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洛婉一直要找的杀人凶手居然会是自己的弟弟。李大路一把拉住已经半疯的上官流云。
小暮仰头一笑,那脸显得如此的恐怖,洛婉睁着眼,忽然想到了那个梦,梦中的小暮是长着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就是这个表情,仇恨,毁灭,小暮是被鬼上身了,洛婉安慰着自己。
“哈哈,我疯了,当然,我是疯了,我一出生就疯了,疯的不是我,是你的父亲。”
上官流云很痛苦地问:“我的父亲难道不是你的父亲?”
李大路在一边说:“奶奶去世之前告诉我,小暮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母亲原本是你父亲外面的女子,后来,耐不住寂寞自杀了,然后你父亲和你母亲就出了车祸,奶奶见小暮也是上官家的骨肉,不忍他沦落街头,才把他接来。”
“不是,我母亲不是外面的女人,她那么美,有长长的头发,鲜红的唇,喜欢穿丝质的睡衣,抱着枕头唱夜上海,她的眉是那样的美,弯如上弦月,她不是二奶,她不是小妾。”
小暮尖叫着拿起枪,往李大路那边指去,就在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忽然一声厉叫:“不,不要!”
被迷倒在水缸里的洛婉,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有一个女人,正从背后轻轻地环抱着小暮,那个女人的姿态很温柔,充满母爱,这个,应该就是小暮自杀的母亲吧!那个女人虽然看不到脸,可是,从抱的姿势来看,是充满了痛苦、不安与绝望的,她想拉他回头,也不愿意小暮的灵魂走上不归路。
洛婉在水里艰难地说:“小暮,你收手,你的所作所为,让你的母亲的灵魂不能安息,快停手吧!”
那些话断断续续地从水里艰难地说出来,小暮回过头来看着浴缸里的洛婉,洛婉忽然飘起长长的秀发,洛婉的脸慢慢地变化,她的头发开始无限地生长,而五官却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李大路大声叫:“小暮,快住手,你母亲上了洛婉的身,再不住手,不仅洛婉要死,你母亲的灵魂也不会再超生。”
但小暮却呆呆地跪了下去,在浴缸边轻轻地靠过头,他把唇轻轻地印在玻璃浴缸的边上,透过透明得像一块云一样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母亲的睫毛,母亲的唇角。
他却没有住手:“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我恨你。”
他的泪流出来了,触到玻璃浴缸的时候,忽然环境都变化了,眼前一切都退去,阳光居然从阳台上透出来,屋外传来了黑胶唱片里的那些依依呀呀的女声,一个女子正在梳妆台前,放下挽起的长发,从镜子中望去,是一张娇美的脸,盛开如午夜兰花。
小暮惊奇地望着这个女子,是自己的母亲,却如此年轻,自己站在她身后,她却一无所知。
镜子中没有自己的影子,自己站在空间的某处,看着美丽的母亲。
那镜子里一幕幕地闪现母亲开始那富甲一方的家境。少女时期的母亲坐在偌大的秋千架上,在后院里玩着花,一个中年男子静静地站在小桥上看着这个深庭大院,眼神目空一切,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属于自己。
少女站起来,娇叱道:“大胆,这是我的家,不容你目光放肆。”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总有一天,不光这座大院,连你在内,都会属于我。”
“好大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男子的脸俯下来,深得像剑一样的目光刺入了少女的心:“上官儒!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少女的脸红了,后面传来奶妈的呼唤:“明珠小姐,老爷叫你。”
“明珠,你果然是这个院里最闪亮的一颗明珠。”
明珠第一次听到有男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激荡,再不敢待下去,扭头就跑,月白色的旗袍轻轻地包着她青春的躯体,像一朵正等着开放的白玉兰,挂在这个深院最高的枝头,受着世人爱慕的眼光。
那年,城中出了一个新富,人称上官儒,他的资金十分雄厚,他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让这些老商人都自愧不如。
很多人都纷纷投了上官儒的手下,不愿意输得倾家荡产,只得臣服于他,城里也只有李家敢与他对抗,但李家自己却知道,这场对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惨败。
李老爷与上官儒坐在翠嶂居里品茶,谈论如何中止这场恶战,上官儒只举两个指头,他的要求只有两个,李家大院和李家明珠。
李老爷拂袖而去,大院少了可以再盖,明珠,自己唯一一个女儿,而且是老年得子,怎么可以送给这个冤家对头。
商场如战场,兵败如山倒,李老爷在一天夜里高呼:“上官儒,此恨来生再报。”吐血而死,李老爷一死,大院便被上官儒购入。
再走到桥头,只见那秋千架上,还是端坐着的那个明珠一样的少女,虽然家境已败,但光芒无减,那洁白的孝服,连同头上的白花都端庄得让人无法呼吸。
明珠一步步地走到上官儒面前,弯腰道:“大院留给我,给我家人一个栖身所。”
上官儒望着她那完好凄美的脸,手一挥,仆人退出大院。
“古人说,一笑值千金,我不敢要你笑,但你一言也值千金了。”
明珠缓缓弯腰,行礼,但是,一道白光从她袖中闪出,直刺上官儒的胸口,目的是心脏。
那刀停在半空无法前进,上官儒赤手握着刀锋,血从手缝里涔涔而下,滴在小桥那青石板上。
“你以为我会对你低头,问你要一个窝吗?我李家还不至于如此低贱。”明珠看行刺不成,反手一刀刺入自己胸前,缓缓倒下:“我此生报不了父仇,来生,还要报。”
那女子慢慢地向后倒去,在漫天飞舞的海棠花下。
“救她,无论什么代价!”院里子响起上官儒的嘶哑的声音。
明珠虽活,却闭目不肯进食,上官儒端着粥来床前,也不看她,只是说:“有没有来生,谁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今生有杀父之仇,我就一定会报,当然我也报了,当年我爹只是李家的一个掌柜,你家亏空,却赖在我父身上,我父也是活活气死,这仇我已经报了。”
那小米粥金黄浓香地放在盘中。
“你如真有志气,就应该活下来报仇,而不是学那蠢儿女自寻死路。”
只因这句话,明珠睁开了眼,充满仇恨地望着那个坐在窗前吹笛的男子,外面一天一地燕语嫣红。
明珠没有离开大院,她做了上官儒的第二个女人,就养在这个深院里,外面的风风雨雨,对她都没有影响,世道变化,也与她无关,她生存的意义就是找一个最适合的机会杀掉上官儒。
随着小暮的出生,她拥有了一切。保护自己青春完美无损,却无法拥有那个男人,心底的每一个地方,已经被深深地触动,那个男子的笑,那个男子的体温,那个男子的唇,都已经被印到了灵魂里。
恨无法再恨,爱不能爱,仇无法再报,恩也不能再续,她放了水在浴缸,坐在梳妆台上放下了头发,喝了几口红酒,就着那首曲子,看了看已经睡觉的儿子,深情地亲了一下。
忽然,她就进了浴缸。
小暮惊慌起来,不断地试图阻止母亲进入浴缸,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手指穿过母亲的身体,他的叫声,母亲也听不到,那都只是幻象,不是真实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滑入水中,不断地挣扎求救却无法再施救,历史无法挽回。
明珠那美丽的身体沉入了水中,她仰着头眯着眼听着音乐,想着自己一生的一幕幕,一颗晶莹的泪滴划过脸庞,她埋头在水里,忽然手腿划动,身子往下滑,似乎无力支撑自己。
她缓缓下滑,但手还是紧紧地扣在浴缸边上,嘴里在拼命地想吐出救命,这是心脏病发作的前兆,这是她的家族遗传病,是她命中的劫难。
小暮无助地看着母亲心脏病发,却不能相救,明珠的头慢慢滑入了浴缸中,而浴缸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很快就淹过了她的嘴,她的鼻子,头缓缓地沉入水中,那只紧紧握着浴缸沿的手终于松开,虽然不舍但还是松开了。
透过浴缸可以看到明珠仰面看着天空,沉入水底,头发散动着,像绝望的垂死的小蛇在无助地摆动。
门响了,小暮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孩推开浴室的门,小暮知道那个相貌清秀、有着玻璃一样透明的眼睛的男孩就是自己,他想挡着男孩的视线,不让他看到浴缸里那一幕。
但男孩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往浴缸走去,小暮泪流满面地大声叫道:“不,不要看。”
而那个男孩却呆呆地站在浴缸前,里面泡着自己死去的母亲,他睁大眼睛,惊吓过度却不知道移开目光。
那一刹,母亲美得无法形容,在水底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他,像圣母一样慈悲,但是,男孩跪了下来,头放在浴缸上,凝视着水中的母亲,嘴里喃喃道:“妈妈,为什么你要丢下小暮?妈妈,小暮将来会很听话,你不要走。”
这个男孩以为妈妈抛下自己离开了世界,因为他天天听到母亲的哭泣,却不知道哭泣是因为深爱,而不是因为不能报仇的绝望。
小暮弯着腰,不停地对小男孩说:“不是的,妈妈没有抛下你,这只是意外。”
那小男孩子却说:“妈妈,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小暮看着浴缸里慢慢地冒出一个女人的头,一个女人从浴缸里坐起来。
这不是人,是母亲的灵魂,因为孩子的请求而不能超脱,只能轻轻地从后面抱起那个孩子,轻轻地贴上去。
小暮看那个女子的笑,虽然苍白却温柔的笑,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而他却坠入了无边的地狱,杀了那么多人。
小暮上前去触摸妈妈的脸,手触到的时候,周围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只有浴缸里还放着水,小暮发疯一样地把枪给丢掉,从浴缸里抱起那个已经沉在浴缸水底的女子,一边抱一边喊:“不,妈妈,你还有救。”
洛婉狂咳着,脸已经闷到发青,再过一分钟,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但小暮抱起了她,看她睁开眼,狂喜地说:“你没事,天啊!你没事就好。”
一抬头,只见李大路正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厉声道:“把洛婉交给上官流云。”小暮的眼神慢慢地恢复了澄清,他已经从幻象中完全走出来了,他看着李大路,笑了笑,然后说:“我一直都瞧不起你,认为你不过是一个骗吃骗喝的家伙,不过,我得承认,我也有错的时候。”
上官流云看着沈玑已经坚持不住了,忙对小暮说:“快放了沈玑,她快撑不住了。”
小暮把洛婉交给上官流云抱着,走到盛着沈玑的玻璃器皿边上,回过头来说:“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好人,让她死又如何?”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你不能杀人。”李大路的枪还指着他。
“好吧,我现在也不想再杀人了。”小暮按了墙边一个非常隐蔽的按扭,一块玻璃忽然哗地落下来,沈玑从那里落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让她的脸色为之一转。
李大路还是用枪指着小暮,一边走过去扶沈玑,一边对小暮说:“你和我去自首吧!”
小暮转过头来,问上官流云:“哥,你也要我去自首吗?”
上官流云立在两人中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小暮淡淡地笑,指着他说:“你就是永远都下不了决心,小时候我要抢你最喜欢的玩具,你也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长大后,我抢你从前的女友,你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现在我要杀你最心爱的人,而你还是这样静静地望着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上官流云眼里涌上了一层泪花:“是的,你说得对,我没有你那样有本事,不如你那样狠心,不像你那样自由,当奶奶说我们家族里要选一个人来继承家业的时候,我站了出来,让出了自由自在的空间,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因为我是你哥,虽然你也许从来不认为我是你哥,可是,我是你哥哥,这是事实,永远都不能改变。”
上官流云不能再说下去了,他眼里的悲痛,绝对比洛婉刚看到小暮的时候更深,奶奶的离开,弟弟的阴暗,几乎要马上击倒他。
画室内形成了两派,回过神来的洛婉和沈玑都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李大路与上官流云那边,洛婉被李大路半抱着,上官流云看着沈玑可怜,就扶着她。
四个人都看着小暮一个人,李大路还拿着枪,但是,四人却感觉自己很害怕这个俊美的男子,虽然他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这四人还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自己。
那种力量越来越强,李大路的手都开始颤抖,那种强烈的危险感,一次次地冲上他的心头,他挥挥手,对上官流云说:“我们走!”
但随着沈玑的惊叫,大家都怔住了,沈玑指着画室的墙,尖叫着说:“她们动了,她们动了。”
李大路一回头,那些泡在液体中,挂在墙壁上的玻璃器皿里的那些女尸,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一刹活转过来了。居然恶狠狠地盯着李大路这一伙人,表情像是要悍卫自己的宝贝。
沈玑被这一吓,神经都崩溃了,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上官流云的怀里。
洛婉和李大路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一边握一边往后退,但是那些女尸的手指头在慢慢抽动着,开始握拳,有的女尸开始娇笑,小暮回过头去,欣赏着自己的“佳作”,洛婉注意到了,那些女尸都是摆着油画上的那些姿势,像是等着小暮去画。
李大路的心都抽动了,这种感觉太过诡异,一群争宠的女尸,在液体中摆着画中的姿态,对着画室中的小暮谄媚,那种美,是美得可怕,美得恐怖。
小暮却在那个白布上开始画起来,他画画的表情非常的专注,世界一切都已经与自己无关。
李大路轻轻地招手,示意着四个人偷偷地逃走,他们慢慢地已经走到门口了,上官流云拉开了门,想扶沈玑出去。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进行着,生怕惊动那一屋子泡着的女尸,还有那个在女尸中沉醉作画的小暮。
上官流云拖着沈玑到了门边,门已经打开,正拖到一半,被惊动了的沈玑在夜色中被冷风一吹,竟然转醒,而且大声地喊:“我这是在哪里?”
李大路的眼神如果可以喷火,沈玑早就变成了烤猪。
来不及了,一画屋沉醉的女尸都转过头来,怒视着这四个人,而小暮的眉头轻轻地皱着,仿佛很不满意这些死尸模特的不敬业。
玻璃器皿内伸出无数双手来,穿透防弹的玻璃壁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的容易,然后是修长的双腿。奇怪的是,尸体一见风就开始腐烂,那鲜活的面容像盛开的最美的鲜花,在一刹间就败了下去,死灰一样的色彩,头发脱落,牙齿松动,皮肤变老,皱成一团。
离开了那种小暮特制的液体,她们不过是一堆普通的尸体,可是,这么多普通的尸体慢慢从箱内走出,而且向门口涌来,确实不怎么好受。
李大路喊了一句“跑”,就抱着洛婉狂奔起来。一到天台边的那扇门边,一手拉开门,逃了几步,忽然又逃回来,刚好撞上抱着沈玑的上官流云,上官流云责问道:“怎么不下去!”
李大路指着楼梯说:“有本事,你先下!”
上官流云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天啊!楼梯上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天台一直挤到了下面,那一弯一弯都是人影,晚上哪里来这么多的人?这群人影还是往上在赶,现在跑下去不是送死啊!
