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琳
这个月底,我租的房子就要到期了。新房子就在隔壁栋,请搬家公司帮忙有点儿浪费,反正还有一个星期,我每天打包一些搬过去,应该也可以吧。
在整理东西之前,我信心满满,可真正动手时我才发现: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了!
锅碗瓢盆、书桌板凳、棉被毛毯,还有一大堆书、衣服、化妆品、饰品、多肉,以及藏在边边角角的零碎小东西。我的猫大橘还有行李——猫粮、饭盆、猫砂盆、猫抓板、猫窝,也占地儿得很。我把所有箱子都塞满了,还是有一大箱铁片、毛线球、碎布头、香薰蜡烛、超轻黏土和明信片放不下。对了,桌上还有两大瓶AB胶和一束干花。
唉,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呢?我对着它们陷入沉思。扔了?好浪费啊,毕竟曾经喜欢过。留着,用塑料袋带走?可是大概也不会再玩,还是放在角落里落灰,好可惜啊。
要不,送给朋友好了!
我立刻把这些小东西拍照发朋友圈,画上萌萌的表情,配字:宝藏求“收养”。
可两天过去,一样儿都没送出去。
没办法,同城的朋友对这些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朋友在别的城市。
“没有人要吗?”大橘突然说。
“啊。”我愣了愣,点点头。
我倒不是为大橘会说话而吃惊,如果你养了一只连着半个月在半夜开机、对着电脑练习脱口秀的猫,你就会轻松习惯动物说话的设定。只不过,这还是大橘第一次直接和我聊天儿,平时都只是“喵喵”叫而已。
“那让我试试吧!我们猫很会推销的。”大橘自信满满地打包票。
“可……可以啊。”这么说着,我却在心里嘀咕,你比我还宅,能有什么朋友啊?
大橘当然不知道我的想法,它跳到窗边学了一通鸟叫、狗叫,就又窝回了沙发上。
“这就好了?”
“好了。”
行吧,猫的加密聊天儿,我是听不懂了。
我挠挠头,不抱什么希望,继续找袋子,看能不能把这些小玩意儿打包。
没过多久,从卧室的窗户那儿就传来小小的动静,大橘立刻彈起来,冲进去挠窗帘。
“哎哎哎!住手住手!”我急忙阻止它,它已经挠坏了沙发和柜子,再挠窗帘,我又要赔钱了!
可大橘扒拉开我的手,坚持不懈地往窗帘后钻。
“干吗呀?没什么东西……”我把最后的“呀”字咽了回去,愣愣地看着正在窗台上啄玻璃的小肥啾。直到大橘咬了我一口,我才回过神来,开窗放肥啾进来。
“谢谢。”肥啾很有礼貌地说,“听说你这里什么都有,我想来看看。”
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大橘踩了我一脚,我才下意识地说道:“可以可以,看吧看吧。”
我把小东西一一展示给肥啾看。肥啾摇摇头,不太满意的样子:“我想要个漂亮的、像我一样可爱的雕像,把它放在家里。”
“嗯?雕像?”难道不会把鸟窝压坏吗?
“是啊,我是听说你这儿什么都有才来的。”肥啾用翅膀尖儿挠挠头,“真的没有小小的、轻点儿的雕像吗?”
我大概明白肥啾的意思了,忙不迭地说:“有的有的。”我揪了一团白色超轻黏土揉圆,又搓了几粒黑色的小圆球,做成眼睛、鼻子、嘴巴和爪子,再安上小翅膀,超轻粘土变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小肥啾。
“啊!就是这个!”肥啾快乐地叫起来,“我要这个!”
“可以是可以,但你怎么带走呢?”
刚做好的黏土肥啾太软了,咬不得、抓不得,一不小心就变形。肥啾又急着回家,没耐心等它晾干。
我想了想,找出一个大圈圈耳环,把黏土肥啾穿在上面,又把耳环开口拧紧:“这下就可以叼回去啦,随便挂哪里!”
肥啾好满意,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丢下一句“对楼的鹦鹉最讨厌谐音”,叼着耳环飞走了。
嗯?什么鹦鹉?什么谐音?我摸不着头脑。人和鸟的思维果然有别。
我刚把窗户关上,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三只猫:一只狸花猫,一只三花猫,一只黑猫。它们是附近菜店散养的猫,常在楼道里闲逛,和别人家养的猫隔门唠嗑。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当然是大橘在凌晨场脱口秀里说的。
“听说你这里有好东西?”不等我回答,它们就直奔毛线团,扯出线头拨来拨去,直到把自己缠住。
我帮它们解开的时候,它们满眼兴奋地说:“我们要这个!每个颜色要一截!”
“等等,你们认识颜色吗?”我怀疑地问。
“你们认识嘛!”狸花猫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们只要玩五颜六色的毛线,让人类臣服于我们的帅气就行了!”
为了方便它们带走,我把每一种毛线都剪了一段,给它们每只猫都做了一顶假发。
它们起初被对方吓得奓毛,冷静下后便不遗余力地互相夸奖:“你这样蛮帅的嘛!”
