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笛卡儿写道:“我思故我在。”他认为自我永恒存在,是存在的本质。一个世纪以后,大卫·休谟认为,没有“简单而持续”的自我,只有流动的经验。休谟的看法和佛教“无我”的观点相似,认为不变的自我只是一种幻觉,也是烦恼和痛苦的根源。
如今,越来越多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认为,自我是一种错觉。普雷斯科特认为,即便几个世纪以来把自我看作存在的本质,认为它恒常不变的观点具有误导性,但是现在依然有很多需要解释的地方。
比如,如何区分你的身体和周围的世界?为什么你总是从一个特定的角度体验这个世界?你是如何回忆过去、畅想未来的?为什么你能从他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
普雷斯科特认为,自我不应该被看作是一种本质,而是一组过程。就好比人体内有一部运行着的虚拟机器,和电脑上运行的程序一样。大脑活动的一些模式构成了一系列的过程,从而产生了人类的自我。这符合休谟的直觉:如果你停止思考,自我就消失了。
“自我是从一组程序中产生的”的想法启发了他和他的同事,让他们相信可以在机器人中建造这个过程。通过把它拆开并一个个组装起来,从中能学到更多关于自我的知识。他承认:“这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够建造一个人工的自我意识,如果不能,至少能拥有最基本的智慧,我们的工作将会帮助解决自我的谜题。”
对他而言,研究人工智能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类的智能。“通过寻找机器人模拟人类思维的方式,从而对人脑的机制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很高兴能通过机器人测试这种理论。”
他曾在英国的科普杂志《新科学家》撰文说:“要将自我意识植入机器人的大脑,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将它拆解开。人类的自我意识由什么组成?成人、婴儿甚至动物如何识别和估量自我的各个方面?这些问题,哲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提供了不同的视角。我们的尝试开始于心理学,但随着神经科学的发展,我们逐渐开始理解大脑活动是如何产生了心理上的自我。”
20世纪90年代,被誉为“认知心理学之父”的美国心理学家奈瑟尔提出了自我的五个关键方面:生态的自我、人际的自我、扩展的自我、概念的自我、自私的自我。其中,生态的自我:把自己和别人区别开来,知道自己的身体所属;人际的自我:就像一面镜子,把他人当作像自己一样的个体,对人有同情心;扩展的自我:意识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概念的自我:知道你是谁,有自己的生活故事,个人目标、动机和价值观;自私的自我:一系列的意识,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生活。
普雷斯科特认为,奈瑟尔的理论并非一锤定音,但它源于对人类认知发展的理解,有助于一步步构建起人工的自我意识。“人类形成自我意识的重要三个方面,第一是认识到我们的身体处在什么状况,第二是识到过去与未来,第三是认识到周围其他事物的存在。”
在创造机器人自我意识的路上,他又进行得如何?他们使用了一种被称为神经机器人(neurorobotics)的方法,采取了大脑运作的方式来设计机器人。iCub的控制系统模拟了哺乳动物大脑中的关键过程。“如果我们要着手建立一个模拟人类的生态自我的过程,关键在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以及它如何和世界互动。”他们赋予iCub自行解决的能力,它进行一些微小随机运动,并观察行为后果,从中学习。人类在子宫内和婴儿早期展现出相似的探索行为,这意味着人类以大致相似的方式了解自己的身体。
利用这种方法,iCub正在被研究人员训练如何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做出区分,这正是生态自我的一个基本方面。程序还让机器人学习如何摆出特定的姿势,再加上对附近物体的了解,使得iCub能够在不碰撞东西的情况下四处行动。
如何让iCub获得人际自我呢?“人类能做到移情,一种可行的办法是设身处地地去想别人的感受。”普雷斯科特认为,一个重要的基石是模仿学习的能力。通过模仿学习系统,iCub仅靠观察别人就能迅速习得新的手势,或者意识到游戏、解谜中某些行为的后果。这一系统还将进一步扩展以实现移情,这样iCub就能识别并反射他人的动作和情绪了。
概念的自我更难模拟,如何让一个机器人知道它是谁,并且意识到它拥有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对于这一点,普雷斯科特承认非常难做到。“过去30年我们主要目的是让机器人感知周围的世界,现在是让机器人像人类那样理解我们所在的世界,这是人工智能最大的挑战,需要很多年的努力才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