他也退回来,半天没有说话,李大路拉了他一把,递给他一个铁棒,从地下不知道哪里摸到的。两个男人把女人放在天台的边上,并肩站着,紧紧地把铁棒竖起,谁都知道这个铁棒是打不过这么多尸体的,奋斗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可是,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办法,身后还有女人需要保护,这个时候男人不挺身而出就枉为男人了。
洛婉轻轻地站起来,夜风吹着她的脸,下面的灯火似乎很亮,她探出头去,看了看下面的停车场,车子像蚂蚁一样的小。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看局势不对,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好了,免得拖累这两个男人,他们能逃掉就逃掉。
沈玑却紧紧地靠着上官流云站着,发出娇弱的声音,那声音在这种时间听起来非常刺耳,像刀子刮耳膜。
女尸源源不断地从画室里走出来,包围圈子越来越小,李大路与上官流云的指端都发了白,铁棒拿得更紧了。
那群尸体都面无表情,但随着圈子越来越小,哪怕不被吃掉,李大路四人也会被挤下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女尸们都不动了,忽然转过头看一个地方,洛婉他们也看过去,只见小暮站在天台的另一边,站得高高的,在半空中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飞鸟,两手张开,面带微笑,看着这边。
“不。”洛婉尖叫一声,“不要,小暮,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
上官流云丢下铁棒,想跑过去,被李大路一把拉住,上官流云一边挣扎一边喊:“下来,小暮,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快下来。”
小暮带着那样美丽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洛婉这边,轻轻地说:“哥,洛婉,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小暮,你别做傻事。”洛婉的嗓音已经变了声,女尸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往小暮那里赶去,虽然她们都死在这个男人手上,但她们依然迷恋他。
“哥,如果有来世,你把洛婉让给我,你还做我的哥哥好不好?”小暮笑着对上官流云说,他那调皮的笑,一如当年拿着苹果给哥哥吃,而事先咬下好大一口。
上官流云挣扎开来,飞奔过去,这一刹,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小暮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会恨他、怪他,这就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在他的心里,小暮永远都是自己的弟弟,那个依赖自己,心疼自己,可爱、调皮、善良的弟弟,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自己都不会对他失望。
上官流云现在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奶奶选择用死来救赎小暮的心情,如果你的亲人在地狱里受苦,迷失了心灵的方向,你会用一切去换。
上官流云一边跑一边喊:“小暮,别怕!”
小暮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的眼睛转向了洛婉,没有说话,但千言万语都是一个对不起,他不是存心伤害她的,他只是爱她,想要保持她完全的美丽。
洛婉看着他,远远的,不出声,泪就那样慢慢地流,她知道自己无法再救他,这样的罪过谁也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
小暮放开了手,他的身子往后倒去,像一只大鸟投入了夜空,一个漂亮的飞翔动作,灵魂终于可以自由地飞舞,再也不被往事所困,小暮的眼睛往上看着,看到了哥哥那颗飞坠而下的眼泪,上官流云看着小暮向后仰起的脸,他伸出手去,而小暮已经下坠,那滴泪涌上心头,追往小暮。
天台上无数的女尸悲痛欲绝,从天台上飞身扑下,一离开天台,都变成了无数的星光一闪而过。
心里已经失去了执著与痴缠,她们都已经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洛婉与李大路静静地站在上官流云的身后,那些耀眼的流星照亮了夜空,映着洛婉眼上的泪,分外的美。
第十七章 续命
洛婉守在上官流云的房门口,李大路在沙发边上坐着,上官流云拿到小暮的骨灰后,就一直不肯出自己的卧室。洛婉知道他不好受,从来没有受过挫折,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自己最爱的两个亲人,而且还有一个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坠楼而死,他受的打击太大了。
有脚步声从前院里传来,洛婉站起来,却看到了沈玑,她现在天天都来这个家,脸上挂满了对上官流云的关怀。
她来到上官流云的房边,轻轻地敲门,很风情万种地喊着:“流云,快出来吧!我都担心死了。”
门边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定是上官流云对她摔了花瓶,她飞速地扭头,盯着低着头的洛婉,看不到洛婉的表情,但那个女人一定在嘲笑自己吧!
沈玑的愤怒已经摧毁了理性,她本来拥有一切,却被这个女人一点点地抢走,抢得干干净净,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女人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淡淡的东西,平静,不屑,看破一切。
她的高跟鞋踏到大理石板上,很响,沈玑走得很快,洛婉与李大路相视苦笑,这两个人都不知道拿这个任性的像大小姐一样的沈玑怎么办。
不一会儿,有车停在了车房前,听到几个脚步细细地踩石子路要进来,洛婉与李大路抢先迎在门边。
善清爷爷从门外走进来,看着站在门边的洛婉和李大路,然后说:“上官流云在哪里?我刚刚在车上都听管家说了,唉,这事我也早就料到,我这次来是接小暮的骨灰去我那,把他和他奶奶的放在一起,也能有个伴儿。”
“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奶奶又是怎么死的?”
“唉,我早就提醒过上官清,说她家里血灾过大,如果再这样下去,将有人要万劫不复,上官清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我师傅,学过一两招看术,知道看家宅气象,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下了牺牲自己的承诺,要渡那些被小暮给杀掉的女娃儿的灵魂。”善清爷爷摇着头说。
“奶奶是自杀死的?”洛婉惊问道。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用折寿的方法来求得上天的怜悯,减轻小暮的罪过,承担了这个上官家族的一些怨气而已。”
善清爷爷望着她的脸说:“你不必担心,我定会劝回上官流云不要辜负奶奶的一番心意。”
“好好。”洛婉第一次露出了宽心的笑容,她让管家去请这个老神仙进城,就是为了让善清爷爷帮小暮超渡一下,她也知道,只有他可以劝到上官流云,让他走出阴影。
善清爷爷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轻声说道:“缘起缘灭,因果轮回,流云,这样的爱恨纠缠你要执著到什么时候?把小暮放下吧!让他可以不留恋你,去找一户好人家投了,你现在的恋,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执著,有了执著,他就放不下。”
半天,门缓缓打开了,上官流云走了出来,怀里紧紧地抱着小暮那白玉制的骨灰盒,抵在胸口,他的脸上没有泪,但眼神是空洞的。他把骨灰盒慢慢地交到善清爷爷手中,手指却握得紧紧地,看着善清爷爷那安详平静、超透万物的眼神,他的手还是一点点地移开了骨灰盒。
终于还是交了出去,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分被抽空了。
善清爷爷并没有多看他,只是转身就走,走过洛婉的身边,站了久久,还是回过头来,命洛婉道:“拿出右手来。”
洛婉呆呆地把手伸出去,只见那个善清爷爷从怀里掏出一根很旧的红绳,要给洛婉系上,小女孩见状大惊,阻止道:“爷爷,这是续命绳,这是留给你最后的时候再用的,你怎么能给别人,你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这么一根。”
“续命绳!”洛婉大惊,手一缩,“爷爷,我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礼。”
“哈哈,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又怎么样呢?但你没有注意吗?你的绿门之约已经快到期了,如果没有续命绳,你很快就会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两个男人,他们为什么都不保护你?”善清爷爷质问道。
“什么?”两个男人大吃一惊地望着洛婉,一直都听到寻找绿门,却不知道到底只有几天就到期,而且也不知道到期后,洛婉会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流云的眼睛都红了。
善清爷爷把续命绳给系上,然后说:“可惜我只找到了这一根续命绳,如果可以找到另一根续命绳,把左手也绑上,你就有机会撑到找到绿门的时候了。”
“那怎么办?”李大路问。
“你以为续命绳是那么好找的吗?”小女孩责问道,这已经是爷爷最好的宝贝了,本来是用来续爷爷的命的。
“没关系。”洛婉摸着那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绳,有一点旧,但那种红却很舒服,她抬起头笑道:“真的没有关系。”
是善清爷爷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既然和续命绳如此有缘,好好想想,你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让你恋恋不舍的红绳,有没有一根红绳能牵动你所有的回忆,有没有一根红绳能让你感觉到温暖,那根绳说不定就是你的续命绳。”
洛婉的回忆一下子就到了童年。
年幼的她跑到母亲面前:“妈妈,我也要项链,隔壁的兰兰都有了。”
母亲从忙碌的厨房里抬起头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说:“可是,妈妈没有啊!”
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儿时的她认为那是一件天塌了的大事,没有项链就没有了和小伙伴在一起玩的机会了。
母亲看着她的眼泪,忽然解开头发,一根长长的红绳到了手中,母亲在红绳上系了一个耳坠,很简单地戴在了洛婉的脖子上,那根红绳就是母亲给她最好的爱。
那根项链最后去哪里了?找到红绳也许能找到希望,一线生机冒了出来。
眼看着善清爷爷出了门,两个男人围上来问:“你有没有感觉到温暖的红绳?”
“有是有,可是,应该是放在家乡没有带出来,都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洛婉想了想回答。
听到这句话,上官流云回过头对着管家吩咐:“快去把直升机给开来。”
洛婉回过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上官流云拉起她就往外走,李大路还在那里怔呆呆的,上官流云叫道:“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洛婉家乡,把那要命的玩意儿给取回来。”
三人一出门,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女子,是沈玑,看到上官流云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想迎上来,但是看到上官流云那么急地往后面草坪走去,就一边走一边问:“这是去哪里?”
“去洛婉的家乡。”李大路没好气地回答。
“我也要去!”沈玑跟在后面说。
“你去做什么?你能帮什么忙?”上官流云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玑的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这三个人说:“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害怕,我要跟你们走。”
洛婉心一软,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反正多一个人找东西也好。”后面那句话是说给上官流云听的,上官流云冷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直升飞机很快就来了,巨大的气流把树叶都吹得向后倒,四个人坐了进去。
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游戏,如果洛婉输了,那么付出的代价将是生命。
直升机飞了几个小时才到洛婉的家乡,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小镇,直升机停在一所小学的操场上,四人一下来,洛婉就往家里跑,来不及去回答那里乡亲好奇的问话了。
家早就搬空了,妈妈死去,爸爸已经离开家很久了,而自己也早就独立地去外地求学,也很少回来,虽然房子还在那里,可是,推开门,灰尘都呛面而来。
洛婉指着阴暗处那一排抽屉说:“很可能在那里,是一根红色绳子,上面系着一个很普通的耳坠,做成项链样,因为不值钱,一定不会有人拿的。我去阁楼上的旧箱子里翻一翻。”
洛婉搬来梯子往阁楼上爬,而上官流云和沈玑就打开抽屉开始翻。
沈玑的眼前一亮,一根红绳闯入眼帘,上面分明坠着耳坠,正想伸手去拿,楼上李大路的喊声传来:“洛婉,洛婉,你怎么了。”
上官流云忙往梯上走,而沈玑就趁机把红绳握在手里,收进了随身的小包。
洛婉一上到阁楼上,到处都是灰尘,铺天盖地地对她扑来,她一阵头晕,捂住嘴。
她去搬自己家的箱子,一个个地打开,衣服都丢到积着厚尘的地板上,更是腾起一阵烟雾。
她翻着,丢着,什么也没有,都是一些旧衣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发现阁楼边有一张小床,那小床下忽然响动一声。
是什么?难道是耗子,很久没有回来,这屋也破败了。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忽然发现,有一双手往外一伸,五指尖尖,而那双手却绝不是活人的手,因为上面布满了尸斑。
她往后一退,跌倒在床下,那双手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咬了咬牙,这到底是谁,有什么要告诉自己的吗?到这个时候,洛婉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站起来走到床前,忽然一把揭开了床,床下哪里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木箱在那里放着,看得出真的年代久远。
她打开来看,只见一些很古老的用品,梳妆镜啊,胭脂啊,结硬的水粉啊,一块手帕,一个木梳。
什么也没有,她翻了翻,看得出这是一个女子的用品箱,但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那个手提示自己什么呢?
