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超市的韩东山为了准备年货，要到另一座城市紧急进趟货，其间要经过上百公里人烟稀少的山道，正是寒冬腊月时候，寒气直朝骨头缝里钻，韩东山带着助手小杨，两人顶着寒风发动了小卡车。车子在山路间一路奔行着，路上偶尔见到一辆车擦肩而过，尽管坐在车里，仍感觉到寒意侵人，山间的天色黑得早，就在车辆越来越稀少、山路越来越险恶之时，路中央突然发现一人。 那人一见韩东山的车子拼命摆手，因为他站在路中间，所以车子不得不停了下来。可以看到那人虽说又是皮帽又是大衣，穿得象个大棉球，但仍冻得不行，浑身蜷缩着，鼻头都冻红了，路边还有一辆农用小三轮，车厢内满满当当地装着东西，上面盖着油布，从油布边缘可以看到大白菜之类的蔬菜，看样子这人是个菜贩。 开车的小杨刚要熄火，韩东山连声叫道：“不要熄火，万一这家伙……“ 小杨一听就明白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时间、这地段，难保眼前这人不是个劫匪，或许在什么地方还藏着他的同伙，所以必须提防着点，一旦出现意外好迅速溜之大吉。 韩东山仅仅把车窗摇下一条缝，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 那人凑过来，可以看到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因为极度寒冷，络腮胡子嘴巴都冻僵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先、先生，我车没油了，能不能借我一点？我给钱的。” 韩东山一挑眉，说：“我们油也不多了，再说还有长途要赶。” 络腮胡子急得不行，说话更结巴了，说：“前面最多十多里就有加油站的，先生，我都等了好长时间了，再不赶回去的话，这一车子菜就要冻坏了。” 韩东山心说这家伙不担心自个身体冻坏了，倒担心蔬菜，真是个小气鬼！还有，万一前面没有加油站怎么办？这时他看到那人已离开车头来到车窗边，路已完全让开了，便对小杨喝道：“快走！” 小杨一听手脚并用，“呼”的一声车子射了出去，从后视镜可以看到，络腮胡子一脸的吃惊，手舞足蹈拼命地叫着。 车子飞快开了一会，转过弯，眼前真的出现一座加油站，韩东山和小杨忍不住对视一眼，彼此立即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络腮胡子没有说假话。韩东山打着哈哈说：“也不能怪我们狠心，万一那家伙是坏人呢？这年头出门在外，还是多个心眼好。” 车子呼呼奔驰着，天色越发变黑，离目的地没有几十里了，两人冻得不行，正热烈想象着找到宾馆住下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弄个火锅喝上两口，忽听得一阵异响，然后卡车重重喘息一声，不动了。两人大惊，好容易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打开车灯一查，车子坏了。 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不是急死个人吗？两人忙掏出手机准备求救，天，一丝信号也没有！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坐等路过的车子救援，除此别无他法。韩东山苦笑起来：“刚才人家求咱们，现在轮到咱们求人——报应啊！” 车外是没法呆的，只怕待上一会就冻僵了，两人只好缩成一团挤在车内，尽管如此，还是冻得脚趾头疼，又把车灯打开，希望有路过的车子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没有车路过，天寒地冻的，谁会出来赶路啊？两人又冷又饿，浑身直哆嗦，此时已是深夜，两人相互鼓励别睡着了，否则会冻坏的，正迷迷糊糊的，后面突然隐约响起马达声，没听错，确是马达声！ 就这一声不亚于凭空响起一声春雷，喜得两人忙不迭地跳下来，往后一看，果然在浓重凛冽的夜色内，一只雪亮的独眼龙迅速开了过来。两人兴奋得命都不要了，跑到路中央拼命摆手，一眨眼的功夫独眼龙靠近了，可只一眼两人就傻了，难怪是独眼龙哩，竟是那辆先前没油的农用小三轮，小三轮可不就是一只前灯吗？ 