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梁上的笑脸

 
土梁上的笑脸
2022-02-19 08:33:41 /故事大全

林 宕

李荣转脸说,走快点。手上提着一只小方口大圆肚篾箩的红珍就加快了脚步,紧跟上来。李荣的脚底在田埂上打滑了一下,手中的那盏马灯晃了一晃,晕黄的灯光就像一只硕大的老鼠一样在秧田里来回窜了一下,然后伏倒,不动。灯光罩住的一方田板上,一条起码有一斤来重的大黄鳝懒洋洋地仰卧着,就像在睡午觉。黄鳝的颜色与白天时完全不同,原本青色的身子此刻泛着金黄的色泽。也许是因了马灯光的照射,黄鳝背部的斑点和罗纹在水中显得有些迷离。

李荣伛偻下腰,用手中的竹夹钳一下夹住了黄鳝。背后的红珍把那只篾箩伸上来,竹夹钳的两个带着排齿的钳子就在篾箩的小方口上方松开,那黄鳝就扭着身子落入篾箩内。篾箩内已有了大半箩的黄鳝,这些黄鳝在篾箩里相互纠缠,又争相发出“咝咝”的鸣叫声,这叫声像是由黄鳝的嘴中发出,又像是由黄鳝的滑腻身子相互摩擦而产生。黄鳝们的身子在相互摩擦的过程中,除了可能产生出的那“咝咝”声,还产生了大量的白沫。现在,随着刚才那条大黄鳝的放人,那些白沫竟然上升到了篾箩的口沿。

红珍掂掂手里的篾箩。

“差不多了,我们回吧?”

李荣没有应答。他朝四周望去,广袤的水稻田被浓重的夜色所笼罩,远处的田埂上也有星星点点的马灯光影,那是另外的人在捕捉黄鳝。天上,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大昴星、二昴星、三昴星都已经出齐。李荣又低下头,在田埂上往前移动脚步,手中那马灯则放得低低的,离田板水面仅尺许,马灯灯火的光芒透过水层直射田板,把秧苗和泥土照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了,我们回吧?”红珍又说。

何止是差不多了,其实早就够了。队长罗福没有交代每晚要捕多少,只交代每组每晚捕捉黄鳝两小时,李荣和红珍今晚捕捉黄鳝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两小时,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早就够了。一个星期前,生产队开会。队长罗福说,以后不能擅自到秧田里捕捉黄鳝了。要由队里统一安排,两人一组每晚捕两小时,捕完后把黄鳝交到队里,再由队里在第二天统一分配到每家每户。队里就是指队长。那天,队长罗福让守寡后重新回娘家的红珍与李荣组成一个捕鳝小组时,李荣觉得很高兴。红珍嫁出去了四年,回娘家后跟没有生养一样,身段、脸色仍是姑娘一般的苗条、红润。

正当李荣想回话时,马灯的光晕义罩住了一条躺在田板上的黄鳝。李荣手中的竹夹钳探向黄鳝。这条黄鳝十分狡猾,仿佛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擒,在竹夹钳就要触碰上它的一刹那,猛地头颈一缩,尾巴一甩,整个身子迅速地蹿向一边,又来~次猛钻猛扎,使田板上泛起了一片浑水。李荣的眼睛再要来回睃寻这条黄鳝时,它早已藏进了泥土里。

李荣只得重新迈步。

“回哪里去?干脆你也回我家吧。”

“回你家,你老婆把床上的位置腾出来了没有?”

“我的床大呢,再加插进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贪的你!”