洛婉手指忽然被扎了一下,痛得缩回来,低头一看,是一根绣花针,后面还是有一根长线,线是红色的,那种红,洛婉也是那样的熟悉。
这个针是否是绣那个红色绣花鞋的针?她开始拼命地翻箱子,想找到那双自己想要的红色绣花鞋,每次自己遇险前总能看到那双鞋,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正在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站着,猛地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左右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也许真是疑神疑鬼,她不敢多想,放下东西就往外走,关箱子的时候怔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双手颤抖地拿着镜子,慢慢地往自己的脸上照去。
那镜子中是自己惊恐万分的脸,镜子往下移,移到自己修长的脖子,移到自己的肩上,只见左肩上踩着一只鞋,镜子再往后移,右肩果然也有一只鞋,只不过,这次鞋上真的站着人。
刚刚自己四处看了背后和两侧,可是,原来鬼是立在自己肩上的。
她不敢往上看,只见那个鬼踩着自己的两肩,立得稳稳的,而这次自己终于能看清绣花鞋了,鞋帮上还有两个小字。
“殊儿。”
她念了一句,忽然嘴里喷出一大口血来,胸口一痛,整个人都倒在地上,感觉头昏眼花,一种生命流失的感觉很强烈地袭击着她,她扭过头去,看着青石路铺的街道,忽然那街道入眼处所有的门窗都是绿色的,一扇扇全都是碧绿的门。
李大路和上官流云听到楼上的地板的重响,心道不好,都上了楼,只见洛婉倒在地下。好不容易两人把她扶起来,放在床上,这个时候洛婉已经是半昏迷了。
李大路看着洛婉的气息渐弱,知道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回头望了上官流云一眼,两人一看就心里明白,开始叫乡亲进来,上官流云大把大把地给钱,让这些乡亲挖地三尺地找,而沈玑也在里面忙个不停,只有李大路与上官流云守在洛婉身边。
时间已经到了,如果不是有善清爷爷送的续命绳,洛婉现在已经撑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在强撑着,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会放弃。
洛婉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在床上不停地喊渴,所有的水喝下都没有用。李大路看到洛婉这个样子,想到刚刚善清爷爷走的时候轻轻说的那一段话:“天目者的血是最珍贵的,虽然不能破绿门,但至少可以撑一段时间,你好自为之,如果强撑不下,不要勉强。”
李大路忽然举起手腕放在嘴边,狠命一咬,血如小溪一样奔流而下,他把流血的伤口放在洛婉的唇边,血一入口,洛婉那苍白到透明的脸上又多了一丝血色。
上官流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血红着眼回过头来说:“给我找,找到了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他蹲下来,握着洛婉的手,忽然很脆弱地对已经昏迷的洛婉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再抛弃我了。”
沈玑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心里腾起的怒火足已毁灭一切,她捡了一个打火机,跑到外面,她要亲手烧掉这根红线,虽然她不知道红线有什么用,但她却很明白,没有这根红线,洛婉必死无疑。
小镇里的人都聚集在了洛婉的家里,挖空心思地在找那根红绳,有很多红色的线都被找出来,红毛线,红布条,就是没有那个带着耳坠的红绳。
上官流云心急如焚,在洛婉和李大路边上转来转去,一边喊别人叫医生,一边喊着给李大路输血,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指挥,六神无主地跑来跑去,整个小镇都像是疯了。
沈玑冷笑着退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这是洛婉家的后院,有一棵槐树立在一边,她跑到树后面,确定没有人可以看到自己后,从袋里摸出那根红绳,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打火机。
她右手很坚定地点燃火焰,那蓝色的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一次性的打火机好像还很新,她狞笑着,把火苗往红绳上凑。
那红绳一遇到火,就往上面缩起,很快外面都有一点焦了,只要再过一秒,这红绳就达到了着火点,会化为灰烬。
同时,屋内传来了洛婉尖利的大叫,她在昏迷中忽然痛苦地抽动着,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牙关紧咬,已经脸色苍白的李大路一看这种情况,发疯样地按着她不停抽动的身子,对上官流云说:“扳开她的嘴,不然会咬断舌头,会死的。”
上官流云紧紧地按住她的头,感觉洛婉像是要着火似的,握着洛婉的手,入手处的佛珠居然烫得让人受不了,像已经烧红了。
沈玑看着红绳只是焦,却总是也着不了火,像是烧在玻璃上一样,非常奇怪,她使劲地凑上去烧那根绳子,终于,她感觉到绳子一震,像是有什么断掉了。
上官流云和李大路都呆呆地看着洛婉的手忽然一松,人平静下来,那痛苦似乎已经过去,而代替的却是永远的沉睡。
洛婉的手打在床沿上,滚烫的佛珠的线断了,四处飞溅,这个佛珠已经尽力在承担洛婉的痛苦,现在终于也已经断开来了。
洛婉陷入了真正的昏迷,任谁都看得出,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撑不了多久了。
李大路把血手往上凑,她已经不知道吸了,李大路一次又一次地凑上去,但那血沿着洛婉的唇角慢慢地溢出,她喝不进去了。
上官流云拍打着她的脸,心一寸寸地沉下去,这个时候谁还记得谁爱谁,只要能活过来就已经很好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走路,忽然一下就倒下了,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样的感觉真是如此地让人无法接受。
上官流云的头嗡嗡作响,他跪下去捡那些佛珠,奶奶的心爱之物,他知道是奶奶年轻时候的陪嫁品。
那佛珠越来越热,热得根本无法拿起来,上官流云不知所措,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树后的沈玑正兴奋地烧着红绳,可是火苗晃了几下就灭了下去,身陷黑暗,她一边怪着小镇这个破地方,一边再打着打火机,但火苗好好地又忽然灭了,像是让人吹了一口气吹灭了。
沈玑感觉怪怪的,脖子的侧面也有一点阴冷,像是有人在慢慢地吹气,她顾不得许多,再次按燃了打火机。
那一点火一下子划亮了周围的一团黑暗,在火光闪闪中,她发现自己手中拿的红绳上多出了一根长长的青丝。
红绳上怎么会有头发呢?她的手抖了,这绝不是自己的头发,因为自己染的是酒红色的,这根头发很柔,一看就不是自己的。
她心里开始发慌,不敢再打火,只好用牙去咬那根绳子,入嘴处柔软,像是唇吻上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种感觉,冷冷的,滑滑的,像是人皮。
难道有人在自己左右?她按下打火机,面前的景色让她呆呆地站着不动,自己手里拿着的红绳上,还提着一个人头,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的头,但眼睛却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流着鲜血,而修长的颈部,还有一个红红的咬痕。
刚刚自己咬的,并不是红绳,而是这个女人的断颈,沈玑额头上的汗大滴地滑落,那个人头缓缓开口说:“你为什么烧我的绳?”
“啊!”一声尖叫,沈玑转身就跑。
沈玑尖叫着往回跑,屋里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她,她看到别人都看着她的手,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根红绳。
上官流云的脸冷若冰霜,一把夺过那绳子,沈玑立刻说道:“这是我刚刚在屋外的小石板下发现的,太高兴了。”
可是,她的脸任谁看都看不出是高兴,那笑太过牵强,但上官流云已经不想再去理会她了,他转过去,李大路的嘴唇已经发白,再任伤口流血不止就危险了。
那红绳一放到洛婉的手中,洛婉的眼睛就睁开了一下,恢复了一线生机,只不过头一歪,又沉沉睡去,而李大路也是一头栽倒,上官流云还是在那里吼叫,现场乱成一团——抬李大路去止血的,把东西搬回原位的,做饭菜的……
而沈玑呆呆地立在那里,像是被别人给敲傻了头,她的心里又怕又恨,但是洛婉的命是保住了。
夜沉沉而静,洛婉从昏睡中慢慢醒来,自己并不知道是被人从鬼门关上给硬生生地拉回来的,只是感觉头重脚轻,看着不远处已经卧在椅子上累得不成人形的上官流云那张熟睡的脸,脑子里似乎又听到了上官流云的声音:“快点,快点找。”
在昏迷间,那个声音一直都在喊自己不要真正地睡去,她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手伸向那个水杯,不忍心叫醒别人,自己刚刚的昏倒一定给大家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她很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那根熟悉的红绳正系在手腕上,她记得自己像是已经落入了深渊中,忽然手中一紧,就被一种力量给拉了回来,而当时手腕的力量就是来自这根红绳。
但她的身子还是非常地虚弱,完全没有办法自我控制,手是发着抖的,口干舌燥的她,只得一点点地移动着身子。
窗外不远处,站着沈玑,她一直都没有睡意,刚刚的惊吓让她回不过神来,她说服不了上官流云去睡觉,只有恨恨地站在窗前望着洛婉,看着洛婉拿不到水杯,鼻子里冷哼一声,就甩手而去,自己去找地方休息了。
洛婉还在努力,忽然水杯边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是那样的熟悉和温柔,洛婉眼前一花,似乎看到已经死去的母亲拿着水杯向自己走来,而自己却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生病倒在床上,母亲拿着化好的白糖水,温柔地从床那边走过来。
她呆望着母亲,嘴里念道:“妈妈,妈妈。”心里有一千个疑问,不知道母亲这一刹是人是鬼,自己是陷入了回忆,还是坠入了幻境。
母亲端着水杯过来,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她想伸出手,去摸摸母亲,却没有一点力气,母亲的脖子上似乎挂着自己要找的红绳。
洛婉抬起头,看着妈妈,轻轻地问道:“妈,一直都是你在守护着红绳吧!”
母亲却总是微笑不语,端着水杯坐在自己的床前,小时候洛婉一生病,母亲就是这样端水坐着,虽然不能代替洛婉的病痛,但也愿意陪着自己的女儿,给她讲故事,唱歌。
果然,母亲开口唱歌,母亲未出嫁时,曾经跟着村里的戏班子学过几句,后来随着电影、电视、娱乐的发达,戏班子早就已经解散,但母亲的嗓子非常甜美,一唱歌就能带给人平静的心情。
这歌听了很多次了,是母亲最爱唱的,那歌词却一句句地敲打着洛婉的心:“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洛婉心底涌起一阵无边的凄凉,听着这歌,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仿佛看到了情人的远行,看到了深深的寂寞。
母亲唱完歌后,深情地望着洛婉,人形渐变透明,慢慢地消失在洛婉的面前。
洛婉大惊,对着母亲的身影伸手过去,嘴里叫着:“妈妈,妈妈,不要走。”
有一只手伸过来摇着她,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上官流云的脸,他很高兴地望着她,嘴里念道:“你终于醒了,洛婉,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为什么一脸的泪。”
洛婉看着上官流云半天回不过神来,难道自己刚刚真的只是在做梦,她一扭头看了看那个水杯,果然还是摆放在自己手拿不到的地方。
她摸摸自己的脸,湿湿的,刚刚看到的母亲难道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一个梦而已?
上官流云扶着她坐了起来,给她喂了几口水,她微微缓过气来,又开始想刚刚那个梦,越想感觉越奇怪,如果是梦,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呢?但如果不是梦,为什么母亲不明对自己说了要说的话,而是唱歌呢?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嘴里的一股血腥味,她吐吐舌头,对着上官流云说:“难道我刚刚喝的是血不成,为什么这水里有一股血腥味?”
洛婉自以为这是一个缓和气氛的笑话,可是,上官流云的脸黯淡了下去。
她想到了什么,握着上官流云的手问:“李大路呢?怎么不见他人。”
“他在休息。”
上官流云轻轻地回了一句,目光转向一间小房。
洛婉气气地坐起来,对着李大路休息的小房说道:“怎么能这样?我刚才好,他就不出来看我,居然自个儿跑去休息了。”
上官流云却了阻止她说:“他是失血过多,正在调养。”
“失血过多?”洛婉很担心地问,“怎么搞的,他受伤了吗?为什么会受伤?”
上官流云看着洛婉担忧的眼神,忽然一咬牙说:“不小心被一个东西给撞到了,你先别担心,你刚好,不要再劳神,他也没事,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洛婉放心地睡去,但那一夜,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句歌词,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却总是清清楚楚地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为什么母亲家里会有那些古老的妆物,为什么母亲会唱这样凄凉的曲子?这到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洛婉一夜都在思考这些问题,时间太短,虽然她系上了续命绳,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在天刚亮的时候决定去母亲的村里问问那个戏班子的老人,这个曲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第十八章 戏迷
天亮了,阳光透过木窗从外面移了进来,洛婉的气色好转,喝下了粥之后,她就和上官流云说了要去母亲生长的小村庄去看看,李大路也从小屋里出来,洛婉高兴地拿起了包。
这时沈矶却带来消息,原来小村庄里的人早就全搬走了。洛婉失望地说:”算了,认命吧!我们回去。”
“回哪里去?”上官流云与李大路一起问道。
“回城里啊!我想了想,还是要找善清爷爷去说一件事情,不知道善清爷爷会不会唱戏啊!”
洛婉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上官流云,上官流云很奇怪地望着她,难道她这个时候还要找人去唱戏吗?莫非是烧坏了脑袋?
回城的路上,大家都静静地坐着,这一趟虽然有惊有险,但总算是找到了续命绳,只是未来的路更迷茫了,洛婉心里虽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算了,什么也不要想了,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洛婉把头靠在座位上,看着天边的云变幻莫测,就像自己的人生。
一进城,上官流云已经安排好,四人驱车又直奔善清爷爷的住处。那地方还是那样的山清水秀,小女孩迎了出来。
“小妹妹,爷爷呢?”上官流云问道。
“出去了。”小女孩对上官流云倒是比较热情。
“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洛婉着急地问,小女孩嘴巴一歪,她不喜欢这个大姐姐,每次来都给爷爷找麻烦。
“不知道啦,爷爷出去一般都不会告诉我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小女孩说的倒是真话。
洛婉坐在台阶上,埋头叹气,几个人立在她面前,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洛婉感觉自己真像一只无头苍蝇,走到哪里,哪里都没有路可走。
她坐在那里,把上官流云与李大路、沈玑都支开,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一下。上官流云去给奶奶和小暮的骨灰上香,李大路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喝茶,他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沈玑却早就不耐烦,一屁股坐在最凉快最舒服的地方,打量着四周,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沈玑坐了一会就跟着上官流云进了那间摆放着奶奶与小暮的香灰的小房里去了。
沈玑要把握住这个时机,对上官流云告白,不管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还是上官家的财势,或者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的优秀,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玑整理了一下衣服,在窗户的反光中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比洛婉要优秀得多,长相,身材,智慧,怎么可能输给那么一个长得不好看,而且还老是惹麻烦的女人?
这是沈玑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在这个时候,如果可以对上官流云表白,那么,洛婉那个家伙只有望而却步了。
她自信地一笑,看着屋内上官流云在那里上香的侧影,心里不知为何动了一下,她想到了上次在小暮的画室里遇险,是这个男人把自己抱离了危险之地,当时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侧面。
上官流云真的很帅气,她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她心生一计,走到小暮的骨灰盒面前,装做上香,然后那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引起了上官流云的关注。
上官流云以为她在伤怀往事,心里也一阵难过,拍拍她的肩说:“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多想了。”
沈玑趁势就扑倒在他的怀里抽泣着,双手紧紧地搂着上官流云的腰,上官流云眉头一皱,他对这个女人有说不出的反感,总感觉她哪里不对劲,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虚假。他用力地挣脱出她的拥抱,清清嗓子说:“去外面坐坐吧!”
上官流云转身就走,手却被紧紧地拖住。
他一回头,只见沈玑那双喷火的眼睛:“都是因为洛婉吧!”
“什么?”
“你拒绝我是因为洛婉吧!为什么会为了那个丑丫头而拒绝我?我哪一点不如她?”
上官流云看着面部扭曲的沈玑,目瞪口呆地说道:“你疯了吗?干什么,放手,根本就不是因为洛婉,我从来对你都没有过意思。”
“在没有认识洛婉之前,你经常出现在我的身旁,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注意到我了吧!”沈玑的语速越来越快,“后来,你救了我,在危险的时候保护我,也是因为爱上了我,对吗?你现在不能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洛婉,因为你没有得到洛婉的爱,所以才拼命地追求她,对不对?”
上官流云听到这些话,不怒反笑,他看着沈玑的眼睛慢慢地说:“你以为每个人对待爱情都和你一样的霸道,不择手段吗?”
他指着远处坐着的洛婉说道:“我对洛婉绝对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拼命,我只是想她能过得很快乐,她爱不爱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停了一下,然后嘴角带着微笑说:“还有,我从前根本没有注意过你,而且我很讨厌自恋的女人,你只是我奶奶的一个助手,我尊重你的工作,配合你的工作,仅此而已。”
“不不,你说谎,你没有说真话,你很喜欢我,你一定非常喜欢我,你不可能不注意我,从来没有男人不注意到我过。”沈玑陷入了疯狂中。
上官流云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手一甩,把她甩倒在地上,不屑一顾地走开了。
沈玑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涣散地念着:“这不是真的,上官流云你说谎,你应该下地狱,全都是因为洛婉,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死?”
沈玑站起来,看着远方的洛婉、上官流云、李大路这三个人,恶毒地说:“你们都应该去死,你们全都应该下地狱。”
洛婉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花园,里面种的茉莉已经开了,正吸引着几只黄蝶在一旁飞舞。
清风徐来,身上微微的汗意都被吹没有了,烦恼也像是被吹走了,树阴下那小女孩正蹲在那里玩蚂蚁,洛婉心想,反正都到了这一步,没有什么好想的,不如开开心心地过一天算一天。
李大路来到了她的身边,并排坐下,洛婉扭过头去看他:“喂,你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中暑有这么厉害吗?你是不是患了什么绝症?千万不要死在我前面。”
“你想得美,哪里有那么多绝症可患的,别年轻轻就说这些话,无论如何,我们都还在想办法,现在就想死了?死有那么容易。”李大路责怪着她的消极。
“别这么认真,我开个玩笑。”洛婉吐吐舌头,刚好看到上官流云从小屋里出来,往这边走来,洛婉高兴地喊:“这里,这里。”
上官流云过来了,也坐在地上,他拍了拍李大路的头说:“怎么不去休息?”