驾驶员摇下玻璃——正是那络腮胡子，借着车灯可以看到他眼内跳跃着嘲弄的光芒，撇着嘴说：“二位，怎么啦？” 韩东山和小杨什么也顾不上了，上前一脸讨好地说：“车子坏了，师傅帮帮忙修修呗，或者拖一下好不好？我们一定不会少你钱的……” 话音刚落，小三轮猛的一下轰鸣起来，韩东山和小杨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奔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络腮胡子根本就是看笑话！韩东山和小杨再也忍不住，跳脚大骂，什么恶毒的话尽情倾泻出来。骂累了钻到车内后，小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离开这家伙后，我们一直没看到有车子跟我们擦肩而过，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给油给他，他的油是哪来的？” 韩东山也愣住了，想了想说：“只有一个可能，这络腮胡子拎着空油桶步行了十来里路来到加油站，然后再扛着沉重的油桶步行回头——算算时间也对得上。” 小杨一听喃喃地说：“这么说，络腮胡子可累得不轻，更冻得不轻，难怪不肯帮我们哩，只怕恨都恨死我们了。” 两人一下子沉默下来，简直想象不出络腮胡子来回二三十里在寒风夜色中奔波的艰辛……或许先前自个的做法真的太绝情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越发浓黑如墨，整个世界如一块巨大的冰块，两人冷饿得渐近绝望，只怕天亮时不冻死也差不多了，就在这时马达声忽然再次由远而近响了起来，这次是从前面来的。 这回不用拦，一辆小面包稳稳停了下来，下来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粗着嗓子大声吼道：“你们车子是不是坏了？修不修？” 两人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救星来了！眼泪一时间都要下来了，冻僵的嘴巴内一个劲地蹦出不连贯的话：“修、修，当然修了！” 来的人明显是个专业修车的，动作熟络极了，左旋右扳，上拆下装，还换了一个零件，仅十多分钟，搞定，可是这师傅看上去很不耐烦，一直绷着个脸。 见车子修好了，韩东山和小杨快乐极了，说：“多亏师傅了，啊哟，不瞒你说，先前有个小三轮是打这儿路过的，我们请他拖一下，谁知那家伙听也不听……” 那修车的忽然打雷似地吼起来：“我是诸葛亮能掐会算吗？不是他叫我来，我能知道你们车坏了？还好意思责怪人家，你们帮人家了吧？因为冻的时间太长，他一车子蔬菜全冻坏了，一分钱不值，告诉你们，为了加油，他在寒风内来回步行了两三个小时，差点就冻死了，哼！” 韩东山和小杨一下子噎住了，韩东山讪讪地说：“那他又为什么请你来帮我们？” 那师傅更火了，大声叫道：“气归气，可他说了，人不能见死不救，否则猪狗不如！但他不肯再看到你们，所以非叫我来。” 韩东山和小杨脸通红，这时那修车师傅又递过三样东西来，是半桶汽油、一大袋面包，天啦，还有一热水瓶开水，真是开水、此刻简直能起死回生的开水！ 修车的说：“不用谢我，全是络腮胡子带给你们的，这油就是他在加油站加的，怕你们路远，前面好远才有加油站，所以给你们。” 韩东山心里滚烫，哆嗦着手掏出钱包，说：“大恩不言谢，师傅，修车费用加上络腮胡子送的东西，一共多少钱？” 修车的闷声闷气地说：“我修车加上换零件，你给50块，再给络腮胡子15块——是热水瓶值15块。汽油、面包、热水不要钱，络腮胡子说了，这些东西属于互相帮忙，不要钱，但水瓶是他家的资产，所以要钱。人家帮了你们总不能还搭上一个水瓶吧？” 韩东山和小杨一起说：“这算的是什么帐？我们都要给钱的。” 修车的不耐烦地叫道：“说不要钱就不要钱，我们这的人都这么算帐。” 韩东山低头愣了愣，忽然抬起头对修车师傅说：“师傅，能不能带个路？” 修车的粗声说：“带什么路？” 韩东山声调有点异常，用力说道：“请带我到络腮胡子家，我们要向大哥郑重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