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八万来了
夜很凉,空气中飘溢着青草的气息。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一片树林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些樟子松,十分高大,树冠稀疏。
她停了下来,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是走错路了。
阿古达木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镇早已隐在了黑暗里,身后是平展的草原,没有任何遮挡物,仿佛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你怎么不走了?”阿古达木小心翼翼地问。
她转过身,幽幽地说:“我迷路了。”
“你要去哪儿?”
“北边,土房子。”
“可是,你一直在往南走。”
她狐疑地问:“我一直在往南走?”
“是的。”
“哪边是北?”
阿古达木往身后指了指。
“你骗我!”她忽然生气了,“那边是东。”
“那你说哪边是北?”
她往左边指了指。
阿古达木懵了。她面朝北站着,却说左边是北,这似乎不是转向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阿古达木四下看了看,沮丧地发现他也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他被绕晕了。
她朝左边走去。
阿古达木跟在后面。他必须跟着她,为了那八万块钱。
又走了半个多钟头,前面出现了一间土房子,旁边还有一个羊圈,可能是放羊人临时歇脚的一个地方。土房子没有门,她进去了。
她明明走错了方向,却找到了土房子,这是怎么回事?
土房子里亮起了灯,灯光昏黄。
阿古达木过去了。
土房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一些核桃大小的蜘蛛趴在上面,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个世界。墙上糊着报纸,都已泛黄,看上去有年头了。地上铺着干草,散发着一股膻味。有一张四方桌,上面有一副麻将牌。
她蹲在地上,在干草堆里摸索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阿古达木问:“你在摸什么?”
她皱着眉头说:“刚才打麻将,掉了几张牌,我找找。”
这句话让阿古达木感到有些恐怖。他小心地问:“刚才,你打麻将了?”
“是呀。”
“你和谁打麻将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的记性真不好。咱们刚才和其木格、查干巴拉打麻将,你忘了?”
阿古达木以为她在开玩笑,又问:“他们去哪儿了?”
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冷冷地说:“死了。”
“死了?”
“对。”
“怎么死的?”
她很认真地想了半天,终于说:“他们不会打牌,我杀了他们。”
阿古达木愣了一下,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又想了半天才说:“2005年9月23号。”
现在是2015年,她肯定是在说胡话,阿古达木想。此时此刻,他又觉得她不是正常人,是疯子。他想了想,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爸。”
“你爸是干什么的?”阿古达木想:接电话的那个人肯定就是她爸。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他是个剃头匠。”
“是理发师吗?”阿古达木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剃头匠这个职业了。
“不,是剃头匠。”她固执地说。停了停,她又补充说:“他挑着剃头挑子,到处走,给人剃头。他还会掏耳朵,修面。”
“现在还有人剃头吗?”
“没有了。他没事干,成天在家磨刀。”
“磨刀干什么?”阿古达木有些惊怵。
她看着左上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