李荣的背上被红珍拧了一下,还真拧疼了,不过这疼有点痒痒的。这背上痒痒的疼的感觉消失后,李荣真希望红珍在他背上再拧一下,可红珍没再拧。

两人继续朝前走。蛙鸣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水稻田尽头种着各种春令作物的旱地里也在传来各种虫叫声。李荣与红珍像是踩着这些声音在走,李荣赤着脚。红珍穿着一双胶鞋。出来前,红珍问李荣为什么不穿鞋。李荣说,田埂上有的路段滑,赤脚防滑。果然,在埂面滑的地方,李荣双脚上的十个脚趾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埂面上。碰到埂面滑的地方,红珍却总是走得趔趔趄趄的,有几次还拉扯了一下李荣的衣角,才没有摔倒。李荣觉得,红珍的那种拉扯,就与刚才的拧一样,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痒痒的满足,这种痒痒的满足过后,是一种痒痒的等待。

不远处的田板上有一只青蛙发出了“呱唧”的一声,然后随着“扑通”的一记水声,这青蛙不知窜向了何处。一声“哎哟”在李荣背后响起,李荣转脸,看到红珍坐在了田埂上。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红珍没有拉扯李荣的衣角。

红珍虽在田埂上滑倒了,可还好,手中的篾箩没有倾倒,被她抱在了怀里。李荣把马灯放田埂上,然后转身,把两手伸进红珍的胳肢窝里,一使劲,把红珍从田埂上提拎起来。红珍站起来后。李荣却一时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红珍的胳肢窝拿开。

“有的小组男女搭配。可这并不是要叫你们到秧田头去乱搞啊!”李荣突然想起那天的会议快结束时,队长面对整个会场所提出的一句严厉警告。

红珍的身子扭了扭,见李荣的手还是没有撤离的意思,就后退一步。李荣的手终于从红珍温暖的胳肢窝里垂落下来。

“你怕什么?我们之间还隔着篾箩,隔着儿十条黄鳝呢。”

“我怕什么?还不是怕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心你老婆把你身下的那东西黄鳝头一样给剪了。”

红珍的话把李荣的下身给说得凉凉的。天上的那轮圆月更亮了,星星在稀去,散布在田野四周的捕鳝的马灯也稀少得几乎没有了。李荣想回了。

“回吧。”他说。

于是两人都转了个身,向后走。走了约莫十分钟,迈上了一条土道,两人算是走出了秧田。左拐,是回家及到生产队仓库的路,右拐,是生产队的一片荒芜了好久的旱地。

“我们到那边去转转吧。”红珍的脸转向右边。

李荣像是没有听清似的愣着,红珍却已在向右面的那片荒地走去。李荣连忙跟上。

红珍和李荣走去的那块地其实也谈不上是荒地,遍布着杂树。杂树当中有一条小路,穿过小路是一条二十来米长的土梁,那被人踩白了的小路就像是一条细水在高凸的土梁上挂下来。过土梁,是生产队里大片的油菜地和蔬菜地。

杂树林里散发着一股树叶的清凉香气,小路两旁的草丛中有纺织娘的叫声在响着。有一只黄鳝一样昼伏夜出的猫头鹰待在了某棵大树上,发出了一记疹人的叫声。红珍的身子迅速靠向李荣,李荣放下手中的马灯,就势抱住了红珍。但他们之间还是隔着那只篾箩,篾箩的篾片紧贴着李荣的布衫,把一股凉意传到了李荣的肚皮上,李荣觉得那股凉意是那么的舒心舒肺。只一瞬,红珍就挣脱开了李荣的双臂。红珍又在小路上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转身对李荣说:

“我想问你件事呢!”

“什么事?要到这杂树林里来问。”

猫头鹰又发出了一记疹人的叫声。

“算了,我不想问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荣右手抓住了红珍的胳膊,“挠痒了我的心,却又不想说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怎么不该?你问吧,随便什么你都可以问我。”

李荣的右手感觉着红珍胳膊的温暖,这一次,红珍一直没有挣脱开李荣的手。

“如果我以后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你肯吗?”