“我哪里有这么娇贵,你才要休息了吧!看你的胡子。”李大路扭着头说。
“沈玑呢?”洛婉注意到沈玑没有出现,奇怪地问上官流云,上官流云不好回答什么,只是对洛婉淡淡地说一句:“不知道,不过我感觉沈玑这个人并不简单,你最好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没事啦,沈玑那个人就是太骄傲了,从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不怎么和我们这些普通的学生来往,不过,反正现在遇到了也算缘分,我又没有钱,她反正也骗不到我什么。”洛婉不以为意地答道。
上官流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拿不准是否要说出沈玑刚刚对自己表白的事情,正想着,忽然看到沈玑从那边走来,感觉一阵难堪,也就把话给压了下去。
洛婉跑去拉沈玑,忽然一时兴起,扭头对大家说:“我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如何?”
几个人很惊讶地看着洛婉,难得看到她这么有兴致的时候,都呆在一旁,洛婉手一甩,就开始踩着拍子,然后转身,甩袖,母亲当年的一举一动都浮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开始唱戏:“春花秋月何时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大家风范,看得上官流云他们都呆住了,谁也想不到洛婉还会唱戏,洛婉看着大家惊讶的眼神,更加得意,越发唱得有板有眼,自我陶醉。
“小楼……一夜”,她的歌声被一个尖锐的童声给打断了。
“唱错了,这里根本就不用拖那么长。”洛婉停了下来,张大嘴巴看着本来在树下玩蚂蚁,现在却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她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眼睛大大的,长得很清秀,虽然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气鼓鼓的样子,但这样看,她还是非常的漂亮。
洛婉蹲下去,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问:“小妹妹,你会唱这个戏?”
“这有何难?我唱得比你好多了!”那小家伙不屑地看着她,洛婉脸上一红,自己本来就是五音不全,一时兴起,居然就在大家面前卖弄起来。
“可是,这歌又是谁教你的?”洛婉很想知道这个曲子的深意。
“外婆、妈妈和大姨都会唱,我们家里的人都喜欢唱戏,我妈还说,从前旧老李府没有拆的时候,很多人去那里唱戏,可热闹了。”
小女孩抬着眼睛,望着她。
“你妈,你妈呢?”洛婉好像看到了一线希望。
“走了!”小女孩高兴地回答着。
“去哪里了?”
“去天上当神仙了。”
从小女孩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认为自己的妈妈上天当神仙了,而洛婉的心又是坠入了深渊,原来这个小女孩是孤儿,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
上官流云在一边慢慢地站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拍着脑门,对那个小女孩说:“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旧老李府,是不是从前那个破烂的王府。”
小女孩白了上官流云一眼,然后说:“我们城里还有几个旧老李府?当然是从前的李王府啦!”
洛婉看着上官流云震惊的样子,很奇怪地问:“你知道什么旧老李府在哪里?”
上官流云怔了半天,然后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们家族当年建大楼的时候,是我去换那块地的。”
“什么楼!”洛婉与李大路一起问。
上官流云说的话,让俩人都怔了半天。
“就是洛婉你上班的金祥大厦。”
天啊!洛婉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自己找来找去,要找的地方居然就在自己曾经工作而且最最熟悉的大厦里。
大家互换了一下眼神,就开车狂奔向大厦了。
第十九章 坠井
夜色中的大厦第一次让洛婉一行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害怕。
怕的倒不是那种阴冷,而是那种要揭开谜底的不安,谜底到底是什么?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未知往往是最让人恐惧的。
洛婉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坐在一旁的沈玑却带着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浅浅的笑挂在嘴角,让她在黑暗中看起来显得很神秘。
李大路走过去扯了一下洛婉,没有说什么,手中的力道却是一种嘱咐,一定要小心。
洛婉也拉了拉上官流云,大家的手都握在了一起,心里是一种生死相许的情意,也有着一定要解开谜底救出洛婉的决心,这样的情义在心中,洛婉知道自己劝他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但有这份情,就是死又何妨?
这一次,只有沈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但大家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也不在意,如果洛婉能稍稍地多一点心眼,就能看到沈玑的眼里不仅是冷漠,还有一层杀气,但在洛婉的心里,又怎么会想那么多。
走进了大厦,大家都进了电梯,却不知道按哪一层,这么高的楼总不能四处乱蹿吧!正没办法,洛婉忽然听到电梯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匆忙,像是在追什么东西,她一下子打开电梯门,冲了出来。
上官流云他们也跟着出来,沈玑不情愿地走出来,洛婉听着那脚步声开始远去,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却感觉那样的熟悉。
“听,有人在走。”
“没有啊!”上官流云听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望着洛婉,大家都摇着头,表示听不到那脚步声。
洛婉的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响着腿步声,她顾不上和大家解释,直觉告诉她跟着脚步声走。
那脚步声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他们摸黑沿着楼梯向下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声控灯坏了,也许是修理人员偷懒,一直都没有装上。
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停车场,那里除了车什么也没有,洛婉坚定地说:“我们分头找吧!”
分头找效率才高,但李大路却调过头来问:“找什么啊?”
“这么笨,当然是找与众不同的东西。”上官流云装得很内行,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四人立即分散开来,开始找与众不同的东西。洛婉小心地走着,在那些冰凉的汽车边转来转去。
慢慢地,她的眼睛开始迷糊,只好弯下腰来找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偶尔直起腰来,却感觉有人在偷窥着自己。
那目光来自车内,洛婉开始紧张起来,在这个停车场里,车子中怎么会坐有人?
可是,车内却真的有目光看着自己,像是有人坐在车子中静静地观察着自己。
洛婉慢慢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车内,那么多车,那么多车位,如果上面都坐满了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想到这里,她感觉到害怕了,开始高声地喊:“流云,李大路,沈玑,你们在哪里?”
四周都静悄悄的,按理说这样的停车场,只要有人一喊,无论在哪个角落都会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冒出头来。
她开始害怕,赶紧跑开,却听到又有脚步声在身边慢慢地响起,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洛婉开始小跑,一边跑一边喊:“大路,流云,你们出来,别玩了。”
有一个人影悄悄地摸到洛婉的后面,手里仿佛还拿着一个铁棒,正在挥起,目标是洛婉的脑后,洛婉却浑然不知,她被这样的静寂给压倒了。
正在这时,忽然电梯响了,有人从电梯里下来了。
洛婉扭头一看,只见电梯里走出一老一少,正是善清爷爷与小女孩,后面的人影看到有人来了,手一缩就把铁棒给放在了一边。
洛婉听到后面一声清响,一回头,只见沈玑正神色慌张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松,跑上去问:“你没事吧!”
沈玑摇着头说:“我没事,刚刚听到你喊,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就跑来看你。”
“没事,我也就是瞎紧张。”洛婉安慰着她。
善清爷爷带着小女孩来到两人面前,一看只有两个人,紧张地问:“流云和那个小子呢?”
“流云和大路?我也不知道,刚刚我也在找他们。”洛婉也很奇怪地回答。
“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怎么可以选在这个时候来阴气这么重的地方呢?送死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这一种呢?”善清爷爷生气了。
“幸好我回来得早,从小丫头那里知道你们来了这里,你可知,当年我与上官奶奶为了封存这里的阴气用了多少力?你们却在阴年阴月阴日来到这里,万一被拖到了结界那边,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什么结界?”洛婉问。
“唉,当年我让师妹不要选这块地建楼,可是,她却说,如果她不建楼镇着这片地的阴气,将来死的人会更多,她只好牺牲自己的元寿来建楼,封了这里那些阴魂不散的野鬼,如果不是这样,师妹也不会这么早死。”善清爷爷叹了一口气。
洛婉着急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快找到大路与流云,马上走。”
只见善清爷爷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平推双手,对面墙面发生了变化,像一湖透明的水,而水里正是在车子边转来转去的李大路和流云,善清爷爷说:“快,去那边叫醒他们出来,我的力量支持不了多久。”
洛婉毫不犹豫地冲到墙面,一脚踏进了像水一样的墙面里,马上像身处在一个一模一样的停车场,只是里面有还在找与众不同东西的上官流云与李大路。
洛婉叫着他们的名字,一边拖着他们往墙边跑,狠命地往墙上一撞,身子像扑了一个空,抬头一看,只见善清爷爷已经坐在了地上,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鲜血。
“好险!”洛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对他们说明了刚刚的情况,李大路与流云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洛婉扶着善清爷爷准备离开,李大路忽然挡在她面前:“不行,我们现在不能走,如果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如果再找不到绿门,你会死的。”
“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们出事,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冒险了。”洛婉坚定地说。
“不可以放弃。”流云也站了出来,谁都知道这是洛婉最后的希望,如果现在离开,洛婉就是死路一条。
洛婉的眼里涌出了泪花:“算了,我早说过算了,为了我一个人的命,还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才算完?我不想再找绿门了,如果我能活下来,而你们却出了事,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李大路坚定地说:“就是这句话,如果你出了事,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今天我是不会走的,我一定要找到绿门。”
洛婉与李大路大眼瞪小眼地僵上了,善清爷爷忽然长叹一声:“你们都不要吵了,就算是找也没有用的,我已经没有力量再打开结界了,你们在这里是找不到绿门的,绿门应该藏在刚刚的水的那边,在这个空间是找不到的。”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刹间破掉,善清爷爷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都说人定胜天,可是,有时候人并不是万能的,而天却是不可理喻的,下场是死,根本无法改变。
洛婉推开李大路,扶着善清爷爷一步步地往电梯里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流泪,她尽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脚步声又在她耳边响起,洛婉回头一看,只见墙边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是那样熟悉的人影,大家都惊呆了,望着那个人影。
半天,流云才颤抖着说:“小暮。”
小暮微微地笑,对着哥哥流云,对着洛婉,那样的笑容像是非常的安静,又像是非常的满足,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伤痕,单纯得像天空里最干净的那朵云。
洛婉知道,刚刚是小暮带自己来到这里。只见小暮要往墙里走去,善清爷爷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不要,小暮,你是鬼,不是人,你如果硬要打开结界,最后的下场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不能这样做!”
“小暮!”洛婉扑上前去,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小暮,我不要找绿门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如果你不得超生,我一辈子也不会快乐,就算找到了绿门,也只能让我更痛苦。”
“小暮。”流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弟弟,他却总是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小暮扭头回来对大家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对吗?如果我看着你们不幸福,超生又有什么意义?哥,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就会快快乐乐,我做的这一切都会有意义。”
“洛婉,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你是我见过最有生命力、最坚强的女人,你不能这样轻言放弃,每一个生命都是难得而可贵的,坚持到底,我从前不珍惜生命,现在我希望你帮我珍惜下去。”
小暮走进了墙面,那墙面像水一样慢慢地荡开了,他最后的声音慢慢地传来:“我从前不懂得,现在都懂得了,从前不珍惜的,现在都珍惜了,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管遇到多大的痛苦都活下去,因为,活才是最美好的事情,而我的选择我永远不会后悔,哥,因为我比你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洛婉尖叫着小暮的名字,往墙面扑去,那水波已经很清楚地出现了,那边的停车场看起来像是和墙这边的一模一样,但是,那里有洛婉的绿门。
洛婉冲了进去,却看不到小暮,李大路回过神来,拉着呆若木鸡的流云往里冲,沈玑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来不及再流泪,小暮的心愿是大家能坚强地活下去,并且得到幸福,李大路看了看周围,只见果然与那个停车场不一样,这个停车场边有很多门。
四人再不提分头行动这几个字,紧紧地靠在一起行走,这些门,每一扇都是绿色的,但哪一扇才是绿门呢?
四人不停地推开门,却总是失望,除了空荡荡的屋子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正在这个时候,洛婉听到车子里像是传来了响动,她回头一看,只见车里真的坐着人,李大路他们也回头一看,只见偌大的停车场,上百辆高级小轿车内都密密麻麻地坐着人。
而这些“人”都在慢慢地往外爬,不是走,是爬,从关闭着的玻璃里爬出来,目标好像是这四个人。
沈玑咬着牙说:“刚刚好像车里没有人。”那声音都在发抖。
大家都知道,刚刚的车里是没有任何人,李大路喊了一声:“跑!”
四人开始往门后跑,李大路跑在最前面开路,往最近的一个门边跑去,上官流云在最后面断尾,只见那些“人”已经爬出了车子,开始往他们的方向爬来,速度越来越快。
李大路推开门,洛婉与沈玑都挤了进去,只有上官流云了,就在上官流云的手摸在门把的时候,腿已经被从车底伸出的手给握住,重重地跌倒在地,李大路一看,顺手在门边拿着一把铁斧就冲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对着洛婉喊:“快关门,无论如何都不要开。”
洛婉想再扭开门,却不知为什么,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洛婉与沈玑陷入了黑暗中,两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好不容易两个人冷静下来,沈玑从小包里摸出打火机,打开来,却发现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有一口井。
是一口古老的井,两人小心地探头看了看,深不见底,虽然两个人都很奇怪,却都不敢开口,怕的是那种问不出什么来,却更加的恐惧。
洛婉担心着外面的情况,拼命地扭门,却开不了,她绝望地捶打着门,这一回真正像被捉住的小虫,等着死神的宣判。
沈玑冷冷地看着她,忽然说:“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昏迷,是谁输血给你?”
“你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洛婉回答道。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上官流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爱你,真正给你输血的人是那个傻瓜李大路,我只是不想你连死都以为上官流云痴迷着你。”
洛婉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的眼前浮现出李大路的表情,在死快要到来的时候,她清楚地看透了这么久在她眼前的情感迷雾,人也许在死前会用心来看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包括自己都会呈现从来没有的透亮。
一直以来,她都徘徊在上官流云与李大路中间,并非是贪心,而是一直都在逃避,不仅逃避他们的深情,也逃避自己的感情,在她没有明天的时候,她不想给任何人承诺,也不想加深任何人的痛苦。
但是,洛婉的心底真的没有一个男人吗?
在绝对的黑暗里,她却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心底的那个人是谁?虽然解释不清为什么是他,但他确实在自己的心里。
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第一次看到他?还是第一次和他吵架?第一次看到他失明时的表情?还是他给自己送上生日蛋糕的那一刹?
