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水河边的故事(3)

 
巴水河边的故事(3)
2015-10-07 00:46:30 /故事大全

“直风”的京胡还真的派上了用场。“直风”虽说没读书,不识字,更不识谱,但有天生的悟性,能够根据人唱的腔儿伴奏。寡妇日子过苦了过累了,就爱唱楚戏《荞麦馍赶寿》,只要娘开口,不管唱什么板式,他就能拉胡琴依腔托调。武秀才听了就笑,对寡娘说:“大嫂,莫小看你家的‘二相’。他无师自通,有板有眼,是奇才哩。”寡娘笑出了眼泪,说:“活宝哇。”武秀才说:“这样的人,五百年才出一个哩。”

“直风”是柳树铺楚戏班的柳老板到老屋垸打场子时带走的。

那是秋收过后。粮食收了,是巴河边上的人喜欢唱戏的季节。那时候日本人的大部队攻陷了长江中下游,顺江而上接着攻占去了。留下人将巴河镇高岗上的盐库,改作“红部”,统治浠水。但力量有限,只有三个日本人加一个翻译,人称“三个半”,三个军曹加一个翻译。那翻译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所以只能算半个。其余都是穿黑衣裳的汉奸队伍。这些人除了军事行动之外,大多数时间龟缩在“红部”里不敢出来。所以说是沦陷区,但真正沦陷的地方有限得很,只有巴河镇巴掌大一块。乡下人的日子,除了对抗日本人“清乡扫荡”之外,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所以柳老板到了季节,还是依照惯例走乡串户打场子。“打场子”就是订场子,唱多少场,把时间定好,按时带班子来唱。柳老板来到老屋垸时,“直风”正拉胡琴给寡娘伴唱《荞麦馍赶寿》。柳老板站在门外听了好半天,等唱停了,就进了屋。寡娘与柳老板是熟人。寡娘问柳老板:“贵脚为何踏贱地?”柳老板说:“贵人来接你的儿。”这就对得好。寡娘说:“你不要取笑人。”柳老板说:岂敢,岂敢!我的戏班子正缺琴师。”寡娘说:“见笑了。他不识字,也不识谱,只怪家穷。”柳老板说:“不碍。依腔托调才是高手。”“直风”高兴了,问:“有饭吃吗?”柳老板说:“一日三餐,管饱。”“直风”问:“有衣穿吗?”柳老板说:“像我一样,长衫大褂,漂亮登场。”寡娘问:“有无工钱?”柳老板说:“我有他有大家有。”“直风”叫了一声娘,说:“那就好!”

柳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大洋,说:“这是定金。”寡娘喜出望外。“直风”忙收拾他的胡琴。寡娘捡几件换洗的衣裳扎了包袱,让他的儿驮在背上。

于是就依戏班的规矩,柳老板就先出门,叫了一声板:“徒儿,跟我走吧——!”

“直风”应一声:“师傅,弟子来了——!”跟将上去。

“直风”的哥这时候从畈里回来吃早饭,见那架势,说:“两个活宝。”寡娘说:“大相,再莫说了,他有吃饭的地方。”

一垸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去,“直风”就再没回来。

三,听鼓下铙

“直风”到柳老板的楚戏班吃“开口饭”。那饭吃得并不容易。卖艺之人走江湖,凭开口吃饭。有场子,开口唱了,人们给钱给物,你才有饭吃。

柳老板戏班的班底,主要是家人班子。也就是说班子是他蓄的。他把穷人家有娘老子或没娘老子的孩子从小收来,举行必要的仪式,认他作父,他就分行当教他们的戏。天地大戏台,戏台众生相,生旦净末丑,各种角色都得有。女孩子饰坤角,老旦、青衣、花旦。花旦细分就有窑旦、刀马旦和小旦。男孩子饰乾角,老生、花脸、小生。小生细分就有武生和小丑。这些都是吃开口饭,必不可少的,这才演得出忠奸邪恶,畅快淋漓。柳老板将这些孩子护在他的名下,派他们的角色演戏,对外宣称讨口饭吃。演出时,他在演出的台两边挂对巨幅对联,一边是:你看我唱演收场了能不吃饭;一边是:张冠李戴吃罢了还得上台。横批是:概不言他。日本人弄不懂那含意,汉奸想挑刺不好明说,只有懂戏的人才懂那意思。人说他的对联对得不工。他问哪里不工?人笑怎么两个“了”字?他说其实就是一个“了”,一了百了。巴水河边“了”与鸟通音,那“鸟”就不言而喻。铜锣打鼓另有音,这个柳老板不是寻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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