“啧喷,你这不是多问的吗?不要说帮什么忙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让的,我就没二话。”

说着,李荣把左手中的马灯提高了一些,在马灯的光晕里,红珍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也没有看李荣,斜视着小路左侧的一方

黑暗。李荣觉得红珍的脸上神情与在田埂上捕黄鳝时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不知道这种变化所为何来。

“你遇到什么事情啦?”李荣感到自己内心有点紧张。

“我能遇到什么事,我该遇到的事都已经遇到了,”红珍收回了目光,愣怔的神情也随之消失,“我是想说,你以后要多照顾我。”

“我是你什么人?有资格照顾你吗?”李荣笑了,“要照顾你,你也要先给我个资格。”

说着,李荣放下马灯,又想用双手去抱红珍。红珍却跳开去了。

“回吧。”红珍转身。

李荣悻悻地跟上了红珍的脚步。一阵风吹来,杂树林里繁茂的枝枝叶叶摇晃起来,发出了“哗哗”的响声。

瘌痢头阿八把一块黑布条递给李荣,李荣开始蒙老牛的双眼。老牛很温顺地把头低下来,在把黑布条往老牛的脸上挂时。李荣看到老牛的双眼泪汪汪的,心里有点难受。老牛湿润的大眼睛让他联想到了红珍的那双水分很足的眼睛。

“手脚麻利点。”队长罗福吩咐李荣。

李荣还在想着红珍这刻在干什么,听到队长在冲他发话,立刻给老牛脸上的黑布条打了个死结。

队长和瘌痢头阿八开始在牛的四条腿上揽麻绳,牛依旧很温顺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李荣想,老牛是晓得自己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否则为什么要流泪?李荣的鼻腔里有点酸。这老牛几天前就犁不动田,病了,队长让兽医看,兽医说,没有用了,这牛的寿数快到了。所以,队长就想抢在老牛死之前把它宰了,然后每家每户分了那牛肉。如果它病死了,就只能把它埋了,不能吃它的肉了。队里的人晓得要宰牛,都很高兴,都赶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来看宰牛了。

说实在的,自从队里统一捕捉黄鳝后,没几天,秧田里的黄鳝就差不多被捕捉完了。有的人吃腻了黄鳝,倒也不想吃了,可有的人没有吃腻,突然吃不到荤腥了,嘴巴里就淡出了虫,现在听说要宰牛,就很高兴,走出家门来看宰牛。

队长和瘌痢头阿八把牛的两条后腿上的麻绳一圈一圈地绕到两根木桩上,然后勒紧。屠夫阿五光着膀子,嘴里衔着长长的柳条刀的刀背走近了老牛,几个边纳着鞋底边闲聊的妇女突然不吱声了,想要吃牛肉的兴奋心情被另一种怜悯的情绪所替代。老牛的喉头发出了哽咽的声音,两行眼泪从黑布条里渗出。

阿五的左手不住抚摩着老牛的脖颈,突然,老牛猛地甩动起了自己的脖子,一只牛角差点儿触到了阿五的肚子上。阿五趔趄着倒在一边。从地上爬起后,他的嘴里骂骂咧咧地,也不再迟疑,一手抓住老牛的一只角,一手把柳条刀锋利的刀尖送进了老牛的颈窝。瘌痢头阿八把一只木桶放到了老牛的颈窝下。这时候的老牛倒好像已经彻底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再动弹,只是当阿五把柳条刀完全送进了它的颈窝,它的颈窝处只剩一个木柄留在那里时,老牛遭到了重创的喉头才发出了一声悲鸣。阿五抽出刀,老牛脖颈处立刻涌出酱红色的血,流向下面的木桶。

四周,围着队里的男男女女。李荣的目光在这些男男女女中寻找着红珍的那张脸。没有。他心里有点空落。突然,李荣看到鳏夫王达的手在脑子不灵清的傻姑的屁股上摸。王达以为别人的注意力都在阿五和老牛身上,所以,他很大胆,一双青筋暴凸的大手在傻姑的两个屁股瓣上来回游动。

