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英雄断手
张二狗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暗自庆幸还在。
孙坤阳见他惊惶失色后沉默不语,便问道:“贤侄,你现在不想断手了吧!”
可张二狗却答非所问,说道:“大叔,断手几十斤的大刀拿不起来,几两重的碎银子还是能拿得起来吧!我想断手后,细水长流少偷一点,您说对吧!”
孙坤阳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说:“傻孩子,哪家的财主会这么笨,银子摆在家里等你去偷?你不去开门撬锁、翻箱倒柜,怎么能偷到银子?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就能保证断手行窃时不被人发现,不要拿刀与人搏斗?”
张二狗无语了,这些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孙坤阳知道他迟疑了,便语重心长地开导说:“贤侄,我们道家有句话叫无为而治,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你的想法是好的,断手拯救苍生,可是仅凭你我之力,能救得了几个人?社会的大环境不好,你我自身都难保。一旦你被官府抓获,面临的不再是挨揍,而是杀生之祸啊!”
听完孙坤阳这番话,张二狗胸中的一腔热血骤然凉了下来,再也不提断手这事了。客套几句后,便黯然离去,踉跄的背影颇有点英雄一去不复返的凄凉。
第二天,孙坤阳出摊时,发现张二狗变了。他不仅没在街上闲逛寻找目标下手行窃,而且还洗心革面,去了城东一家铁匠铺,脚踏实地做起了学徒。每日脏活累活抢着干,很快就得到了掌柜的赏识与重用。
时光荏苒,6年过去了,张二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浪迹街头的小混混了。他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铁匠铺,做起了掌柜。而孙坤阳却依然还是孑然一身的落魄道士,没有能洞房花烛尽完孝道。他依然在等他的贵人,自打上次为自己推算贵人失误后他就不再给任何人卜卦了,包括他自己。
看着如今事业有成的张二狗,孙坤阳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学道归来这么多年,他终于教化了一个人,孙坤阳颇感欣慰。
傍晚,孙坤阳收拾好摊子回到家中,却发现张二狗早已坐在家中等他,还带来一大堆礼物。
孙坤阳因家徒四壁已经有好多年没锁门了,所以他对张二狗出现在家中并未感到惊讶,他想,张二狗一定是为当年教导他的事情来感谢他的。
一番寒暄之后,张二狗起身将大门掩上,突然转身下跪,朝孙坤阳磕了三个响头:“孙大叔,还记得六年前我来求您的事吗?”
孙坤阳连忙扶起张二狗,说:“贤侄,这话从何说起,你现在有了自己的铁匠铺,也算略有成就,难道还想学那断手咒行窃?”
张二狗说:“这六年来,我一直不忘大叔的谆谆教诲,在铁匠铺做学徒就是为了练习掌力,开铁匠铺也是为了断手之后便于掩人耳目,现在您看!”只见张二狗卷起袖子,双手青筋暴起,关节粗大,明显比六年前粗壮很多。
孙坤阳立马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卧薪尝胆六年,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断手行窃,拯救苍生?这绝非是一个市井之徒能有的毅力和志向。他究竟是什么人?
张二狗拜师心切,也不再隐瞒,向孙坤阳道出了实情。原来他本姓刘,名正源,家父刘清明是原泗州城府衙分管水利的同知。正源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其父希望能从源头治理淮河,杜绝水患。可就在其年幼之时,家中突遭无妄之灾。知府吴良信贪污淮河岸堤修筑银两,被同知刘清明发现,正欲向巡抚衙门举报时,被吴良信残忍杀害,并陷害其贪污公款、畏罪自杀,将其全家宗亲数十口悉数驱逐出城。
在泗州城外约四十里处,含冤受屈的刘家众人又不幸遭遇悍匪。这帮匪徒很奇怪,不劫财只杀人,明显是为了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霎时间,天昏地暗,惨不忍睹,尸横遍野。年幼的张二狗被母亲藏在父亲的棺椁下,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骏马嘶鸣,随后就听有人怒吼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畜生,竟然如此草菅人命?”在经历过一阵刀剑砍杀后,四周才安静下来。又听那人说道:“太惨了,居然连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也不知他们得罪了哪路阎王。”张二狗这才敢哭出声来,被人从棺椁下救出,带往了葵花岛……
“救你的人是葵花岛上的陈三刀?”孙坤阳大惊失色道,“你就是刘清明家的小公子,陈三刀的养子刘正源?”
张二狗苦笑着说:“是刘家公子不错,但不是陈三刀的养子,正如您所说,陈三刀在岛上收养了很多孤儿,我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陈三刀在岛上施用断手咒时,他恰好在其身旁,目睹了事发经过。
陈三刀被害后,岛上众人依然因寨主之位争斗不断。最后树倒猢狲散,张二狗流落到泗州城后,给自己改了名字,他千方百计来找孙坤阳,就是为了套出了断手咒的奥秘,学为己用。
孙坤阳这才明白,张二狗是要为父报仇,便断然拒绝教他。张二狗跪下哭道:“孙大叔,我要学断手咒,绝非是为了给家父和陈三刀报仇,逝者已矣。而恶人犯下的滔天罪行,上天和国法终有一天会处罚他们,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救救穷苦的黎民百姓。道家不是说,无为而无所不为吗?能帮助别人,又为何不帮呢?”
孙坤阳被张二狗的执著深深地打动了,他舍不得为张二狗断手,因为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仅心中没有丝毫暴戾之气,还始终为他人着想。但他又不忍心再次看到张二狗失望的表情,不忍心看到百姓受难,但他又实在找不出其他可以两全其美折中的办法。
难得糊涂!郑板桥的这句名言又出现在他脑海里,它不像道家的太极图那样黑白分明,一目了然。孙坤阳以前始终未有参透,如今总算有点明白其中寓意了,那就让自己糊涂一次吧!
于是,孙坤阳眼中噙着泪水为张二狗施了断手咒,断去其一只右手,并将断手咒的功法也全部传授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