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达木选了一件白西装,穿上了。他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西装。那件西装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领口和袖口都已经发黑了。
她静静地看着衣服架子,伸手指了指,那是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没有袖子,带蕾丝花边。
照相馆老板指了指布帘子,说:“去里屋换衣服。”
她取下连衣裙,去了里屋。
阿古达木一怔:她能听懂话?
过了一阵子,她换好衣服出来了,还洗了脸,比刚才好看了一些。女人都是爱美的,哪怕是一个疯女人。
阿古达木和她站在了背景墙前面。
“你们靠近一些,别太拘束。”照相馆老板说。
他们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照完相,换下衣服,阿古达木问:“什么时候能取照片?”
照相馆老板看着他,慢慢地说:“你明天再来。”
阿古达木拉着她往外走。
“你明天再来。”照相馆老板又说了一遍。
阿古达木停了一下,觉得照相馆老板的话里有话。
走出照相馆,阿古达木四下看。不能回水泡子旁边的帐篷了,那里没有手机信号,他还要等送钱的电话。要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小镇有一家十分简陋的旅馆,一排平房,应该是几十年的老房子,房顶上长着高高低低的草,大都已经枯死了,一派荒凉。
阿古达木带着她走进旅馆。
一个胖女人正在织毛衣。她抬头问了一句:“住店?”
“是。”阿古达木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胖女人登了记,带他们去房间。那个房间很小,里面有两张床,窄得不容易翻身,有两双塑料拖鞋,脏兮兮的。除此,没有其他东西了。
阿古达木在床边坐下,闻到被褥散发着浓郁的汗臭味儿。他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办点事。”
徐姑娘很听话,坐到床边,一动不动。
她确实能听懂话,阿古达木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寻人启事上的描述:她有时神志不清。也就是说,她有时候是清醒的。现在,她是一个正常人,还是一个疯子?
她毫不掩饰地看着阿古达木,眼神有点冷。
阿古达木试探着说:“我叫阿古达木。”
她没有反应。
“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阿古达木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
她没有反应。
“你要嫁给我了。”阿古达木又说。
她笑了,是那种傻傻的笑。
“你愿意吗?”
她还是笑。
阿古达木不问了。她无法交流,或者说,她假装无法交流。
手机响了,是冯兄的电话。
“什么事?”阿古达木问。
“你在哪里?我们去水泡子那里找你,没找到。”冯兄说。
“我在镇上买东西。”
“我们也在镇上,准备回老家了。”
“你们不采白蘑了?”
“我们已经采了五十多斤白蘑,准备回老家娶媳妇。你不回去?”
“我采的白蘑还不到二十斤。”阿古达木撒了个谎。
“今年是最后一年,你得加把劲。”
“什么意思?”
“我听说老家的媒婆准备去城里看孙子,过了年就不干了。明年,你就是有白蘑也换不到媳妇了。”
“知道了。”
阿古达木挂了电话,看着她说:“我出去办点事。”
她没说话,也没动。
走到门口,阿古达木忽然想起一件事,冷不丁地喊了一句:“那日松!”
“谁?”她警觉地问。
她的发音无比清晰。
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在装疯!
阿古达木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惊恐,觉得她无比深邃,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转过身看着她,慢慢地说:“那日松是我哥哥。”
她一脸茫然,嘴里冒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话。
她又开始伪装自己了。
阿古达木看了她几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