他的爱是卑微又不易让人察觉的,他的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他这样做也许是因为和自己一样,都没有明天。
我们总是爱上和自己一样的人,却又老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逃避爱情,有时候就这样错失了最爱。
就在这时,沈玑忽然指着门边喊:“李大路?”洛婉高兴地回过头去,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有人在她的头上猛击了一下,脑中轰轰做响,眼一花,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她一头栽进了古井中,幸好她还算机灵,掉到井中的时候,手一伸就攀到了井沿,井沿青苔很滑,但洛婉知道一放手就是死路一条,五个指头都陷入了泥中。
“沈玑,沈玑,快救我。”洛婉尖叫着,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掉进来的,可是,她这个时候依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沈玑了。
可是,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脚先是轻轻地踩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井口露出了一张脸,在打火机那火苗的晃动下,虽然美丽却恶毒无比,洛婉一见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玑,你要杀我?”洛婉口气里的伤痛多过不信。
“哈哈,杀你?谁说我杀你了,你不过是自己失足掉进了井,而我赶来救你的时候,你已经很不幸地跌进去了,我一个弱女子除了哭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还能下井去救你吗?”沈玑巧笑着说,似乎只不过是弄死一只蚂蚁。
“为什么,沈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恨我到这种程度,我们好歹是同学,也共历了患难!”洛婉怎么也想不通沈玑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毒手。
“因为,我比你想像中要恨你。”沈玑一字一句地说,“你一出现就会毁灭我的人生,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挡我的人生,包括你在内,都不可以。”
沈玑的眼睛发光,望着远方:“我要拥有的东西,谁也不能和我抢,我要得到的男人,就一定可以得到。”
“当然,如果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沈玑忽然笑道,她脸上是满满的自信,洛婉才知道自己真正地低估了这个女人,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心机,也有着强悍的神经。
虽然每一次遇险,她都好像是吓得最厉害的那一个,但是,她却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乎遇险,而是借着遇险的机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洛婉坚持不下去了,她的力气就要用尽了,她挣扎着,无力地呼喊着李大路的名字,难道所有的努力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白费?
她的手指终于松开,她的眼睛向上望去,心里有太多的不甘,更多的不舍。
原谅我的离开
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坚强
我是多么的不舍得与你们分别
如果相遇可以重来
我也许会把一切都安排得更好
或者我会带你去看一场日出
看一出话剧
喝一瓶可乐
像所有的世间男女
挽一回你
李大路用铁斧砍断握着上官流云腿的手,拉着他就跑,往另一扇门边跑,让洛婉开门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太不安全。
两个人一进房门就把门给锁上,李大路刚把上官流云扶到安全的地方,看到上官流云的腿上鲜血直下,知道刚刚他已经受伤了。
就在李大路看流云伤口的时候,他忽然心里一痛,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来,他看了一眼上官流云,上官流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好。
“快去找她!”上官流云命令道。
“那你?”
“我已经没事了。”
李大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扭开门就出去了,往洛婉的门边跑去,奇怪的是,一路上那些爬在地上的人都不见了。
他发疯一样地跑着,半途中,脸猛然感觉湿湿的,像有人在他的鼻子上猛击一拳,他的鼻子酸酸的,伸手摸去,只见一滴晶莹的泪。
“我为什么哭了?”他似乎看到了洛婉从不远处走来,又对他挥挥手,慢慢消失的景色。
李大路的手开始发抖,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心里像被谁给刺了一刀那样的痛,就在这个时候,沈玑的尖叫声也传来了。
他加快脚步,但是,开了门后的情景却让他的心里冷了一半,沈玑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井沿边上大哭着,望向井里,一见他来,连奔带跳地扑到他这边。
她一边哭,一边说:“洛婉被一双手给捉住脚,被拉到井里去了。”
李大路知道沈玑没有说谎,如果洛婉没有掉到井里去,以洛婉的性子会在那里死等着自己和上官流云回来,她不会一个人一声不响地离开,她不是那种放弃朋友独自逃生的人。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个装成悲痛欲绝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的沈玑,他不想知道洛婉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他只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李大路坐在井沿上,半天,想摸出烟来,却怎么都打不着火,他一生受过的挫折痛苦无数,从做孤儿被人抛弃,到一直受到排挤打击,哪怕是失明,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的痛楚,那种痛不是很尖锐,似乎是已经麻木了的,但静静地待着的时候,就会慢慢地从麻木中苏醒过来。
沈玑看着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真正的害怕,那种害怕,不是怕这个男人会杀了自己,而是那种悲痛离别带来的伤害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像是可以毁灭这个世界,她开始在想,自己是不是闯了一个大祸,如果李大路知道是自己干的,那么,自己有可能被碎尸万段。
但是,李大路没有给她害怕的机会,他身子往后一仰,也掉到了井里。
既然说过不离不弃,哪怕她去了井里,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应该跟着走,所以,他选择了坠入深井,哪怕下面是无间地狱。
我跳下来
不是因为承诺
只是因为脆弱
脆弱得已经无法承受失去你
我从最初到最后
都没有机会说一声
我爱你
但是,现在我想追过去和你说这句话
会不会已经太迟
会不会已经找不到你的身影
李大路身影消失在井口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过来,正是上官流云。
他从李大路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他赶来的时候,正看到李大路的身影消失在井口,上官流云冲了上去,手一拉,什么也没有拉到。
上官流云趴在井口很久。忽然他站起来,反手一巴掌打在沈玑的脸上。
他的眼神恨不得杀死沈玑,虽然沈玑在那里装可怜,干嚎着,但是上官流云却知道,洛婉的落井一定和沈玑有关。
他的目光冰冷,一点点地割开沈玑的皮肤,沈玑并没有感觉到后悔,只是感觉到恨,刚刚应该亲手杀了洛婉那个贱人,这样的话,至少现在承担这样的目光心里会好受一点。
她没有悔过,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死不悔改的,上官流云的手伸到了她的脖子边上,却硬生生地忍住。
上官流云丢下一句话:“你这种脏女人,杀了你都污手。”
说完这句话,他看也不看她,就跳入了井中,他是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爱人与朋友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大路已经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如果洛婉与李大路都死了,那么,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玑待在井边,身边空无一人,她亲手推洛婉下井,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待在井上,她成了最孤单最无助的人。
她失算了,她根本就不记得,她一个人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幻影的迷宫,她以为每个人都和她一样,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但是,她错了,李大路、上官流云和她不是一类人。
空荡荡的井边只有沈玑一个人,她感觉到一股寒意正在逼来,她不知道哪里是出口,那么多的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
脚步声慢慢地传来,像是从各个门边传来,沈玑害怕了,她发着抖,开始狂奔,一圈又一圈,怎么都跑不出这个停车场。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她只能听着那些追赶着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她一回头,看到那些车子底下伸出了无数的人手,那些人手在向她慢慢地伸来,那些手开始捉住她的腿,沈玑无法动弹。
她高声尖叫着“救命,救命!”当那些僵尸样的“人”第一口咬到她的身上,疼痛是那样的致命,沈玑的血慢慢地染红了停车场,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小了,再也没有奇迹在她身上发生,再也没有人会回头来救她了。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但是,如果把路放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那么,那条路,一定是死路。
第二十章 前缘
洛婉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从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她用手一摸,入手处湿湿的,是从手腕处失去了手掌,洛婉惊讶地想自己的手什么时候断掉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而井口却显得那样的明亮,像一张发亮的透过光的油纸,上面的人一清二楚,那已经不再是沈玑的脸,而是一张悲痛欲绝清秀的脸呆呆地望着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不舍,真正的心痛。
天什么时候黑了?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头顶上会有一轮散着光环的月亮,自己这是在哪里?那个男人怎么会这样的熟悉?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的痛?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那个井口似乎是一张皮影戏的白布,上面有人影晃动,那景色渐渐清楚,上面出现一片桃花林,林中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孤单地走着,走向桃林深处,而她的身后是纷纷下落的桃花,如雨一样,漫天飞舞。
而不远处,传来清清楚楚地唱曲声:“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可怕的是那个声音,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同样是那样的清脆,同样是那般的动人。
没错,那个声音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而那又绝不会是自己唱出来的。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坠入了那场戏中。
洛婉看到的这场戏,开场里有一个掩着面在一角哭泣的女子。
她长得如此清秀,脸上有被五指抽红的手印,一个长得很漂亮,生着一双凤眼却发着冷冷的寒光的女子在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摆弄一边骂道:“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连梳个头都不会,如果耽搁了李王府的晚宴,你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这个罪。”
这是一个戏班,在大堂里人头挤挤地在搬东西,一箱箱的戏服,一杆杆的道具刀枪,里面装着一个个的历史故事,才子佳人,恩爱情仇,用在戏台上演绎各色人生。
戏班主付大牙过来,对着发火的那个俏女子好言相劝:“伶官,你和这个小丫头生什么气,来,消消气,她就是个傻妞,我让这里梳头梳得最好的孙大娘过来给你梳,保你今天在李王府里艳惊四座。”
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手讨好一样地对着那个在一角哭泣的女子猛掴一掌,然后骂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别人收拾东西。”
那女子退去,小小的身子都缩成了一团,泪在眼里打转,不敢再流,在戏班子里被打被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自己又不是这个戏班的台柱子,伶官也喜欢拿她出气,一有不顺,不是打就是骂。
她不敢多说,在一边默默地捡着那头饰,今天是戏班里的大日子,李王爷做寿,点名让这家戏班去唱戏,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不仅赏金会多不胜数,能在李王府里唱过大戏的人,都沾了李王府的光,将来也不会混得没有饭吃。
全靠了伶官,她是天生会唱戏的人,在戏台上那凤眼一望就可以迷倒一片众生,才让这么小的一个戏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红遍这么大的城。
她看着马车载着一班人往外开去,一箱箱的东西都已经放好,自己却和扫地的哑婆留在院里,扫地的哑婆爱怜地望着她,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和戏班的人一同去唱戏,只能在大院里打打杂。
她的目光转到一个小盒子上,心猛地一跳,这可是伶官最喜欢的胭脂,如果她发现这盒胭脂不见了,虽然不是自己的罪,可是,回来那气定是要出在自己身上,那今天自己就是九死一生了。
她拿起胭脂就往外跑,一定要追上马车,在马车赶到李王府前。
这个女子跑得飞快,但再快又怎么可能追得上马车,那马车一拐进人流中就找不到了,她举着胭脂,只好在街中望着来来回回的马车,不停地叫着:“小姐,小姐。”
有一辆马车驶得飞快,好似戏班里的马车,她心一横,便伸手去挡,马一惊,但车还是稳稳地停到面前。
她一手端着胭脂,一手掀开帘,对着马车内怯声地叫道:“小姐,我送胭脂来了。”
而车内的人,却是轻浮地用扇挑起了那女子的脸,看到面前那张稍带点孩子气的脸,上面的泪水还滚滚而落,如雨珠滚过荷花那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边,他不禁击掌叹道:“古人诗赞过一枝梨花春带雨,我一直都以为这不过是古人的夸张,哪里料到这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车内是一个男子,白色的长袍正衬得他面如满月,眼如明星。女子隔着一层轻纱忽然见他,只见他的剑眉轻扬,唇角抿成一个半月,她一时被他的举动惊呆,竟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男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汪春水,他细细地打量女子一番后,坐直来,隔纱对女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嗓音低沉却语气坚定。
女子见自己拦错了车,认错了人,已经是羞得恨不得昏过去,又想着胭脂送不到伶官小姐的手上,心里更是急,她扭头就想跑,但手被紧紧地捉住。
那男子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礼?”
“我叫殊儿。”女子不敢回头,她的心跳得那样的厉害,但那男子的问话她无从拒绝,从来没有男子握过她的手,像这样的温柔。
男子握她手,入手处细腻软滑,从侧面看她已经是个大美人,朱红的美人痣生在眉间,随目光流转更是惹人怜爱。
“你要去做什么?”男子又细心地问,生怕吓到她。
“我去给我家小姐送胭脂,她今天去李王府里唱戏,忘了带胭脂,你知道王府怎么走吗?”殊儿想到了问路。
那男子的嘴角含着一点淡笑,然后说:“我也刚好去王府,我们同行如何?我带你一程。”
殊儿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坐到了车厢里,车厢内是一整块虎皮铺成,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男子也不出声,只是望着远方,而那余光总是一次次地落到她的身上。殊儿,她的名字叫殊儿,她总是喜欢低着头,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低着头的时候,脖子如凝玉似的呈现出一层圆润的光,像上等的好玉般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王府很快到了,那男子下了车,吩咐一下人送殊儿进去送胭脂,而自己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头。
门内迎出一位着青衣长袍的少年,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嘻笑道:“怎么,遇到天仙下凡了,你好歹是堂堂李王府的少主,怎么可以像没有见过世面的男子一样对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进去吧!你少贫嘴了,今天的客多不多?你什么时候来?”
旁边的手下都行着礼:“李少主,林公子,你们进来了。”
两个同窗好友好久不见,一见就是在这么热闹的宴会上,少主拉着林渺往戏班子里跑,想找刚刚那位殊儿。
刚从班戏的后台窗边经过,就见一个长得俏丽的上好妆的戏子,正在猛踢地上倒着的一个女子,一边踢打一边骂道:“早你做什么去了,我上好了妆才来给我送胭脂,找死是不是?”
地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遇到的殊儿。
少主的心看到殊儿的眼泪,一下子就融化了,像一汪水,再也禁不住她泪的打击。
他想上前扶起她,但是,林渺却拉住少主:“李兄,我看那女子虽然是绝色佳人,但世间美丽的女子多了,你现在可不能再四处留情,再过一些日子就要迎娶公主,做驸马爷,那女子不过是个小小的戏子,别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来,不然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正说着,只见后院那边一群人拥着一位穿着紫衣的王爷在游玩着,少主的爹李俊然正带着手下同僚赶往前厅里入酒席,看戏,那气势真是一时无两,无人能及。
少主看到爹过来了,静静站在一边垂手等着,李王爷看到自己的儿子那玉树临风的样子,心里满意极了,看来和公主的婚事是没有任何问题,只等到好日子一到就可以张灯迎娶,这样李家的权势就无人能撼了。
那边戏台已经开锣了,唱的是《五子登科》,一台喜气洋洋、充满了吉祥欢乐的好戏,而这边的殊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带着身上那一团紫一团青的伤痕正要离开这个王府,再怎么繁华似锦也与自己无关。
她往外走,拐着弯,那王府的人都忙着招呼客人,见她一个清秀绝色的女子在后院行走,都以为是客人,无人敢阻拦她,她也不敢问路,这么一来,夜灯初上,而殊儿还在王府里打着转,迷了路。
皓月当空,各处花灯都已经挂起,李府的宴会人流如梭,她却越走越偏,来到一个小湖边上。那小湖不大,对面都有两桥相连成一个呼应,殊儿发现桥那头还立着一个人影,正是今天白天遇到的男子。
少主已经跟着这个迷路的女子走了很久,他知道她迷路了,却不想上前惊醒她那迷失慌张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她很迷人,在月光下像一颗明珠,闪闪发亮。
两人上了不同的桥,相望着,隔着万紫千红的花,隔着一池清水,一轮明月,隔着那么远,却静静地望着对方。
一段情就这样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像是上天安排,又像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两个人还是在这里相遇了。
他告诉她,自己不过是王府的一个赶车人,她也信,含笑在窗前绣一双鞋,针脚密密,无限情意。
殊儿还是留在戏班中,这一段情没有任何人知晓,一旦被人知道就意味着分离。
她依旧挨打挨骂,但脸上的光彩日益动人,不用任何打扮也会把伶官给比下去,伶官也注意到这个变化,男子的目光不再注意自己,而偏转向自己身后的那个丑丫头,可气的是,这个丫头确实也不再丑,而是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个丫头这么强大的力量,让她总是那样嘴角含笑,眼底流波?伶官再也无法忍受,她打骂她的时间变少,给了殊儿更多的自由,而自己却总是偷偷地跟在殊儿后面。
女人有了爱情,是瞒不过另一个女人的,伶官一定要把那个奸夫给找出来,然后置殊儿于死地。
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殊儿却一点也不知情,而是心满意足地绣着那双漂亮的红鞋,上面的鸳鸯不正是他与她吗?
