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妇人的眼泪落下来,掉落在赵三水的手臂上,立即灼起白烟。赵三水愣了一下,右手举着纸钱,摊开左手向前伸出去。看着眼前悬空不同的一枚纸钱,母亲的泪水不断滴落,儿子的手掌上全是灼穿的孔洞。老鲁看着赵三水斑驳的手掌拂过妇人的面庞,径直穿了过去,没有丝毫阻碍。看着那妇人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胡乱挥舞。一次次从赵三水身体里经过,却连命魂灯都不能扇动。
突然,水下跃出十几个黑影,伸手抢夺纸钱、香烛、元宝。赵三水大急,想上前阻拦,却被它们团团围住,拳脚相加,打得躺倒在地,攥着那张纸钱,蜷成一团,哀哀地哭。老鲁站起身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拿起祭奠的酒碗一饮而尽,伸手举起一根白蜡烛,一口酒喷将出去。只见一团火球直直打在那群黑影身上,熊熊燃烧起来,顿时惨叫声、哀号声四起,黑影们忙不迭四散而去,潜回水中。其中一个黑影恨恨地扭头喊道:“老鲁,就你多事!你护得了秀才一时,你护不了他一世!四天后,你为他超生吧!”老鲁转过头来,只见鼻青脸肿的赵三水拿着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纸钱站在水面上,纸钱慢慢飘过来,他的娘亲伸手拿过来,然后再次伸出手去,松开手指,纸钱却不曾跌落,还是浮在半空。赵三水托着纸钱,再次慢慢送到母亲面前。他们就这么一次次重复,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笑着流泪。
四天后,一张小方桌,两碗酒,两个人对坐,一盏蓝色魂灯明灭不定。老鲁举起酒碗:“秀才,你是个好人,这碗酒,我送你一程!”赵三水微屈前身行礼:“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可惜我马上就要魂飞魄散,已经没有来世,不能结草衔环报答你了。”老鲁怒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吗?喝!”月上中天,酒瓮已经空了。老鲁摇摇晃晃又搬出一瓮,小舟边上黑影重重,发出不满的嘘声。赵三水有点诧异:“老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老鲁暴喝一声:“滚!”四周顿时肃静了许多,老鲁说:“我耽误他们晚饭了,等你魂飞魄散,他们就要来分食你的灵体。”赵三水惨笑着问:“老鲁啊,你说他们是撕了吃,还是切了吃?”老鲁反问:“这又有什么区别?”赵三水答道:“如果撕着吃,多半会打起来,这些祸害打死一个少一个──全死了最好,免得逼人拉人下水找垫背的。”
老鲁大声喝彩:“秀才,说得好!”言讫,一掌拍开泥封,把一瓮酒全部倒在了身上,伸手在油灯上一过,顿时整个人开始燃烧起来。老鲁大叫一声:“秀才,看我的!”脚尖一点,人就如同一只燃烧的火鸟扑向黑影。片刻工夫,所有的黑影都被击杀或者烧死,而老鲁也沉入了水底。赵三水急忙沉入水底找寻老鲁,却看见老鲁左右两肩加上头顶,各有一盏蓝色命魂灯亮起,笑着对秀才说:“我来替你,你可以托生去了。”一瞬间,秀才头顶的命魂灯炽盛,变作了金色,整个人开始慢慢漂浮起来。赵三水想说话,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鲁平静地对赵三水说:“下一世,再来找我喝酒,记得一定要用北屋墙根泥涂过酒碗,否则鬼会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