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生家在兴绥县一个叫苦土瓦的村子。十八岁来老君岭矿山，初来乍到，下井背煤当煤黑子，黑咕隆咚背了八年，后来遇见了师父柳河川，学得敛尸手艺。师父柳河川握有秘方，能配置防腐剂。矿上死了人，一时半会儿解决不完后事，山里又没有太平间，只好请敛尸工给尸体打防腐剂，集中在秘密阴凉处停放。能学来敛尸手艺，是因为宋乔生救过柳河川的命。那次柳河川下井敛尸，出事地是条新打通的巷道，吴友山要宋乔生给柳师父带路。那是他头一回目睹矿难现场，尸骨横陈，人体器官七零八落。他胃里翻腾要吐出来，忽然听见头顶有异常响动，忙借着矿灯光芒扫视。他下井快八年了，鬼精着呢，怕要发生塌方。柳河川正跪在地上把炸烂的器官归拢到一处，细微响动并没惊动他。宋乔生本可以自己跑，但他没有，冲到柳河川身后，来不及搭言，抓住柳河川袄领子往外扯。没扯出几步远，头上土石轰然塌下，柳河川一条腿压在了土方下。宋乔生顾不上柳河川疼痛，硬把那条腿拽出来，把柳河川夹在腋下往外跑，背后坍塌声不绝。来到安全区域，二人惊魂未定，但总算捡回了两条命。柳河川残了腿，成了柳瘸子。老柳感激救命之恩，问宋乔生想不想学敛尸手艺。想了一个晚上，宋乔生拜了柳河川为师，在柳城一家馆子请了席。柳河川花半年光景带出了宋乔生，自己卷了铺盖离开老君岭，回了锦西县老家三义庙喊丧去了。
宋乔生娶雪娥那年二十四。婚后没在家住几天，几年下来雪娥肚腹平平。这期间宋老爹突发心梗过世，从小又没娘，老爹死了，家里没了老人，跟雪娥商量把家搬来老君岭。雪娥说死说活也不来，宋乔生只好苦土瓦跟老君岭两地跑。日子没多久真跑出了好结果，雪娥怀孕了。可欢喜了没几天，宋乔生回矿上背煤，雪娥在井台上打水跌了跤，小产了。小产后的雪娥跟宋乔生结了个疙瘩。宋乔生伺候了几天小月子，无奈矿上催逼得紧，便回了老君岭。回到矿上不久，宋乔生救了柳河川，学会了敛尸手艺。自打拾掇起死人，回苦土瓦，雪娥再不让宋乔生沾身，说宋乔生摆弄死人，晦气。要搂雪娥，雪娥嗷嗷乱叫，弄得宋乔生像个强奸犯。宋乔生走在苦土瓦，村人也绕开走，遮遮掩掩，好似大白天撞见了活鬼。渐渐他不怎么回苦土瓦了，偶尔给雪娥打个电话，寄钱回去。那年冬天，宋乔生回家取过冬衣裳，进门把雪娥跟收鸭毛的柳豁嘴儿光赤溜地堵到炕上。宋乔生提着菜刀，要割下柳豁嘴儿屌蛋，再把雪娥劈为两半。刀举起来了，想了想，又放下了，为一对狗男女行凶犯不着，扬手放走了柳豁嘴儿。喝了点酒，跟没事人似的，骑着嘉陵摩托，把雪娥驮到镇上民政所，办了离婚手续。房子跟几万存款给了雪娥，宋乔生等于净身出户。衣物打了个包，斜背着出了门，到爹娘坟上烧了点纸钱，离开了苦土瓦。熟人都说宋乔生傻，娘们儿跟人家劈腿搞破鞋，离婚还自己净身出户，该净身出户的是雪娥。宋乔生说：这事不能全怪雪娥，雪娥在家守个空房子也不易，不就几个钱么，再去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