殊儿在窗前含着笑吐出了一点残线头,窗外的桃花已经开了,前几天才冒个头,现在早花就已经开了,她最近无事,总是闲着,偷了个空又跑出来,在他置购在荒外的小屋前等他到来。
殊儿从不怀疑,一个赶车人怎么可以穿得如此华丽,也不会多问,这个如此典雅的小屋要多少银两,她天真无邪,又一尘不染,一心一意地爱着他,从不多问。
真正的爱是没有那些多为什么的,问的多就代表担心,担心就是爱得不够,信任得不彻底。
殊儿在镜前轻轻地给自己上妆,穿上那件美丽的浅青色纱裙,这是她精心编织而成的,细细盘上发,点上朱唇,上好妆,就倚着窗,看着男子远远地从后院那头走来,她在窗前就那样慢慢地看着他,也看到他在望她,那惊喜的目光在盛开的桃花树下相逢,腾起无数的火树银花。
两人相倚在桃花树下,他只在门前花树上摘一朵半开带露的桃花系于殊儿的耳边发际,两人快乐地往桃林深处奔去。
“最近班主还有没有打你?”
“没有了,他们现在对我都很好。”
男子松了一口气,他用的银两足让这个戏班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视为珍宝了:“那就好,再等一些日子,你就搬离戏班到这里来住,带上你的哑婆也行。”
“你是不是过些日子要远行?”殊儿担心地问。
男子不说话,紧紧地搂住她,像捧着一滴在晨光里就要散去的朝露,两个人紧紧地靠着,目光痴缠着,静静地站在树下。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生着一双美丽的凤眼,却紧紧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这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跟踪着殊儿的伶官,她的心里巨震不止,本以为她来捉殊儿的奸夫会捉到一个放牛娃,可是,那个男子才貌出众,站在那里隐隐有种王者风范,一看就来头不小。
她想冲过去,却被那男子深深吸引,心里已经分不清是恨是妒,殊儿的幸福表情,在她的眼里像一把刀,那不过是自己的一个使唤丫头罢了。
很快两个人回了屋中去了,只有那树后立着的伶官还在那里静静呆立着。
这个男子是谁?自己如果能得到他的拥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小拥抱也感觉到一生的满足。
伶官抱着自己寂寞的肩,她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殊儿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要出远方了,殊儿痛苦地画着眉。
戏班在李王府的上一场戏让王爷相当满意。太平盛世喜事多,这日又要为王妃庆生,也仍旧请了他们来唱。
伶官这一场戏是《麻姑献寿》,她使尽浑身解数,凤目流转,腰肢轻妙,水袖翩然,唱腔更是婉转清越。王爷和客人们看得目不转睛,连连击节叫好。隔着重重帘幕,听见王妃带着笑说:“孩儿,给这麻姑重重打赏。”
一个清俊的身影昂然走到前庭,背对着伶官轻轻一挥手说,来人,赏银一百两。这举手投足,实在是说不出的高贵优雅。而等他一回头,伶官心里如同被雷击中,这贵公子,李王府的小王爷,竟是自己成天使唤的低贱丫头——殊儿的那个奸夫。
伶官心里千头万绪。到后台卸妆,看着镜子里自己美艳如花却渐渐浮现岁月痕迹的面容,突然满心怨恨,把手上最喜欢的那盒胭脂砸向镜子。一时镜中人仿佛泼了血一般。
有个小厮进来传话,“伶官姑娘,少主请你后花园相见,我等你卸完妆带你前去。”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伶官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了,莫非少主钟意的人原本就是我,那下贱丫头只是一个替代品?不然为何他给我的赏赐这么丰厚?
随着小厮到了后花园,曲径通幽。少主背负双手遥望着星月,听到脚步声回头。这尊贵的男子,竟然向一个戏子客气地微笑着。花前月下,伶官要醉了。
“请你以后不要为难殊儿了。我……”
后面的话,伶官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只是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努力攥紧拳头克制住愤恨得发抖的身体。那个下贱丫头,他为了那个下贱丫头向我低头!她美丽的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
“少主不知,殊儿资质低下,又不会唱戏,我对她的要求都是为了她好。殊儿能得到少主的青睐,我也替她高兴。少主如果需要人侍奉,殊儿还是不够体贴细心……伶官可以做得更好。”
她充满渴望却隐隐闪烁贪婪的眸子,令少主略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然后只是笑着说:“殊儿有你照顾,我自然是放心的。好,那你退下吧。”
伶官只能躬身,退回阴影中去。她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慢慢走过那些回廊和假山,脚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小厮带她出了花园就走了,但她很快见到了另一个人,一脸酒意的王爷。
王爷显然是刚刚送走了宾客。伶官立刻整整衣服,换上了娇媚的表情,迎上前去如风吹垂柳般作了个礼,娇滴滴地说:“王爷今日辛苦了,奴家也要告退了。”
王爷眼前一亮,凑近道:“想不到你洗尽铅华,居然更加俏丽动人。”伶官只是低着头,装作一脸娇羞不胜。王爷一把把她拉到怀里,附耳悄声说:“改日我叫人去带你到我的别院。”然后捏了她一把,转身放声大笑走了。伶官猛抬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运,就这样降临了!
殊儿仍然是每天任劳任怨,云淡风轻地过着。自从知道少主与她的关系,伶官也确实不敢对她太过凶狠。
伶官已经出入王爷在京郊的别院几次,唱王爷最喜欢的段子哄他,曲意逢迎极力服侍,让风流成性的王爷十分满意。但她也知道,这只是逢场作戏,除了短暂的几个月和一些珠宝赏赐,并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伶官并不介意,她是自尊极强的人,最想要做的是报复。
这一天,伶官唱了一段贵妃醉酒陪王爷喝酒,王爷兴致高的时候,她突然满面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王爷有些不耐烦,问她有什么心事。
“王爷……实不相瞒,我前两日刚发现,我们戏班的一个丫头,薄有几分姿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也认识小王爷,还过从甚密。”
王爷略有些吃惊,倒也不算意外。达官贵人,人人都有风流事,儿子也到了拈花惹草的年纪。原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对府里的丫环都不感兴趣,原来也懂风月之事了,还颇有几分像自己。只是这孩子跟公主有了婚约,如果传出去跟戏班丫头有染,毕竟不太好。还好事情发现得早。
“好在你告诉了我,明日我就派人去查一查。那丫头要是果然不错,我孩儿又喜欢,就赶紧收到我府里做个贴身丫环也好。”
伶官一时懵了,她怎知道,这些王孙公子,若没有玩女人才是怪事。“难道这下贱丫头竟然如此好运!我这样处心积虑,竟然是替她换来王府大丫头的舒适生活?”她悔得脸都白了,几乎咬破了鲜红的嘴唇,指甲陷入了肉里。
王爷开怀饮酒,望着天花板乐滋滋地想,我这只知道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孩儿,终于开窍了。
几天后,王爷手下人报上来的事,让王爷吃了一惊,心乱如麻。原来儿子跟这丫头过从非浅,甚至为了跟她私会,置办了一处房产。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这丫头没名没姓,人叫她做殊儿,是班主在江南某个小镇所收留的孤儿,今年十七岁,特征是眉心有一点红痣。
这个小镇,十六年前,王爷曾去过,在那里有个王爷认识的人,她的眉心,也有一点红痣。
年轻时候,当时还是李王世子的王爷去江南督办水利,常常微服游玩,花街柳巷到处留情。那些比草木还卑下的民女,王爷并不放在心上,但唯独到了苏州,遇见一个有名的歌女,莫名其妙被她迷住了,在江南的几个月,他破天荒地带她在身边随侍。
只是,当工程结束,这女人不知好歹,哭哭啼啼,说是自己怀了身孕,竟要他带她入京。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简直是个黄脸婆,王爷没心思理睬,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小镇,给了几百两银子,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跟女人纠缠过久。
过后,听到溜须拍马的县令传来消息说生下来的是个女婴,王爷更不过问了。后来又说这女人发疯跳了河,孩子不知去向。他找了个机会把那个小县令革了职,这事在朝中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就算让人知道了又如何?李王爷如今的地位无可动摇。但……如果这女婴果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天人共忌、祖宗不容、血脉污浊的兄妹乱伦!
李王爷的手慢慢地掐入了肉里,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自己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报应,他非常清楚,公主的婚事一定是不会再有,而且还会以欺君之罪被灭门九族。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大颗的汗滴,眼睛却有了一丝不为人注意的残酷。
除了从前在沙场征战时有过这样的危机感,李王爷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都没有这样,为了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如果导致整个家庭的覆灭,那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他闭上眼,思量久久,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位居权首,并不是全靠运气,他的心早就已经硬如青石。
再睁开眼,他下了一道密命,杀掉她,杀掉那个眉间有红痣的女子,既然曾经负了她,那就负到底吧!
他从红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眼光流转院外的戏台,上面戏子正唱得缤纷,但那个叫伶官的戏子,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伶官到死的刹那才明白,和李王爷打交道,不亚于在身边放一条毒蛇,当刺客的刀从她的喉间洞穿,她的眼里有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深深的悔意。
如果当时不和王爷说少主与殊儿的事情,自己就不会被灭口,而自己依然是一个名角,唱着自己的戏,日子哪怕没有什么起色,但也可以平安度日,只不过因为一时任性与嫉妒,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在伶官被刺的同时,李王爷的另一名刺客却藏在木屋窗边,看着屋内两个幸福的人儿,找着下手的机会。
只能刺杀那个女子,但那女子眉目里却是那样的温柔贤惠,像一朵开在初春的小花,为何会惹上李王爷,怎么会被下灭口令?
刺客虽然不解,但也绝不会就心慈手软,他没有下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顾及着那女子旁边的少主,这可是李王爷的亲生儿子,这一刀如果刺偏,自己也会丢了脑袋。
少主一边帮殊儿画眉,一边听着窗外那人的呼吸起伏,来者是一个高手,自己的武功也可以与他相比,但是,奇怪的是,那人却没有动手,看来不是冲着自己而来。
难道是为了伤害殊儿,这又是为何?自己的事情莫非是被公主知道了,公主派人来杀掉情敌?但是,藏在深宫的公主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被爹知道了,爹也不至于会杀掉殊儿,最多是训自己一回,不让自己与殊儿往来。
为什么?少主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为什么爹要派刺客来杀掉殊儿,杀掉一个对他形不成任何威胁的小女子?
少主看着殊儿那开心的笑容,并不惊动殊儿,而是左手一挥,一只凤钗就激飞出去,钉在刺客的右脸边上,微微划出一道血迹。
刺客见行藏败露,知道少主已经知道自己是李王爷派来的人,不然刚刚那只凤钗就是刺入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脸庞了。
刺客马上就一个翻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既然少主要出头,只好问明了李王爷再做决定。
少主吻别了殊儿,也很快地上马往王府走去,他要问个明白,为什么爹要杀掉殊儿?他绝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爹伤害殊儿一根头发。
殊儿看着白马绝尘而去,望着少主的身影,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总感觉自己会无缘无故地心惊肉跳,戏班子里已经让她学戏,虽然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她总是认为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捧出自己的红绣鞋,坐在窗前,开始绣花,把无限的心思都绣在那鞋面上,是喜是悲是愁是忧,都百般交织。
李王爷在池边看鱼,忽然听到前堂一阵吵闹,只见一个人影推开自己的守卫闯了进来,他放下鱼食,拍拍手,心里叹道:“来了,果然来了。”
敢推开他守卫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李少主,他打量着儿子那两道剑眉,看着儿子那气得发白的脸,不等他开口就说:“不要问为什么,那女人,我杀定了。”
少主一听这话,知道事情已经是无可挽回,不禁双手握拳,却因为敬重父亲,不敢上前,只好问道:“孩儿愿意离开那个女子,只要爹爹放她一条生路。”
李王爷手一挥,手下的人都下去了:“你最好不要知道真相,是上天不放她生路,我也没有办法。”
“爹,孩子已经恋她至深,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独活下去。”少主望着远方,眼角涌出了泪花。
“混账东西,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能成什么大事?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李王爷虽然大怒,但看儿子那副样子,也知道已经用情至深,无法回转。
李王爷反复踱步,忽然硬下决心说:“你可知那殊儿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
“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你说,是杀还是不杀,不杀的话,如果这事传了出来,你做的可是天理不容的丑事,被皇上知道,会被诛九族的,真是孽债,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生死就两条路,你自己选吧!”李王爷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目光呆呆的男子,站在池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入夜,殊儿在井边练唱,戏班的人已经被王爷叫去唱戏,而且特意纷咐不要那个殊儿,班主哪里敢不听,于是,偌大的院子,只留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已经有人在紧紧地盯着她,随时要她的小命,王爷派来的刺客已经布满了这个大院,这一次,殊儿怎么也跑不掉了。
命运张开了血盆大嘴,而她却一点也不知情,她又如何会明白一场错爱会带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她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命运的手已经把她推往深渊,艰难生存,受尽打骂,被伶官百般凌辱,终于在生命里找到一丝温暖,爱上了一个王爷的喂马人,一心一意,从不怀疑,无名无分,却也心甘情愿,但就是这样的委曲求全,却还要招来杀身之祸,连月亮都蒙住了眼睛,不忍看这个女子的遭遇。
就在刺客准备下手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木棒,居然是直奔井边,而目标也是殊儿。
刺客们退了一步,静观事态发展,最好有人帮自己除掉这个女子,省得自己动手。
那人用木棒猛地一击,打倒了正在练唱的殊儿,殊儿坠井,手还握着井沿,而那人用刀去划她的手,就在那一刹,殊儿与刺客们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正是少主。
殊儿的眼神一下子就真正地陷入了绝望。
她的心里在疯狂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想我死,我会自动消失,我早就爱你爱到不要生命,但为什么偏偏是你,是你要把我给杀死!”
但她已经看不到了,井中是冰凉的水,却比不上她心的凉,用尽一生的爱去疼惜的人,不舍得让自己有一丝痛苦的人,最后却是最残忍、最无情、最直接的人。
殊儿在落入水中的时候,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混在井水中。
“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却死在你的手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少主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下坠的情景,那心是在滴血。
“殊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如果让你死在别人的手里,不如让我来杀掉你,我听人说,这一辈子,我杀了你,下辈子,你就会杀了我,我只是想下辈子能再见到你,那个时候,我不是小王爷,你不是戏子,我们不是兄妹,我们再相爱好不好?”
