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利佛逝国在12世纪左右开始显露出颓势。这正是“马来西亚的历史节奏”在起作用——离心力贯穿了室利佛逝王朝发展的始终。自然资源随处可得,处于马六甲海峡贸易线上的地区都有可能在贸易中居于有利地位,这些都诱使一度向室利佛逝国低头的臣属附庸渴望获得更大的独立性。一个变化的契机是南宋末年和元朝时期(12世纪晚期至14世纪中期),那种只允许以使团朝贡方式进行的贸易模式暂时结束了,虽然在之后的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又恢复了朝贡体制,禁止民间贸易。短暂的贸易松绑造成了一些港口的兴起,比如苏门答腊岛北部的波罗甘巴和巴勒斯,因为商人们可以去到原料产地进行直接采购,而不需要先把货物汇总到像室利佛逝那样的贸易中心,这都对室利佛逝国的经济活动造成了威胁。1331年,位于爪哇岛上的满者伯夷王朝开始向外扩张,逐步征服了马都拉岛、巴厘岛,势力范围扩展到巴布亚新几内亚。这样满者伯夷就控制了马都拉群岛的香料,然后将爪哇岛出产的稻米换取香料,再运送到马来半岛出售,获得了丰厚的利润。1377年,随着明朝再次确立朝贡体制,室利佛逝的统治者要求中国授予属国封号而重建贸易地位。朱元璋表示恩准,他并没有意识到爪哇的满者伯夷已在苏门答腊岛东南享有最高统治地位。而后,爪哇人诱骗了中国的使臣,将其杀死在爪哇,朱元璋龙颜大怒,拒绝室利佛逝再派使团来华。1397年,明朝档案记载:“时爪哇已破三佛齐(宋朝开始对室利佛逝的称呼),据其国,三佛齐遂亡,国中大乱。”10年之后,郑和出使西洋到达苏门答腊岛,看到那里仍然是一个繁忙的港口,只是控制者是来自中国的海盗头目陈祖义。
马来西亚:马六甲往事
仿佛是追寻马六甲的开国者、巨港逃亡的王子拜里米苏拉的足迹,我们由苏门答腊岛乘渡轮穿过海峡后,由马六甲河进入了城市。马六甲河是马六甲城市的灵魂。古代的港口城市都有河道,这样商船才能够从海洋驶入港口。书上记载河道入口处有密布红树林的沼泽地作为天然屏障,它又是马六甲海峡上位于最狭窄处的一个点,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今天,河道上最主要的一段被抬高了水位改造成一条景观河,人们可以搭乘游船来观赏古城风景。河两旁的老房子上画着本地艺术家创作的涂鸦作品,能找到卡通版郑和,身着中国传统服饰的峇峇娘惹(华人和马来西亚人通婚后的后代),正在翩翩起舞的印度女子等形象。它们和远处的教堂、神庙或者佛寺相互辉映,展示着一个昔日贸易之都的多元文化。
相传马六甲的名字是由一种叫作“马六甲树”的植物得名。当年拜里米苏拉在“马六甲树”下乘凉,看到一只母鹿面对猎犬的攻击毫不示弱,认为是天降祥兆,停留此处建立国家。今天马六甲城的核心是一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划定的世界遗产保护区。它以马六甲河分开,右岸围绕着圣保罗山,有不同时期统治者的府邸、行政管理机构和防御工事;左岸是由店铺、民居构成的老街巷。保护区里的老建筑和博物馆非常集中,步行就能走遍,也可以乘坐一种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人力自行车。我们先去的是苏丹王宫博物馆,它讲述了这座城市最早的历史。
博物馆位于圣保罗山脚下。它是王宫的样子,但其实是在1986年按照《马来纪年》里对王朝第五任统治者苏丹满速沙居所的描述来复建的,位置也由能够俯瞰马六甲河过往商船的山顶变为了山脚。1456到1477年满速沙在位期间,马六甲的国力达到最盛。虽然王宫博物馆不是遗迹,它大致还是能让我感受到一个海上贸易国家财富积累的程度:热带民居一般都是低矮的建筑,但这座宫殿一共有三层高;苏丹的卧室用绫罗绸缎装饰,桌子上摆着纹样复杂的金器;宫殿外面是一座巨大的花园,种满了颜色艳丽的花卉。《马来纪年》里还提到了这座宫殿的一些细节,比如它所用的木料是三种不同的稀有木材,木头之间采用榫卯结构拼接;屋顶铺着红色的鹅卵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宫殿的外墙还贴着从中国运来的镜子。博物馆里来自马六甲王朝的文物很少,也许是后来经过战争洗礼的缘故。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组油画,表现了马六甲王朝施行的严刑峻法:偷盗的人要被剁手;偷情的男女要被埋在坑里让其他人用乱石砸死;如果被怀疑说谎,就要把手浸入油锅以证明清白。马六甲王国海上贸易的成功和行之有效的法律机构很有关系。马六甲法律早在第三代统治者的时候就开始汇编,主要关注商业事务管理。还有另外一个的海事法规专门处理航海贸易事宜,譬如债务收缴、海上行凶以及船长和税收的责任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