鳏夫王达嗷叫一声。队长罗福一脚踢在了王达的身上。王达疼得伛下了腰。

“你踢我?你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罗福又上去踢了一脚。

王达新挨了一脚后反而直起了腰。

“你把蓝珍睡了,我只是摸摸傻姑你也容不得。”

人群中发出了喧哗声,人们的注意力从老牛的身上转到了王达和罗福的身上。罗福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睡了蓝珍,你他妈的讲话要有证据。”

“谁不知道?连秧田里的黄鳝也知道呢,你就在田埂上把蓝珍给睡了,搞得一箩刚捉到的黄鳝都逃了。谁不知道?”

看来就李荣不知道了。在人群发出的笑声里,李荣的心抽紧了。蓝珍是红珍的妹妹。李荣心里很难受,好像被队长睡了的是红珍,而不是蓝珍。

老牛脖子下的血快要流尽了,但仍在滴滴答答往木桶里掉。还剩一点点生命游丝的老牛竟然还站立着,不肯倒下。当老牛的脖子下再也滴不出皿来时,瘌痢头阿八和另外一位男人开始拉两根麻绳,这两根麻绳系在老牛身体左侧的前后两腿上。“轰”的一声,老牛终于倒在了地上。

六、七个男人开始把老牛往一只榉木长案上抬。

“大家都回家去拿脸盆脚桶,一个小时后分牛肉。”罗福冲人群说。

罗福像是沉思一下,又说:

“有的人家没有到打谷场上来,李荣和阿八分头去通知一下。”

日头躲进了云层,天色立刻暗下来。人群四散开来。在打谷场一角的一棵老朴树下,李荣和阿八嘀咕了几声,两人就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地分头走。

李荣在红珍家放柴火的棚屋里找到了红珍。她正坐在一只木杌上劈柴火。

“那头病老牛被宰了。”李荣说,“待会儿你拿个脸盆到打谷场上去领牛肉。蓝珍呢?”

“在菜地里除草呢。”

红珍仍没有停住自己手上的活,左手扶住一根长条杂木,右手里的月牙状柴刀往杂木的一端劈去,一根杂木立刻变成了两根。

李荣在红珍身边的一只小竹椅上坐下。

红珍穿着一件染红了的短袖土布衬衣,裸露的黝黑胳膊浑圆饱满,往上举柴刀时,李荣看到了袖口处露出的茂盛的腋毛。红珍的脸倒是比胳膊白多了,此刻,她的脸上汗涔涔的,而体内还在不住发出的热气继续熏蒸着她的脸庞,使她的脸庞显现出白中透红的粉嫩来。

“我来帮你劈?”李荣想到了那天夜里红珍对他说的“你以后要多照顾我”的话来。

“不用,就好了。”红珍转脸,大大的眼睛望了一下李荣。

“我想问你一件事。”李荣说。

“什么事?”红珍又转脸,大大的眼睛望定李荣。

“刚才在宰牛时,有人说,有人说……”李荣说不下去了。

“有人说什么?”

“有人说罗福睡了你妹妹蓝珍。”

李荣看到红珍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望着李荣的大眼睛好像被什么刺疼了似的闭了一下。红珍的眼睛重新睁开后,李荣很奇怪地在红珍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蓝珍是一个还没有成家的黄花闺女,他罗福想睡就能睡的吗?”红珍说。

“黄花闺女怎么就不能睡了?”

“能轻易让他睡?睡了后还嫁得出?睡了后只能一辈子赖在罗福家了,看他咋办!”