少主手里握着殊儿没有绣完的鞋子,泪一滴滴地打在了鞋面上,他对着鞋子说着话,像是说给殊儿听:“殊儿,原谅我不能对你说明真相,因为真相比死要痛苦一万倍,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意你知道真相,因为,我不能让你把我当成哥哥,不能,永远不能。”
说着说着,他笑了,笑得很淡然。
只见手心里那把剑,反手拿好,用尽全力直捅心窝,那剑如闪电一样,刺穿了他整个身体,血泉一样地涌出,染红了整个世界。
只因一场错爱
我却从不后悔
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以为自己可以放开这世界的一切悲喜,但是,手心里紧紧地握着那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那是他一生的爱恋……
洛婉看着少主自尽那一幕,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大叫一声:“不,不要。”手伸了出来,想去阻止他,身子却不能动了,已经不像是在梦境中,忽然眼前一片血红色,景色一转,到了李王府。
只见李王爷悲痛欲绝地抱着少主已经僵硬的身子,而从里屋冲出来一个妇人,手持佛珠,一看到已经死去的少主,就扑倒在地上。
那个妇人坐在地上很久,抱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久久不肯松手,她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流,半天才凄惨一笑,然后说:“杀得好,死得好,报应啊!!报应。”
李王爷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然后说:“你说什么?什么报应!”
“报应我十几年前,杀了那个贱人的女儿,现在我的儿子却因为这件事情死了,那个戏子不是你的私生女,你的女儿早让我在十几年前杀掉了,那个戏子,不过是一个眉心也长着红痣的女子。”
那念佛的老妇人面部扭曲,拖着儿子死去的身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喊:“报应啊!报应!”声音凄凉,如夜鬼撕人,她疯了。
而李王爷又悔又恨又气,一口气上不来,口吐鲜花,一头栽倒,脸向下扑来,似乎要扑到洛婉的身上。
洛婉尖叫一声,她用力地把眼前的东西给推开,却发现自己被埋在了桃花林下,花瓣纷纷落下,已经薄薄地盖了她一身。
她从落花中站起,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道现在是梦是幻,她记得自己是被沈玑从井边推了下井,已经落地了,居然是这个地方。
难道已经死了,洛婉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一点温度,不像已经死了。
或者全都是做梦,她又拿起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很疼,牙印清楚,看来不是做梦。
她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切幻像,又看看自己的手腕,好好的一双手都在腕上,哪里有什么断腕,她把心刚放回去,又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桃林中,自己不是已经被沈玑推落入了井底吗?
她往高处跑去,这个桃林那样的熟悉,似乎是自己刚刚在井口看到的那幕中殊儿与少主约会的地方,如果刚刚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桃林的最高处应该有一架秋千。
洛婉跑得很快,残花纷纷地在眼前坠下,偌大的桃林只有她一个人,散步碎碎的,青草嫩嫩地从地上刚冒出来,刺着她的赤裸的小脚,她跑得飞快,像一只离弦的箭。
一拐弯,桃林高处的那个山顶已经看到了,这桃林并不高,天空里坠着细细的雨,而那架秋千,洛婉捂住眼睛,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绝不是井底,也不是井底某个秘密通道一拐弯的别有洞天。
她走近那个秋千,忆起了殊儿和少主两人的恋情,那秋千还在轻轻地来回晃动,似乎主人刚刚离开,有两片花瓣坠在秋千上,像是在留恋着已经离开的主人。
殊儿,再也不会回来了,洛婉伤感着那个故事,心里悲痛,手握着秋千,正想坐下,却看到不远处,有人影一闪。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但那人影还是再次出现,虽然在远方,可是,却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人影脚下穿的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洛婉开始追那个人影,一边追一边试探着喊:“殊儿,殊儿。”
那人影虽然走得不快,却也很难追上,人影像是在引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洛婉跟在人影后面,很快就到了一个小木屋前,木屋的门虚掩着,这个木屋曾经是殊儿的,洛婉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推门进去,因为她知道,殊儿与少主都已经死了。
但是,还是有一种力量迫使她冲动地去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孤单单的梳妆台,梳妆台边有一个小木盒。
洛婉一看小木盒就激动地扑了上去,这个就是在阁楼里看到的小木盒,原来这个木盒是殊儿的,而它又怎么会流落到自己母亲手上呢?
洛婉正在翻着木盒,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叹息,如泣如诉。
她一转身,那边正是一张雕花木床,上面什么也什么,只有一个摆得端端正正的苏绣枕头,上面是一朵鲜艳到滴血的梅花。
她四处察看这个木屋,这屋不大,确实什么人也没有,她又回到了木盒边,开始翻动里面的东西。
里面就是一些梳子、绣针,而那双久寻未着的红绣鞋,依然没有。洛婉关上那个盒子,又听到那一声叹息,这回更近了,如有人贴着自己的耳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样。
洛婉的手心出汗,却又不敢再四处去看,只好从镜中打量,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人影居然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手里还拿着一双红绣鞋。
那人慢慢看清楚了,正是已经自尽而死的少主。
洛婉看出他似乎没有恶意,于是就颤抖着问:“你是人是鬼?”
那少主微微一笑,似乎感觉她问得可笑:“你都已经在井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已经自尽而死,怎么可能是人?”
洛婉见这个少主长得不错,人也帅气,而且也很同情他的爱情悲剧,就放下心来,不禁多问了几句。
“这个……少王爷,我这是在哪里?”
洛婉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身处在何地,能不能回到李大路和上官流云的身边,回到现代的社会中去。
“你现在在我们的世界里。”少主说话好高深。
“你们的世界,是死人的世界,还是活人的世界?”
“都不是,你现在是坠入了我的回忆里,这里是我的幻界,你走进来了,看来你我有缘。”少主从镜子的里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一阵绯红,心里想着,原来这么多事都是这个家伙给搞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怨着那个少主,但又不敢说出来,但少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第一次从游泳池里见鬼,知道为什么那个鬼没有拖你下水底,找你做替死鬼吗?”少主似乎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为什么,难道是你?”洛婉转过去。
“是的,是我救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救过你很多次,每次出现险情,我都会用绿门的方式来提醒你,因为那都是在你的世界,我不能显身,你也只能看到我的心爱之物——这双绣花鞋。”少主轻轻地抚摸着那双绣花鞋。
洛婉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打败绿门的人。”少主一字一句地说。
李大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屋里,小屋里摆着几杯清茶,还有一束紫色的小花在瓶里。
他想到了洛婉就坐了起来,准备出去寻找洛婉,不知道洛婉会不会也到了这里。
随着一阵铃响,一阵幽香传来,那香味很淡却让人闻了很舒服,裙摆摇晃,有人走了过来。
李大路定睛一看,是一个清秀女子,面带白纱,端着一个银杯,感觉李大路在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天目者,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知道刚刚很险吗?如果不是我扯你过来,你早就坠到无间地狱了。”
李大路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看她神仙一样的风范,而且一下说出自己是天目者的身份,不仅心生敬意,以为她是神仙姐姐,不禁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多谢你救我,请问有没有看到另一个女子,长得,怎么说呢,很普通,不过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也是从井口坠下来的,你有没有看到?”
那女子抬起头,思量久久,忽然叹一口气说道:“她正在往我这里赶来,你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不必着急。”
李大路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请问尊姓大名。”
“绿门。”
李大路一口水呛到嗓子眼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清秀脱俗的女子一字一句的望着李大路的眼睛说:“我叫绿门。”
洛婉与少主赶去寻找绿门的路上,洛婉跟在少主后面跑得气喘不停,却还没有忘记问话。
“什么,绿门,我从前总是听到你叫我找绿门,到底什么是绿门。”洛婉莫名其妙地看着前面的少主。
“绿门是一个人的名字。”
洛婉听到这句子话,身子往前一扑,差点吓得跌到地上。
“你这么奇怪做什么,难道不可以有人叫绿门,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啊!”少主微笑着回头。
“可是……”洛婉实在接受不了。
“绿门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具有强大灵能力的人,被绿门给困住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而且永远会被镇在绿门后面,没有自由”
洛婉看着少主的脸色越来越凄凉,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
“殊儿的灵魂,就是被镇到了绿门里,没有自由,不得动弹,我与她虽然已经死了,灵魂也见不了面,我不舍得离她而去,这么多年一直在苦苦寻找能打败绿门的人,幸好我遇到了你。”少主眼里的她仿佛是救星。
“我有何德何能可以打败绿门?我又不是天目者,而且我一点驱鬼破符的能力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你现在能不能送我出去?”洛婉很真诚地对那个少主说。
少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也没有办法,被绿门选中的人,一般都无法逃脱,你很不幸,刚好被绿门给选中了。”
洛婉听到这里,几乎发狂:“老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能毁掉绿门呢?我犯了什么错呢?为什么要选到我!!”
少主说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理由:“你的声音和殊儿一模一样。”
“声音!!”洛婉不敢置信地看着少主,“就因为我的声音和他一模一样,所以,我就要遭这个罪?”
“绿门是个瞎子,镇压的灵魂,靠的是听那个灵魂的声音,如果你能从绿门中逃生,绿门法力就会被破除,她会误以为殊儿已经逃出来了,就会失效。”
洛婉摇着头说:“我才不干那事,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好事会送命的,我要逃不出来怎么办?”
“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拒绝吗?绿门现在不就是慢慢地收网,要把你捉住,你就永远要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到现实的世界里!你的灵魂也会被永远镇住,无法超生,现在已经不是你去救殊儿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救你自己。”
洛婉脸色大变,永远活在幻觉中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且还是别人的幻觉,还是一个死人的幻觉,那就更不好受了。
少主下定了决心,忽然说出了一句话:“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破不了绿门,你的肉体会死去,你的灵魂会被永镇。”
洛婉马上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说:“既然这样,你还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破啊!”
洛婉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对少主说:“为什么绿门会镇住殊儿的灵魂?”
少主久久不语,老半天才说:“因为殊儿犯了天条,我们兄妹相爱,不被天地所容,我因为最后明白真相,而不再万劫不复,而殊儿却到死都不忘深爱我,所以,被绿门所镇。”
洛婉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他与殊儿其实不是两兄妹这件事情,但又感觉如果说出来,对少主来说实在太残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一个误会而杀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而且还赔上了性命,这事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可是,为什么又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李王爷的结局,少主看不到呢?这会不会是当局者迷的最好解释?
洛婉忽然一回头,然后说:“这么说,绿门是一个主持正义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说法没有错。”
李大路从床上跳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绿门,怎么看都不像追杀洛婉那么狠的绿门。
“我以为绿门是一个门。”李大路望着眼前那个女子说。
“绿门不过只是一个代号,可以用来代表任何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是门呢?”绿门的声音里很是淡然。
“你为什么要追杀洛婉?”李大路气愤了。
“她的声音与我镇的一个犯了天条的女鬼一模一样,只要她从我的手下逃生,我的镇符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到时候天地会大乱,所有镇住的恶鬼都会一涌而出,人间会变成地狱。”
“但洛婉是无辜的,你说是主持天地正义,镇八方恶鬼,但是,你滥杀,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绿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说:“总得有人为了镇鬼符而牺牲,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么多年我守着镇鬼符,一直在耗尽元神,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你知道镇鬼符一旦被破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不会指责我滥杀了。”
“洛婉与你镇的女鬼不是同一个人,难道你不会看吗?偏要听声音来分辨。”李大路忽然感觉太可笑了,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却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分上。
“天目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也是天目者吗?而镇鬼符也是天目者制造的,它是一个只听声音捉魂魄的容器。”
李大路彻底地不说话了,他清楚地知道,天目者实际上就是瞎子,所以,天目者制造出来有灵性的东西也是瞎的。
一个瞎子才无可奈何地听声识人,一个瞎子才没有办法会错杀,最可怕的是明知错杀,却又无力去改变。
绿门的脸没有一丝的悲伤,但是,李大路却感觉到一阵心酸。
绿门呆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人来了。”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李大路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上官流云,他似乎摔得很重,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李大路,你在哪里,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两人相见,虽然才隔不到十几分钟,却感觉像是隔了一辈子。
上官流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这种人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你还不是差不多。”
李大路与上官流云的心头都涌起一阵温暖,现在有两个朋友并肩做战,赢的机会大很多。
绿门能从气场里感觉到人的感情变化,她站了一会儿,就说:“没有用的,就凭你们两个是不可能打得过我的。”
“谁说只有他们两个,还有我们。”洛婉大步踏进小屋,后面跟着的是少主,李大路与上官流云都高兴地跑上去,三人站在一起。
绿门也只是轻轻地摇头:“我没有骗你,天目者,你最好带着你的那个朋友离开,把那个女子留给我,我不想伤害同类,你们的实力远远不如我,你们连我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打开镇鬼符。”
“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我是绝不会丢下我的朋友的。”李大路站了出来。
洛婉忽然走出来,决定说出真相。
“绿门,绿门姐姐,其实你镇错了,殊儿并没有触犯天条,她没有爱上自己的哥哥,少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少主真正的妹妹早就被杀了,你不过是听信了李王爷的一面之词,而被利用了罢了。”
绿门的脸色一变,但很快变恢复了正常:“我镇那么多的恶鬼,镇错一两个又如何?再说那种无用的小鬼,镇与不镇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些无用之物。”
“不,在你眼里的无用之物,也许在别人心头就是最珍贵的宝贝。”少主知道了这个真相,却像是意料之中一样没有任何激动,或者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身世,或者他早就来求过绿门放掉殊儿,但是却得到这样冰冷的拒绝。
“殊儿活在世上的时候,从来不伤害任何人,就算她死了,也不应该被镇在镇鬼符之下,她是无用,但是也无害,在这个天地间有自己生存的道理,你不能因为自己掌管了天下恶鬼的生杀大权,就这样去对待小鬼们。”少主很激动,已经完全忘记了,在绿门面前,他像一只蚂蚁一样,只要被轻轻地一抹,就烟消云散了。
绿门的表情像是有一点松动,但很快就变成了无可奈何:“没用的,就算我错了,但也无法再改,难道你们有能力打得开镇鬼符吗?”
“打得开要打,打不开也要打,如果不从你手下逃生,不仅是殊儿,连洛婉都要被镇,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李大路站出来说。
绿门忽然说:“好,我已经厌倦了杀人,你如果真想从绿门的手下逃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成为绿门。”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什么?”
绿门把手里一只银白色的手链交到李大路的面前:“你来继承镇鬼符吧!从此你代我镇守天地八方、阴阳两界的所有恶鬼。”
李大路不以为意地要去拿手链:“当个绿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守守镇鬼符吗?”