我目送它们顶着假发离开,终于放肆地笑出声来。
至于它们后来如何用假发吓退其他猫猫狗狗,征服全小区的人类,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笑也是很费力气的。停下笑的时候,我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我给自己煮了碗面,又给大橘开了个罐头——虽然没送出去什么东西,但我快乐,值得庆祝!
大橘看起来也很高兴,尾巴一晃一晃的,接待后面的客人时也保持着好心情。
楼上的狗要走了香薰蜡烛,准备给自己的主人惊喜。
隔壁养的仓鼠要一长条碎布,用来装饰自己的窝。
还有一群乌鸦带走了铁片,一只从大学城赶来的松鼠要走了干花。
甚至有一条毛毛虫找上门来,想要一片肥美的多肉叶子,被我和善地“请”了出去。
最后一位客人是一只鸽子,它要我给住在郊区的朋友写一张明信片,然后帮我送走,以实现它做信鸽的梦想。
它们离开的时候,都嘀嘀咕咕和大橘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只是从大橘一抖一抖的耳朵和翘起的尾巴看出它的心情好极了。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
到了在这出租屋里的最后一夜,除了铺盖,其他东西我都搬到新家去了,包括那些没送走的小东西。
睡得正香时,我被大橘摇醒了。
“快走快走,送别会要开始了。”
“什么送别会啊?”我不想动弹,正是凌晨三点,可大橘一个泰山压顶,逼得我清醒过来,跟它去了楼下的公园。
公园里聚集了猫啊,狗啊,仓鼠啊,鸟啊……池塘里甚至还有乌龟,我怀疑小区里的宠物都偷溜出来了。
借着昏暗的路灯,我依稀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是曾经的顾客没错了。它们对大橘点点头,大橘“喵”了一声算回应。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决定把学习猫语提上日程。
大橘带我到公园中心的石头上坐下。旁边是狸花猫、三花猫和黑猫,我一眼看到它们的假发,在暗淡的路灯下依然扎眼,我忍住没笑出声。
这三只猫似乎是送别会的主持人,它们拖长声音抑扬顿挫地说:“今晚空气清新,明天是个好天气。我们的朋友大橘即将离开,让我们用开心的心情送别它!”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观众们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甚至还表演杂技和魔术!我敢打包票,它们的主人都没见识过,毕竟有好几只小狗还被它们的主人嫌弃笨。真想知道它们的主人看到这一切的反应。
我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来,就见宠物们围成一个圈,大橘站在正中间,对面站着一只绿鹦鹉。黑猫正激情澎湃地介绍:“现在开始我们的保留节目——脱口秀!主题是‘我有一个主人’,老规矩,大橘挑战那栋楼里最能说的鹦哥!”
嗯?脱口秀?老规矩?
察觉到我的茫然,狸花猫和三花猫小声解释:“就是我们的保留节目啦。比谁的主人更好笑,赢了的就是我们全小区的大哥。鹦哥是你新邻居家的,它可厉害了,每次都赢!”
“我们都不想它再赢了,希望大橘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我有些明白了,算起来,大橘开始练脱口秀,就是从我决定搬家那天开始的。看不出来,大橘还有当大哥的野心。
只是,“不要辜负我們的期望”又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问,大橘和鹦鹉的比赛开始了。先发言的是鹦鹉,它的发言内容可以编一期“人类搞笑行为大赏”,别说宠物们,连我也笑得停不下来。我不由得为大橘捏了把汗——我可不是个好笑的人哪,怎么办?要给它拖后腿了。
大橘看起来却很轻松,它信心百倍地开始表演,好笑的故事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惹得大家一边笑一边看我。
我面上跟着笑,心里却在呐喊:这不是我!
天知道大橘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全安在了我头上!什么平地摔跤把鞋摔飞,到垃圾桶里捡鞋;边倒水边听歌,把耳机甩到水杯里;没戴眼镜,错把陌生人当成朋友……要是这些宠物回去告诉它们的主人,我的脸就全没了啊!
“你放心,扑哧,我们不会说。扑哧……”一只萨摩耶安慰我。
“谢谢,如果你不要一边笑一边说,我会更信一点儿。”
脱口秀比赛终于结束了,在这短短十分钟里,我如坐针毡。就算听到大橘获胜,宠物们叫它“橘哥”,也不能让我高兴起来。
回到家里,大橘还在美滋滋地回味。
我打断它的陶醉:“你讲的都是什么啊?那些事我都没干过。”
“我知道啊,是它们的主人干的。”大橘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你的生活好无聊,我也不用辛辛苦苦卖东西收集段子嘛。”
好家伙,原来大橘主动帮我送东西,是打的这个主意!
“肥啾说的怕谐音的鹦鹉,就是指这只?”
“是啊。”大橘说,“我就是用谐音梗打败它的,我说我的优势是比它重,因为‘大橘(局)为重’。”
好冷的笑话!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橘却得寸进尺,兴奋地说:“我还想比赛呢。你不是还有好多小东西送不走吗?让我继续帮你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干脆地拒绝,把它关在门外,任凭它挠门也不动摇。
就算让它们落灰,我也绝对、绝对不交给大橘了!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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