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项关于幸福感的研究显示,就快乐程度而言,与朋友在一起的乐趣多过与配偶相处,多过与其他亲属相处,多过与点头之交相处,多过与父母相处,多过与子女相处,而与子女相处的快乐与陌生人的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
西尼尔女士认为,父母对育儿的抗拒和排斥是一个新现象,根本问题在于父母与孩子传统角色的变迁——在20世纪以前,孩子是小大人,是家庭的资产,父母提供给孩子衣、食、住,以及基本的道德教育,孩子则提供经济收入作为回报。但现在的孩子是父母的“老板”,西尼尔引用美国著名社会学家维维安娜·泽利泽(Viviana A.Zelizer)的说法,“在经济上毫无价值,情感上无比珍贵”。从他们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把这些完美的宝宝抱在怀里,困惑于为人父母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如何确保他/她的一生幸福。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就是,给他们很多很多的爱。当然,这个答案并非那么理所当然。上世纪50年代,行为主义心理学派的创立者约翰·华生医生还在警告人们,母爱是一种危险的工具,会让孩子变得黏人而软弱。英国精神科医生约翰·鲍尔比(John Bowlby)和玛丽·安斯沃斯(Mary Ainsworth)推翻了他的理论,他们通过大量的研究发现,一个孩子在生命早期(2岁以前)如果能与母亲建立良好的依恋关系,在未来面对世界以及人际关系方面都更有安全感,更自信,否则容易发展成焦虑型或者逃避型人格。
“依附理论”成了20世纪最重要的育儿理论,并深刻影响了此后世界各地父母的育儿体验。尤其是中产阶级父母,他们将孩子的需求摆在了第一位,不惜将所有的时间、精力和资源都投入在他们身上。但问题是,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他们并不知道应该为孩子的未来准备什么。
既然无法预知未来,只能尝试为他们准备一切——我们送孩子去学钢琴,认为可以培养他们的艺术气质;我们教小孩下棋,认为可以培养他们对问题的分析能力;我们为他们报名参加团体运动,认为可以培养他们的团队合作能力;我们希望他们拥有创造力、科学思维、全球思维、生态思维……就好像少了任何一样都会影响他们未来的成功。所以,书店里各类育儿类书籍满天飞,用西尼尔女士的话说:“这是一座高耸的糖果色的丰碑,奠祭着整个社会的恐慌。”
西尼尔认为,在孩子身上如此巨大的精力透支,其实并非现代父母所能负担。19世纪以前的婚姻建立在生育、经济安全和家族之间利益联姻的基础之上,夫妻之间没有多少失望的余地。但在以爱情为基础的现代婚姻里,夫妻双方对彼此的期待值更高——平等、友谊、浪漫、性,缺一不可。但随着孩子出生,双方(尤其是女性)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他们能为彼此提供的资源越来越少,夫妻关系变成了家事分工(连应该分工都缺乏必要的准则),忙进忙出,彼此感情上的“枯竭”也就难以避免。著名的婚姻研究者约翰·古特曼和朱莉·古特曼(John&Julie Gottman)做过一项针对130对新婚夫妇的长期跟踪调查,发现2/3表示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变得“非常不快乐”。
更糟糕的是,孩子并没有因为父母如此之多的付出而变得更幸福。事实上,以孩子为中心的家庭,经常制造出焦虑、精疲力竭的父母和索取无度、自以为是的孩子。据心理学家的调查发现,这些孩子陷入抑郁和焦虑的可能性比平常的孩子高出三倍。也就是说,我们为孩子付出的越多,孩子的麻烦似乎就越多。
“今天父母的问题是,他们太容易为孩子牺牲自己的生活和婚姻了。”美国家庭治疗师大卫·柯德(David Code)在2009年前出版的《婚姻第一,才能养出快乐小孩》一书里说,“累死累活地为孩子创造一个完美的、无创伤的童年,是一种浪费精力的行为。你应该做的是把婚姻摆在第一位,父母之间健康美好的婚姻及其所营造的稳定的成长环境,才是你能给孩子的最好的礼物。”
但是,那个“度”到底在哪里?
不久前,哥伦比亚大学的临床心理学博士劳拉·马卡姆博士正在中国宣传她的书《父母平和、孩子快乐:如何停止吼叫,与孩子建立理想关系》,她是美国“平和式育儿法”的创始人,我有机会向她请教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