那神仙似的女子却把手链一缩,然后说:“你以为很轻松是不是?从此你就要过着世界上最危险的生活,你会受尽恶鬼的报复,要用你所有的灵力去镇着那些极恶的厉鬼,要捉住那些犯了天条的鬼,你就是维护这个天地间灵界平衡的最主要的一颗棋子,如果你稍有失误,就会犯下大错,如果镇鬼符一破,你在阴间所有的亲人,你在阳间所有爱的人都会被杀掉,而且你不能再去爱人,也不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会连累死她们,你现在还愿意吗?。”
那女子的眼神中多了一层迷离:“你现在还要不要当绿门,要不要继承镇鬼符!”
洛婉把李大路往后一拉,然后说:“这是什么鬼职业,谁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洛婉拉着李大路要接过手链的说,大声的叫道:“不可以。”
那女子的目光一转,一股强大的力量扼住了洛婉的脖子:“我可以为了镇鬼符把一生的精力都守在这里,也可以为了保护镇鬼符而把你给杀掉,让你不要成为破坏镇鬼符的祸害。”
洛婉马上就说不出话了,她的脚渐渐离地,但眼神还是在暗示李大路“不要接过那个手链”,因为她知道,只要一接过手链,从此,她与李大路,就只能是成为路人,再不能相逢。
大家想去救洛婉,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这才知道那女子说的话句句是真,他们的力量在她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洛婉的脸已经变紫,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李大路忽然大声说:“我愿意,我愿意,你快放下她。”
那女子的目光一松,洛婉就掉到了地上,不住地喘息,李大路马上跑过去扶他,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打得很响,也很重。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为什么要继承那个鬼东西?”洛婉一抬起头,满脸的泪。
李大路沉默不语,洛婉一掌一掌地打下去,她一边打一边问:“为什么?要死就一起死,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们,你这个叛徒,胆小鬼。”
上官流云上前来拉着洛婉,洛婉转身扑在上官流云的怀里,痛哭起来。
李大路站在一旁,无法解释,也不知道如何去说,他的心里在说:“对不起,与其一起死,不如相忘着生。”
那手链慢慢地平飞到李大路的掌心中,那个清秀的女子的面纱忽然飞掉,露出一张苍老无比的脸来。
那女子说:“当年我也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而来到这里,自愿做了镇鬼符的继承者,现在我要离开了,天目者,我现在把灵力全都给你,你做了绿门之后自然会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但你如果想打开镇鬼符,救出与你爱人声音相同的小鬼,你的力量还是不够的,除非你用命去换,这样,她就可以逃生了。”
洛婉忽然想到,善清爷爷曾经说过,想把自己从绿门下救出来的人,一定会被打入无间地狱,而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个女子化成一道白光腾到半空中,消失了。
李大路拿着手链,忽然大叫一声:“开锁。”
那手链发出白色的光芒,洛婉跑上去拉着李大路的手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救出那个小鬼。”
“你没有听到她说,你的力量是不够的。”
“不试怎么知道够不够?”
“不可以,你不可以打开镇鬼符。”
李大路把洛婉猛地推到一旁,对着上官流云说:“把这个疯婆子给拉住,还不开符,你想她死吗?”
上官流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洛婉,洛婉对着上官流云又踢又咬,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手链上的白光越来越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见白光中慢慢地显现出一道八卦图,图在不停地转动,后面关着无数犯了天条的鬼魂。
那图越来越大,李大路也快举不起手,但如果不打开门救出殊儿,洛婉就会被门给吸进去。那八卦图终于不转了,黑白两色之间似乎有一道缝,可以从中间钻过,少主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洛婉和流云被这个场面给镇住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这个图看起来很平静。
里面很快传来了少主的声音:“快接应我,我找到殊儿了。”
洛婉高兴地跑到门边,喊了一声:“我们在这里!”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量像是拉着她整个人一样往里吸,上官流云大惊,在一旁拼命地拉着她,而那力量像是只有洛婉一个人才能感受得到,上官流云和洛婉根本就不是这强大的力量的对手。
李大路心说不好,镇鬼符听到了洛婉的声音,以为她是殊儿,一定要拉她进去镇住。
李大路跑去握洛婉的另一只手,但洛婉的脸越来越痛苦,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李大路见势不好,丢下洛婉跑到黑白两道的缝中间,想切断那股力量。
但一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击过来,他被打到胸口,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似乎那力量弱了一点。
这是天目者的血,是镇鬼符制造者的血,镇鬼符早就是一个有灵性的东西,它后退了一点,不敢那么强烈。
洛婉的痛苦却越来越重,她已经被拖到了缝中间,李大路根本拦不住,眼看着缝要慢慢地合上,如果这两个男人不放手,洛婉会被活生生地夹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放手,洛婉就会掉入镇鬼符,再也出不来。
洛婉被夹得开始口角流血,手也慢慢地松开了,李大路见势不好,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自己为了救一个女人,在自己的额头上找到一个东西,那女子就救到了。
善清爷爷的话回响在他的耳边:“凭自己的感觉去做,天目者有本能。”
李大路放开了洛婉的手,捡起地上的一个尖木棍,往自己的额头划去,一个很深的血印,鲜血哗哗而下,但似乎有一个金色的东西跌落,李大路也来不及细看,一手丢到缝口,与此同时,一个蓝色的东西飞到缝口,顶了一下缝门,洛婉身后的力量消失,上官流云拼命一拉,洛婉重重地跌落到地面,口吐鲜血,上官流云抢过去扶起她,看她两只手的红绳都已经断尽,却还能睁开眼,心里知道没事。
洛婉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那缝合上后,那八卦图形消失在白光中,回到了手链里,不远外是李大路趴在地上,洛婉爬过去,抱起李大路,只见他一头一脸的血,已经看不清样子,洛婉摸摸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她和上官流云帮他止住额头上的血,坐在地上喘气。
洛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活下来了,而且也逃了出来,对了,刚刚在最关键的时刻,似乎有一个蓝色的东西帮自己顶了一下绿门的力量,不知道是什么。
她寻找那个蓝色会飞的东西,只见一朵茉莉花上正躲着一只小小的蓝蝶,刚刚难道就是这只蓝蝶帮了自己的忙?只见已经元气大伤、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少主却在一旁奄奄一息地说:“快,这就是殊儿的魂,你快把她放在井边,那里是她死的地方,在那里才可以被超脱,她被绿门镇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快魂飞魄散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听这话,洛婉马上捧着那只小小的蓝蝶,上官流云扶着重伤的李大路,三人往井边跑去,一路上,洛婉都默默地求上天让殊儿可以得到超脱,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难,殊儿一定不能放弃。
只是,那只美丽的蓝蝶,却像水珠一样在月光下慢慢地变得透明,慢慢地要被蒸发而去,洛婉加紧步伐往井边跑。
这一刹的蓝蝶如同一个吹到最大时的肥皂泡,浑身都闪着非常美丽的光芒,但是,随时都可能消失。
井已经近了,洛婉加紧步伐,可是,却被杂草给绊倒,重重地跌了一跤,手心里捧着的那个脆弱的蓝蝶就在一刹间消失了。
洛婉发疯样地坐起来,四处寻找,不可能,都已经到了井边了,只要再前进一步,就可以把殊儿送回到井底。
她在草丛里一点点地寻找着殊儿的魂魄,可是,哪里还有半点蓝色?
上官流云扶着李大路从后面赶来,看到这种情形,知道还是没有赶上,心里也是一痛,脚下一软,与李大路一起跌坐在草地上。
少主也勉强跟上,知道没有成功,心里也不喜不悲,这么多年的执著等待,他已经习惯了命运的安排。
但洛婉不习惯,她趴到井口拼命地喊:“殊儿,你出来,你出来,你要原谅少主,你要相信爱情,你要知道伤害你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下辈子你可以和他幸福的在一起。”
那声音在井内久久回荡着,无比的凄凉。
上官流云过去拖着已经失控的洛婉,两人在拉扯间都跌倒在地上,洛婉静静地坐着,表情伤痛,一次次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后,为什么会没有结果?”
洛婉泪流满面间,忽然看到少主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刚刚因为想看到殊儿超度所以少主才强撑着,现在看到希望破灭,少主的力量也已经慢慢地消失掉,不一会儿就要烟消云散了。
洛婉这一刻真正地感觉到了人的无助,眼看着这一对相爱却不能互相表明,永远带着误会遗憾消失的情侣,除了流泪,已经别无他法。
就在这个时候,少主的肩上忽然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在月光下发出迷人的光芒,洛婉惊喜地回头看去,只见井内冲出无数只蓝蝶,一只只地飞舞在月光之下,交织在一起,慢慢形成一个人形。那人形渐渐地清楚,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就轻轻地飘在月光之下,月光像是可以透过她那美丽的身体,她的皮肤像是被镀了一层细银,她眉目清秀,脸上带着安祥,目光温柔,倾国倾城。
她的眉心边有一颗红痣,她浮在空中,望着少主那慢慢透明的身子。
洛婉大喜,喊道:“殊儿,殊儿,你不要难过,少主杀你不是成心,你们是真正相爱的一对。”
殊儿开口:“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在镇鬼符下多年,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我相信他,至死都相信,我的心里无恨,所以才可以从镇鬼符下脱身,也可以得到解脱。”
少主呆望着她一句话也说出来,她慢慢落到少主面前,两人相对无言,眼里的深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么多年来的恩怨都已经过去,真爱可以超越一切的误解、伤心、仇恨而坚强地生存下去。
殊儿轻轻地对少主说:“我们走吧!”
少主拉起殊儿的手,对着洛婉他们几个人说:“谢谢,你们也应该得到幸福。”
只见少主与殊儿在月光的清风中慢慢地像是一阵银粉吹散掉了,满天都下起了雪一样的银粉,无数的蓝蝶对着月亮飞去,而蓝蝶上,却驮着两个幸福的灵魂。
有声音传来:“快从井口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幻镜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们快回去,不然就会永远留在这里。”是少主的声音。
洛婉和上官流云一起去扶李大路,李大路却狠狠地推了一把两个人,然后说:“你们快走,我还要留在这里,守住镇鬼符。”
洛婉大惊:“不,要来我们一起来,要走我们一起走。”
“上官流云,你现在还在那里发呆做什么,快带她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洛婉跑上去,死死地抱着李大路:“不,我们说好了不分开的,我不走。”
李大路狠狠地一咬下唇,推她一把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缠着我做什么?”
李大路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再这样下去,一个也逃不了,他立马往回走,但李大路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洛婉与上官流云跑过去,洛婉感觉不对劲,忽然发现李大路的目光没有焦点。
洛婉颤抖地问:“你看不到了,为了救我?值得吗?”
李大路还想推她,洛婉却握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把所有的愤怒痛苦悲伤都咬了下去,一个深深的牙印在上面,鲜血顺着洛婉的嘴角流了下来。
洛婉松开口,然后说:“疼吗?我的心比这更疼,你每次都自作主张,不管生死,从不问我,你这个自大狂,谁准你这么做的?”
李大路没有说话,上官流云呆立在一旁,李大路慢慢地往前走去,背影很沉重,人生的忧伤他已经承受太多,不再乎再多承受一些。
洛婉冲上去,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李大路,然后说:“我们说过,死也要死在一块的,你不准说话不算话。”
李大路回过头来,轻轻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后说:“我已经无力再给你幸福了,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就是让你将来活得更幸福。”
月光下,一切的幻觉都在慢慢地消失,那井已经变得半透明了。
上官流云走过来,对着李大路说:“你要是男人,就带上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有资格说幸福。”
洛婉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流云,上官流云给予的友情和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显得更加的珍贵,上官流云的宽容与洒脱,也让她感觉到真正的尊重。
上官流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能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我值了,是你们教我坚强,是你们教我宽容,是你们教我忍让,也是你们教会了我爱,记得,有一种真爱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困难与阻碍而存在的。”
上官流云跃下了井,他的声音远远地传上来:“两个人如果分开,是没有任何借口的,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够相爱。”
两人站在井口,心里受到了震动,李大路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傻瓜,你不跟他回去,会不会后悔?和我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会,因为我爱你,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拥有了爱,拥有了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这才是女人的幸福……”
洛婉的唇轻轻地凑上,终于找到了值得一生去亲吻的唇,两人紧紧地拥抱,仿佛天地都不存在。
那夜,月光如水,慢慢地洗走一切,只留下一对拥抱的人儿,站在幻境退去的湖面上。
尾声
这个城市的最高楼落成典礼上,请出了宏儒集团的总裁上官流云来剪彩,因为上官流云的家势与英俊的长相,成了城中最耀眼的钻石王老五。
很多保镖都在四处找他而找不着,所有的人都乱成一团,而上官流云却在停车场内的高级房车里享受着冷气和红酒,最重要的是看报纸,报纸上有李大路与洛婉的消息。
那种小报写着,现在有两个捉鬼的人很厉害,一男一女,手到鬼除,而且收费不低。
上官流云嘴里的一口红酒喷了出来,会心地笑了,李大路那家伙看来样子是恢复了元气,又开始收费不低了。
他摸出一张明信片,是来自海边的,上面写着:“流云,你这个家伙,不要忙挣钱了,什么时候来这里玩玩,人间天堂,我还准备了好酒等你。”
字写得很丑,一看就是李大路的字,上官流云把看旧了的明信片慢慢地放回去,他不敢去,也许是不想看到某个女子的身影。
正在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像是找不到停车位一样,慢慢地开了过来,他的心里紧张着,那车如打醉拳一样地开过来,一看就是新手开车。
好不容易那车停到了自己边上,没有撞上自己的车,真是运气好,上官流云正松一口气,忽然那车门一下子被推开,狠狠地撞到了自己的车上。
上官流云从车窗内伸出头,还来不及叫唤,就有一个声音喊出来了:“谁停的车啊!会不会停车,居然把车停在我的车边,真是出门不利。”
上官流云气得吐血,居然有人大白天的把黑说成是白,他下了车,把车里那个叫唤的人给拖出来。
定睛一看,那个人却是洛婉,他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她。
而那个女子却很凶地看着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洛婉!”流云一分神,对着那女子叫出来。
“什么洛婉,你喊谁啊!我不叫这个名字的,对了,我是来参加观礼的,听说有个钻石王老五,我爹一定要我嫁给他,我才不想嫁给他,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老头子。”那女子不停地念叨着。
“你就是李叔叔的女儿,刚从英国回来!”上官流云瞪大了眼睛,是有人来给他提过亲,在这个城市房地产界老大的女儿,但他根本就没有上心。
“你就是那个钻石王老五,那个老头?”
“喂,丫头,我很老吗?”
“看起来有一点点老,不过,你把我的车搞坏了,赔钱!”
“谁搞坏谁的,死丫头,明明是你撞过来的。”
那个女子边说边往外走,上官流云把报纸往车里一丢,高兴地追上去,外面阳光明媚,新落成的大厦熠熠生辉。
上官流云在后面说:“你喜不喜欢去海边,我知道有一个海边特别的好看,你想不想去?”
那女子转过头来,歪歪的一笑:“你请客,我就去,你要出血了!”说完就一甩着包走到阳光下,细细的头发在阳光下发着光。
上官流云跟在她后面,仿佛闻到了清新的海水的味道,还有椰子那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