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是荒野上饥饿的鹰，也不愿做肥硕的井蛙。”执是之故，我学会了捆绑行李。
总是独自走上生命的每个阶段，从全然陌生的环境开始安顿自己。明明附近有几所高中可供选择，我却大胆地跟导师讲：“我要去台北考高中！”
那时父亲刚去世两年，母亲出外工作兼了父职，我是老大，弟弟妹妹才小学。不需任何人叮咛，我跟老天爷杠上了，赌一口硬气对自己讲：“你要是没出息，这个家就完了！”
岁，捆了今生的第一个行李，然后屋前厝后巡了一趟，要牢牢记住家的样子。记得当时独自躲在水井边哭了一场，仿佛忽然长大了5岁。
孤零零地到台北寄人篱下，每天花三个钟头在学校和亲戚家来回。那时，校内的读书风气不盛，许多人放学后赶约会、跳舞、逛夜市。我没有玩的权利，还是那副硬脾气，就不相信出考题的能撂倒我，非上好大学不可。
平常，没谈得来的朋友，她们追逐影星、交换情书，我没兴致；想谈点生命的困惑与未来梦想，她们打不起精神。我干脆跟稿纸谈，写文章、投稿，成天在第二堂下课后冲到训导处门口的信箱，看有没有我的信。若是杂志社寄来刊稿消息，我会乐得一看再看，看到眼眶泛红；大报副刊寄回退稿，则撕得碎碎喂垃圾桶，我想：“总有一天……”为了那一天，吃多少苦都值得。
我做事一向劲道猛。迷上写作，常常捧着大报副刊上的名家作品，用红笔字字句句勾，我不背它们，我解剖它们，研究肌理血脉，渐渐悟出各有各的路数，看懂名家也有松松垮垮的时候。那时很穷，买不起世界名著，铁了心站在书店速读，霍桑的《红字》、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托尔斯泰的《高加索故事》……有些掏钱买了，其余则浏览，希望将来变成大富翁把它们全“娶”回家。“世界太大，生命比世界更大，而文学又比生命辽阔！”我决心往文学路上走，不回头。
二
缺乏目标的年轻生命好比海上扁舟，我知道自己的一生要往哪里去。考大学只是眼前目标，我知道为什么必须上大学：不是依社会价值观、师长期待或盲目的文凭主义，而是依自己对生命的远大梦想。
高二暑假，我写了一封信回家：“由于没钱像别人一样上补习班，必须依靠自己拟定‘大学联考作战计划’，因此今年不回家割稻了。身上尚有稿费及打工赚得的钱987块，够用两个月了。请家里放心，我会打胜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