李荣莫名地联想到蓝珍整天整夜赖在自己的家里,而自己的老婆却呼天抢地跟他闹。这确实有点麻烦。

“我估摸罗福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李荣说。

而红珍却不是黄花闺女,是一个早已嫁过男人的寡妇。李荣看着红珍粉嫩的脸庞,眼睛里有一双小手探出来。

棚屋不大,堆放着已经晒干了的稻草、各种没有劈好的柴木和已经劈好了的木片。棚屋里有一股清香的气息,这气息是阳光的气息,这些阳光是在

天晴时稻草和柴术吸收了的,稻草和柴木被放进棚屋后,它们就开始在棚屋里慢慢释放那些阳光了。红珍放下手中的柴刀。

李荣眼睛里的小手在红珍身上抚摩。红珍的样子像是很舒坦,劈柴时歪曲着的双腿伸直了,粗布裤子的裤管向大腿上方缩去,露出了圆滚滚的腿肚子。那腿肚子和她的手臂一样黝黑,与棚屋里那些柴木一样,由于平时吸纳足了阳光、那腿肚子的黝黑上又泛出了一层金色,这金色就是想冲出她皮肤的阳光的颜色。

李荣把身子底下的小竹椅移到了红珍的身边。李荣好像闻到了红珍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的汗气。这汗气也是她平时吸纳进身体里的阳光的气息。红珍的双手握成了两个空心的小拳,放在了自己的两个大腿上。

李荣收回了眼睛里的小手,自己的一只粗砺的大手就真的放在了红珍握成了小拳的左手上。红珍没有吱声。倾听着自己胸膛里心脏的嘭嘭跳动声,李荣侧转身体,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红珍的手。红珍低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像密集的栏栅,关住了眼睛这座花园里的秘密。但李荣不用看也知道这些秘密。花园里是一朵朵期盼着蜂蝶的花啊。

李荣突然起身关上了棚屋的柴门。重新回到红珍身边时,他不再坐到那只小椅子上,他单膝跪在了红珍的身边,双手像两条老藤似的缠到了红珍的腰间,脑袋则埋到了她的颈窝间。他的舌头舔舐着红珍的颈窝,红珍的颈窝那里发出了低微的呻唤声,这呻唤声就如遭逗弄的小鸽子的欢叫声一般。李荣的右手摸到了红珍腰带的系头那里。他解去系头,右手探进了裤内。正要朝下方继续探去,红珍抓住了李荣的右手。李荣的右手继续使劲地朝红珍的身体下方探,红珍的身体就猛地挣扎起来,李荣就从红珍身体的上方往一侧倒去。

李荣干脆躺到了地上,双手枕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眼睛望着棚屋小木粱上在悠悠晃晃荡动着的蜘蛛网,后背则感受着泥地皮的清凉。

红珍整整衣服,把右手的五指插进李荣的头发里。

“男人为什么总想做那种事呢?坐着讲讲话不是蛮好吗?”红珍说。

李荣没吱声。

红珍的手指在李荣的头发里来回摩挲了几下。红珍的这种爱抚性的动作突然在李荣的心底激起了一股委屈的情感,李荣的鼻腔里有了酸涩的感觉。

“你既然知道男人总想着那种事,也该顺一回男人吧?”李荣说。

这回轮到红珍不吱声了。

“你那天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吗?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我早点去帮。”李荣说,“帮好后,也好让我在你面前时气壮一些。”

红珍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

“什么事还要想吗?”李荣抬起了上半身。

“是要想的。”

李荣的手又一次摸到了红珍的身上。红珍把那手拿掉了。李荣从地上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到打谷场上去领牛肉吧。”李荣说。

“我不想吃牛肉。”

“你想吃人肉?”

