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楠
安静五六岁时的一天,和小朋友们一起到白洋淀游泳,突然在淀边摔倒了,爬起来以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手伸不开,腿伸不直,也没有疼痛,就是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走路直摇晃。怪了——安静的父亲逢人便嘟囔,我家祖宗八代都没有什么遗传病,更没有干过什么缺德事,怎么到我闺女这儿就得这种怪病呢?
父亲就领着安静到城里看医生。医生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就给做了手术,安静也没有恢复。直到有一天,终于站不起来。父亲不再嘟囔,而是给她买了个轮椅。从此,安静的轮椅人生就开始了。
其实轮椅就轮椅吧,不影响吃喝,不影响上学。安静功课很好,也知道国家允许她这样身体的人上大学。可是后来一系列的变故,使安静有些措手不及了。
先是父亲出了事。白洋淀水位下降以后,淀里无鱼可打。没有了鱼和水,便没有了渔民的灵魂。父亲和几个邻居投资买了一条大船,他们到渤海湾出海打渔去了。经常一去就是一年。谁知在一次深海捕鱼时,突起飓风巨浪,船和人再没有回来。
接着就是母亲改嫁东北。母亲走的时候搂着三个孩子说,静儿,你有怪病,娘就又生了安康和安宁,可还是不行。你弟傻,有智障,整天流着大鼻涕,话也说不顺溜。你妹拐,天生软骨病,离了拐走不了路。不是当娘的狠心,娘命不济,克夫克子,娘留在这里,说不定连一村人都跟着遭殃呢!
娘走了,娘用荷叶包着一把白洋淀的泥土走了。把留着大鼻涕的傻弟弟和拄着拐杖的瘸妹妹留给了安静。安静望着母亲风雨中的背影,对哭天抹泪儿的弟妹说,别哭了,娘走了,往后,姐就是你俩的娘!
当娘就得有当娘的样子。安静离开学校,进了一家服装厂上班。她坐着轮椅来到了缝纫机前。她把线轴绕在梭子上,把线头穿在缝纫机针上,把布料铺在了针下,然后试着去蹬踏板。绵软的腿劲儿使不匀,针下来了,伸不舒展的手指却躲不开,一下子穿透了她的拇指。血流出来,她的泪也流出来了。她把血在褂子上蹭干,又蹬。食指又被穿透了。这次她没有流泪。她只是把食指放在嘴里吸吮。边吸吮边蹬踏板,边观察针头上上下下的频率。观察了半天,心里有数了,又接着干。踏板、续布、躲针。啊!成了!她把自己的手指拧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一月以后,安静的手脚适应了缝纫机,她做出的活计比健康的工人还多还好。厂长田螺给她发了工资,又给了她100元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