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标的上面有4个哥哥,二哥是当地的公安局长,其他3个都与他同村。
贺标之所以能当上村主任,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村里人怕他,而非敬他。根據以往的经验,凡是在村委换届选举时不选贺标的,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然而吴老三却不信邪,在这次的村主任选举中,他非但没选贺标,还偷偷鼓动其他人也这么做。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贺标在村里耳目众多,吴老三的所作所为,贺标到底是知道了。
吴老三是养鱼的,大多数时候他的鱼都去镇上卖,赶上天气不好,也在村里摆摊。一天早上,吴老三又在村里的菜场卖起了鱼,贺标的老婆大菊便去他摊上买了几条,回来做了鱼汤。下午,一个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贺标家吃了吴老三的鱼后,全家都中毒了。夫妻俩,还有两个儿子,无不恶心难受,腹痛腹泻。
吴老三急了,他连忙打听其他买主的状况,询问他们中午吃鱼后是否有什么不适。询问的结果是,这些人都好好的,没有一个出现贺标家的症状。吴老三正暗自疑惑,却听邻人来报,说他鱼塘的水已被贺标抽干,贺标正带领他的老婆、孩子还有一帮亲戚,下塘捞鱼。
吴老三来不及说话,火急火燎地赶到鱼塘。见贺标一家正捞得起劲,忙大声喝止。没想到贺标上来就给了他两耳光,说他的鱼有毒,害他全家病倒,他吴老三卖这种鱼,就是谋财害命。吴老三被骂得哑口无言,又见贺家人多势众,便只好站在岸边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鱼塘被他们糟蹋了。
回去后,吴老三越想越气,便打电话报了警。很快,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村里,查看了鱼塘的受损情况,也访问了当天向吴老三买鱼的群众,发现并未有第二人出现贺标家的中毒情况,而且不但是当天,过去那么多年,也没听说有谁吃了吴老三家的鱼后中毒的。
情况已是显而易见的了,但民警们也都知道贺标的兄长是公安局长,得罪不起,便想将此事淡化处理,最终无非是将双方当事人叫到一块,不痛不痒地调解一番,就草草了事。其结果是贺标一分钱都没赔,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去后,吴老三照样憋气,而贺标也更加痛恨吴老三。要知道在这村里,他向来说一不二,从没人敢像吴老三那样与自己对着干的。于是,派出所的民警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打电话叫来了他的几个兄弟,一家人气势汹汹冲到吴老三家,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猛砸。吴老三夫妇上前阻拦,自然也遭到围攻,等到吴老三被几个好心的村民从家里架出来时,整个人早已瘫软,而他老婆也被打得多处受伤流血,甚至被贺家兄弟扒了上衣。
这回,吴老三没有报警,他知道他这条小鱼是翻不起什么波浪了,想讨公道,结果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于是,夫妻俩便上镇卫生院自己出钱治疗了一番。一个月后,吴老三的腿还瘸着。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吴老三的父亲也在这当口死了。吴老三夫妇俩可以说是带伤操持,直忙得焦头烂额。出殡那天,寒风四起,大雨时作,吴老三让自己12岁的儿子吴超捧着父亲的骨灰盒走在前头,送葬队伍打算从村西祠堂出发,经村中大路走向村东公墓。
然而,当队伍经过贺标家门前时,贺标的老婆大菊却拦住了去路。说是怕沾染晦气,不吉利,让队伍绕道而行。队伍中有好些人都向她说好话,求她放行,说几百年来,村里的送葬队伍都从这条路走向村东,如果要绕道,只能从南边的小路迂回。走这条小路不仅绕远,而且小路狭窄,实在是不方便做事。
好说歹说,大菊就是不让过。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为表示态度的坚决,大菊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路中央,又叫大儿子贺力站在一边给她打伞。
“耗着吧,看谁能耗得过谁?”她狠狠地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瞅着送葬的人。
风急雨寒,人们怨声载道,可就是无一人敢冲过去。因为大家发现,挡在路中央的是大菊与贺力,而站在自家阳台上看戏的却是贺标。
人们一会儿看看大菊,一会儿看看贺标,实在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掉转方向,从南边小路绕行。
但事情就是那样凑巧,贺力为了给他妈打伞,自己却被风雨打了个够,当夜便出现了重感冒症状。贺标夫妻将孩子送到镇卫生院医治,然而却转为肺炎,夫妻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直接开车将贺力送到市医院救治。但市医院的医生却说为时已晚,他们已无力回天了。
贺力的去世,让村里人头一次看到了贺标伤心的样子。
大菊心疼他的儿子,想为他找块好的墓地,便专门请了个风水先生来村里看。先生在墓园绕了几圈,看中了一块地,大菊便说动贺标,打算让儿子葬在那里。