“你不是挺会打铳吗?你给我去打野兔吧,我想吃兔肉。”

李荣的眼睛亮了一下。

“明天傍晚时分。你拿着铳子,我们一起到队里的油菜地里候野兔。”红珍又说。

李荣用力地拉开了棚屋的柴门。

李荣先到了队里的油菜田里。青碧的油菜棵刚刚抽成身子。即将结籽。一行一行整齐的垄沟里氤氲着淡淡的地气。油菜地的东面是一条二十来米长的高高隆起的土梁,土梁的东面,就是那片杂木林了,那天夜里捕捉好黄鳝后李荣和红珍去溜达过的杂木林。傍晚时分的风挟裹着不远处蔬菜田里青叶的气息吹拂到了李荣的脸上。李荣在一条垄沟里蹲了身子,把铳子放在身体的一侧。

红珍的脸终于在土梁上浮起,带着丝丝的笑意。一瞬后,她就站在了土梁上,转脸四顾一下,像是在寻找李荣。红珍的头发被梁上的风吹得扬起来,染成月白色的粗布衫子在最后几缕夕照的映射下变得越发白洁。在垄沟里蹲着的李荣望着裹在白布衫子里的那个苗条身子,感到身体有点躁热。李荣离那个白色身子大约有八、九十米远的距离,这距离就跟李荣上次见到红珍时差不多,就是红珍挽着个包裹回娘家的那次。其实,红珍也是一个多月前才回的娘家。那天,李荣正在水田里整平田块,猛抬头,看到红珍站在了八、九十米远的一部灌溉用的“水风车”旁,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朝着水田张望。当时,“水风车”的风帆正在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随着车筒的旋转,河水在“哗哗”地流进田内。和李荣~起整田的一位中年人与红珍打起了招呼,说今天不是节坎也不是年关,怎么想到回娘家?红珍回答说这次回来了就不回去啦。

红珍的脸对着了李荣蹲着的那片油菜田,跳下土梁,朝李荣走来。她也在李荣的身边蹲下。

“都是泥,不怕把你的白衫弄黑?”李荣问。

“就是要来弄黑它的。”

天上,有一只白头翁鸟飞掠而过,丢下一串呜叫后,消失在东面那片杂木林里。

“其实,到杂木林里倒容易候到野兔。”李荣说。

“树棵子粗,野兔在树棵子之间绕来绕去的,你不容易打到。”

“可我等你这阵,这垄沟里连个兔影子也没有见着。”

红珍举手,指指东面那条土梁:

“杂木林里的野兔会跳上那土粱,它一跳上土梁,你就可以打死它了。”

李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笨,怎么没想到。我常见野兔跳上这土梁,往这边的油菜田里窜。往土梁上打野兔也容易打着。”

既然确定了打野兔的方案,红珍就提出换一个比较有利的地形。她领着李荣来到另一条垄沟里。李荣觉得这条垄沟除了比刚才的那一条宽阔些外,看不出还有什么有利的地方。李荣蹲下。端起铳子朝土梁上瞄准。

“怪了,我今天真要打野兔了,来了这么长一阵竟还没看到野兔跳到土梁上。平时不想打时却常看到。”李荣放下铳子。

红珍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土梁,李荣转脸,看到一只肥硕的有着红头毛的野兔跳跃到了红珍的眸子里,在她的眸子里变成了一个闪烁的红点,再仔细看时,李荣发现那闪烁的红点是漾在红珍眼里的笑意。红珍在李荣的身边坐下。李荣也立刻坐下。红珍再转脸朝土梁方向望时,头上的发丝拂到了李荣的脸颊上。

“给你打到野兔后,你怎么报答我?”李荣问。

“打之前,我就要提前报答你呢。”

红珍抓住了李荣的右手,把它按到自己的胸脯上。李荣浑身的血燃了起来,他一下子抱住了红珍,整个的身子也倒向红珍,把她压倒在了垄沟里。红珍的白衫衣上立刻涂上了黑色的泥迹,可两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是尽情地让两片相互吮吸着的嘴唇发出欢快的“喷喷”声。李荣的一只手越过红珍的裤腰带,探向裤子里面时,被红珍的手抓住了,红珍的身体也扭动起来。李荣进一步的动作就此被阻止。

“怎么啦?”李荣问。

红珍双手捧住李荣的脸,凝视片刻,说: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天黑后,只要有什么东西在土梁的那边冒上来,你就用铳子打。”

“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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