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鹏说,自己到阳江县时已是傍晚,于是找了间客栈住下,将随身物品放下后便出门闲逛。见残阳中,金水河波光粼粼,垂柳迎风摇曳,两岸风光无限,只有一点怪异之处,路上竟空荡荡的没什么行人。问了人,才知道入夜后城内不太平。他回到客栈的房间,发现随身物品,包括何同书的亲笔信都不翼而飞了。他只觉头发一炸,赶紧去找客栈掌柜询问,但对方只说不知。许金鹏思来想去,决定天亮后去拜见阳江知县。哪知道回了客房后,发现所有丢失的物品、书信又都好好地摆在那里。他仔细查看书信,发现信舌被人打开过。
“后来我才知道,”许金鹏接着说,“那客栈正是张端成的产业。我猜测,是客栈的人偷了我的行李,他们看了信,得知我的身份,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还回来了。”
何同书紧皱眉头,思忖了半晌,让许金鹏再去一趟阳江县,暗中查一查张端成。许金鹏开口道:“大人,此人只怕不好查。”许金鹏说那以命谏言的李显正是自己的同窗好友,他们曾多次聊过张端成的所作所为,此次去阳江,他借公务之名翻阅案卷,提审犯人,也发现张端成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阳江搅得浑浊不堪。只是,此人人脉宽广,又舍得花钱,还有皇上赐匾,别说寻常百姓,就连一般官吏也莫之奈何,要么与之沆瀣一气,要么被排挤辞官。
何同书喝道:“他再财势逼人,难道连我都查不了他?”许金鹏问:“敢问,大人是定了决心要办,还是意思一下就好?”何同书闻言更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许金鹏赶紧告罪,说要法办张端成,突破口就在李显前妻荷花身上。荷花被妓院掳走又放走,虽然都蒙着面,但身体的感觉不会错,况且阳江县就那么大,依样多试几次,定能找到那家妓院,只要撬开一个点,其他的就能顺理成章。何同书点点头,命他立即去阳江县暗访。
许金鹏再次来到阳江县后,马不停蹄地去找荷花。来到方府,他请门子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李显好友求见。门子进去后不久,就有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迎接。荷花的父亲方老丈、兄长一一上前行礼,又有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笑盈盈地施了礼,说:“草民张端成见过许大人。”许金鹏愕然,他就是张端成!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要来的?
进了方府,许金鹏见客厅中摆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席,却是一动也没动,分明是知道他要来,特意在等他。他奉命前来暗访,知情者仅布政使司衙门数人而已,这张端成好大的能耐!
分宾主落座后,张端成感慨地说:“不瞒许大人,我与李显亦是知交,正因为他的妙笔生花,皇上才会御赐我匾额,只是后来发生了些误会,他走到今日,我也很痛心。”荷花的父亲方老丈也点头说:“李显的性子是偏执了些……唉,他有今日,也是命中注定。”其他人如荷花兄長也纷纷应和。
许金鹏心里明白,方家显然已经被张端成收买了,所谓亲情,竟也值不上几个钱。他思忖一番,说:“李兄从城门落下时,我就在现场。这次来阳江县,一是为了公差;二嘛,也是顺带见见嫂夫人。不知能否请她出来见一面?”方老丈点头,命下人去叫荷花过来。
片刻后,荷花来了,李显才死,她竟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彩袍。她向许金鹏施了万福,淡淡地说:“李显既写下休书,我与他的夫妻情分也就断了。来见大人,是因父亲之命,并非为了听到他的事。既然见着大人了,我也就退了。”说着,她转身便走。许金鹏开口道:“嫂夫人可知,李兄纵身一跃,鲜血溅在了布政使何大人的轿子上,大人这才对阳江县有了兴趣。”荷花身子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谢大人告知。”随后走了。
应付了几句,许金鹏也就告辞了。出了门,许金鹏仰天长叹:“李兄,嫂夫人没有忘记你啊!”因为在荷花的红衣彩袍下,分明露出了素白衣服,显然她在为李显守孝。
暗查成了明访,自然也就查不下去了,许金鹏不得不回去了。见了何同书后,他详细说了阳江此行遇到的人与事。本以为何同书会生气,哪知他仅说了声“此事就这样吧”,随后摆摆手让许金鹏下去了。
许金鹏惊诧于他前后态度迥然,找了门子一问,这才知道原来他还在阳江时,那张端成竟拿着一位朝中阁老的书信来见了何大人。许金鹏不禁瞠目结舌,惊叹于张端成的活动能力。那么,何大人是否也收了他的银子?许金鹏细细分析,觉得很可能没有,何大人堂堂从二品官员,主管一省之行政和财税,初次见面,张端成应该不敢造次,况且何大人在生人面前定会小心谨慎。应该还是那位对何大人有知遇之恩的阁老的手书起了作用。但以张端成的能力,只要给他时间,说不定哪天真能与何大人攀上交情,到那时,遭殃的就不只是阳江百姓了。然而,尽管许金鹏忧心忡忡,但因为何大人那句话,此事便被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