但贺标也知道,村里的公墓是编了号的,凡村里人去世,都顺着编号来下葬,不存在挑三捡四的说法。但自己好歹是村主任,在村里向来一手遮天,谅村里人也不敢怎样,便也认同了大菊的意思,将儿子葬在了自己选中的那块墓地。
村里人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吭声。唯独吴老三坐不住了。他因为屡受贺标欺凌,心中早已憋足了气,这回又见贺标带头违反规定,便又往上面告了一状。
贺标由于丧子,本来就情绪暴躁,吴老三这一告,便如火把扔进油库,直把他惹得怒气冲天,不可收拾。
一天早上,贺标见吴老三夫妇双双去了鱼塘,便担着两桶大粪,踢开了吴家的门,将两大桶粪便倒在了吴老三家中。厨房、客厅、院子,无一处幸免。
吴老三得知情况后,想找贺标拼个你死我活,但膝下妻儿苦苦哀求,他心又软了,便只好强压住怒火,与妻儿收拾起一塌糊涂的屋子来。但悲哀的是,不管他们如何打扫,屋里的臭味却始终清除不掉。
吴老三越想越气,多年来的不平,像一头野牛不停地冲撞着他的内心。他知道自己明里是斗不过贺标的,他只有在暗处下手,悄悄地报他的仇。
于是,就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深夜,村里人都睡下之后,吴老三就起床了。他半夜起床只为一件事,就是去贺力的坟前撒一泡尿。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说是持之以恒了。哪怕是刮风打雷,下雨下雪,他打着伞也要去撒这泡尿。
吴老三的坚持有了结果。到了盛夏,贺力的坟墓已经是臭不可聞了。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让贺标觉察到了异样。他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报复自己,便下决心要找出这个人。
他劝大菊先不要声张,要沉住气,以免打草惊蛇。而他自己则趁夜色在贺力的墓旁潜伏下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因为他觉得,白天是不可能有人这么做的,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是在夜里干的。
不出贺标所料,他仅仅在墓地潜伏了两个晚上,就发现了前来撒尿的吴老三。他当时不动声色,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更没有马上站起来与吴老三打架。因为,他已经在心底打定主意,要让吴老三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当大菊得知贺标要放火烧了吴老三的房子时,她惊呆了。
“要是屋里有人怎么办?”大菊紧张地问,“你想把吴老三全家都烧死啊?”
贺标冷冷地说:“死不死看他们的命,反正他家的房子我非烧不可。”
大菊本来就对吴老三家恨得咬牙切齿,既然丈夫打定主意,她也就不再阻拦,只是心中还颇不放心。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她又问。
贺标自信道:“不会的。我会在晚上下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二天晚上9点钟左右,贺标在吴家墙根倒上汽油,放火烧房。
熊熊大火引来了各处村民,身为村主任的贺标当然也装模作样地站了出来,在吴家门前组织灭火工作。
吴老三也携着家眷匆匆赶到了,原来吴老三一家三口都不在屋中。说来也巧,往日吴老三都是一个人去巡塘,唯独那天晚上,由于自已种在塘边的西瓜成熟,他便叫了老婆孩子一起去,一家人在鱼塘边的草棚里乘凉吃西瓜。忽见村里自家方向火光冲天,便急急放下西瓜赶来了。
看着被火吞没的房子,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一旁的贺标看在眼里,心里直喊痛快。但就在这时,吴超却冲着大火喊了一句:“不好,贺新还在里面呢。”
贺新是贺标的小儿子,他跟吴老三的儿子吴超同年,都是12岁。虽说两家大人吵吵闹闹,纷争不断,但这两个孩子却是从小的玩伴,大人间的恩怨并未影响到两人的关系,平日里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依然是好朋友。
这天晚上,贺新又来到吴老三家找吴超玩。两孩子见大人不在,竟偷偷打开了吴老三自酿的杨梅酒来喝。这杨梅酒味甜而后劲足,不久两人便觉头晕身热,昏昏欲睡,便一起爬到二楼睡觉。中途,醉意稍轻的吴超被吴老三夫妇叫走,去了鱼塘,可贺新却还沉沉睡着,而等吴超想起时,这个小小的生命早已葬身火海之中了。
贺新的死,对贺标夫妻来说无疑是最惨痛的噩梦。没过多久,大菊便病倒了,这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却只能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连丧二子的巨痛,让身为母亲的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在缠绵病榻3年之后,大菊痛苦地死去了。大菊死后不久,贺标也突然从村里消失,从此不知去向。
那一年的年底,贺标的老父亲拿出他全部的积蓄,在村口建了一座汉白玉牌楼。牌楼左右刻着两句老话: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