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二暑假在川城车祸中生还的五人，目前夏生还可以联系到四个。
一个是我，一个是容华，另外两个是在K市一家影楼工作的同届毕业生，方唯和许永，两人是同事。这两人在我跟夏生找到他们的联系资料，在隔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才得知，他们早在一天前，因为醉酒驾驶在机场高速事故身亡。
五个人中现在只有两人还在。除了我以外，另外一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联系方式，时隔两年，甚至连名字都查找不到。而夏生却在得知其余两人身亡的消息后开始变得颓靡，丝毫不见当天来找我时的那般气势，而且之前承诺寄住两个星期的期限已到，见她这般状态，我又狠不下心赶人。
一天，我独自外出归来，夏生正在桌前一副贤惠模样摆着碗筷。
住了两个星期都没进过厨房的人，这举动实在反常，刚想问怎么回事，夏生却先是发现了提着外套进来的我，出声唤道：“啊，沈陌，你回来了啊。”
厨房里的人听见声音，步履亟亟地走出来，是我母亲。
见我回来母亲就一堆唠叨：“唉哟，小陌啊，真是的！晚回来又不来个电话，把人家一个女孩子撂家里。”
虽然住在本市同一个区，但因为不放心我独居，母亲会不定期跑来我家给我做做饭，不过一来的话就得苦口婆心说一堆有的没的事儿。母亲转身回厨房去，我在夏生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怎么？”我斜眼看她。
“伯母挺热情的，沈陌你倒是啥时表情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我冷冷地瞪她一眼，她忙低下头去喝汤。
晚饭结束后，夏生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出门了，也没说要往哪去，并且一去就销声匿迹了两天，手机打过去是关机。
我惦念着怕她出什么事，便照着她之前给的卡片给电视台她所在的节目组打去电话询问。接电话的女士很礼貌地叫我稍等，翻查节目录制表和员工通讯录。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我心里栗然。
“叫夏生，你仔细看过？”
“没有，我们节目组没这个人。”
太过局促的猜疑让我脑海腾然空白。
因为……我仍然见得到他们啊。
为什么看得见？
——他们大概坚信自己活着，依旧按照自己活着时的方式做着所有事，这样吧。
伪装着自己还活着，却是已经死去的人……
是这样吗？还是她一直在隐瞒着什么？我攥着电话，茫然地听着里面断线的忙音。
偶尔会做关于川城那场事故的梦。
我记得那时候车辆翻下半山，近窗门的五人侥幸逃生出来，四周弥漫着浓烈刺鼻的味道和呻吟般的低声呼救，浓稠的燃油泄漏，淌了满地。
那五人没有一个折返回去救人，因为我们都知道，若然折返必定就回不来了。看着车厢内窜高的大火，凄厉的叫声如涛涌进耳里，我惊恐万状地醒来，夏生正守在床边。
我比料想中要镇定得多，正欲开口询问，夏生却是先把话说出。
“沈陌，我说能看见事故死去的人，那是骗你的，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是吗？那你撒这个谎的理由呢？”
我丝毫不给她拐弯抹角的余地。
她亦不畏缩，与我四目相对：“大概是觉得，那样说的话……沈陌你会比较在意我吧。”
始料未及的话让我猛地一怔，却又在缓和了情绪后趋于平静，“为了接近我而说的一个谎言？之前说能看见事故的死者的话全是假的，那事故生还的人陆续因为车祸死去的事实又该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
“你到底还骗我什么？”
她脸色惨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明明只是一个谎话，为什么容华他们真的会出事，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沈陌，我怕下一个就会是你。”
手背一阵微热，看着把额抵在我手上的夏生，不知怎的，她竟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我们去川城一趟吧，夏生。”我垂低眼这么说道。
夏生惊愕地盯着我，半晌才发出声音：“去做什么？”
“就当是拜祭也好吧，我觉得该去看看。”
夏生沉默不语。
“沈陌。”她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莹亮眸子，丝毫不见畏缩：“其实这话应该在那次外景拍摄的时候就跟你说……”
“这话？”
“待这事情结束掉，我们来交往，好不好？沈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