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一下,姥爷便像个排兵布阵的将军。“孩子们别怕!老大把菜刀、火钩、山扫帚、擀面杖搬到炕上来;老二提开水过来;三闺女哄好你弟妹,别叫他们的哭声乱了咱的胆气!”
姥爷话音未落,一个鬼影儿踩着同伴的肩膀爬上窗口推起窗来,姥爷悄悄拉开窗栓擀面杖一挥,那鬼大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没等其他同伙反扑,姥爷接过大舅准备好的热水,哗地泼了下去,等在一边的大女儿(我的妈妈)默契地配合姥爷插上了窗户。
窗外传来一阵惨叫和叫骂声,沙哑嗓子指挥着四个鬼分成两伙同时搭肩向窗口爬来。姥爷操起一把山蒺藜扎的扫帚,给守在窗两边的儿女做了个开窗的手势,窗户一开,便把扫帚向外一扫,又尖又硬的扫帚扎得一个鬼惨叫一声,两手捂脸向后仰倒;另一个爬上来的鬼一手抓住窗台,一手同姥爷夺起扫帚来。姥爷先用力向里拽着,然后猛地向前一推便松了手,鬼没有防备,站立不住摔得哇哇直叫。
两个回合下来,外面的鬼吃了大亏:一个摔扭了腰,一个脸被山扫帚捅了个满脸开花。
姥爷这边开水没了,扫帚也丢了。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毕竟有担心,不知鬼们下一步会怎么行动,自己能否坚持到天亮?
“姓吴的你听好了,”沙哑嗓门恼羞成怒,见装鬼既骗不开门又吓不倒我姥爷,便露出了强盗真相,诈唬道,“实话跟你说吧,你在镇上丝厂结算了多少大头洋我们早盯上了,老子今儿吃定你了,你可以不信也不怕鬼,可不能不怕炸弹吧?再不开门就用炸弹轰了你全家!”
“炸弹?”姥爷心里一亮,那时候山上狗獾、狐狸、黄鼠狼很多,经常啃坏庄稼,咬死家畜。为了对付它们,姥爷用在关东山放柞蚕时跟猎人学的办法,把火硝混上碎瓷片、铁钉等物,然后用蚕丝缠起来做成鸡蛋大的“炸子”。野兽一咬或者人把它扔到硬地上便会爆炸。现在这东西家里有半桶,正好用来对付强盗。虽然威力不大,但起码使他们不敢靠得太近,而且爆炸声也可以给村里的民兵报警。
炸子桶刚提上炕,强盗们的新一轮进攻便开始了。沙哑嗓子指挥着两个同伙用长木杆向窗口乱捅,掩护着另外几个家伙向窗口爬来。哪知道,没等他们靠近,几颗炸子从窗口飞了出来,摔在石头地上,“嘭!嘭!”几声,几个强盗被溅起的瓷渣、铁钉崩得哭爹叫娘,急忙向南墙根退去,未等站稳,炸子又在身后石头墙上炸响了,强盗们只好拉开门闩退到院外躲避。
姥爷虽然暂时打退了强盗,但他心里明白,炸子的威力有限,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而且因为是逆风,村里的民兵根本听不到爆炸声。好处是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不过,僵持的局面对守方有利,强盗们是不敢待到天亮的。
强盗到底是强盗,他们看出了炸子的弱点,特别是声音太小无法传到村里这一点更使他们有恃无恐。沙哑嗓子命令着:“弟兄们,皮袄盖头,冲上去用刀劈他的屋门!”
几个强盗按照命令,一个挥动着脱下的皮袄遮蔽着身边不断响起的炸子,其余的用刀疯狂地劈着屋门。
形势严峻了,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吓得憋不住大哭起来,一直给姥爷递炸子的大舅和我母亲也打起了哆嗦。姥爷脊背直出冷汗,心里暗暗叫苦:梨木门虽然结实,可总有被劈开的时候,最可怕的是赖以阻止强盗靠近的炸子只剩下了六颗。形势比当年在关东山放蚕时被狼群包围时还糟糕,毕竟狼怕火,可这伙强盗可比狼难对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