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是杀猪匠,除了杀猪,他也杀过牛,杀过马,杀过驴,杀过羊,杀过狗,就是没有杀过人。
胡三憨厚实在,心地善良,杀猪卖肉老不欺、少不哄,在镇上有口皆碑,他十三岁跟爹学杀猪,杀了四十年,杀猪都杀成精了。他杀猪,一是眼准,左瞧瞧,右看看,一头猪能杀几斤几两肉,一口一个准,上下不差一二两;二是手快,人家杀猪是血随刀出,他杀猪是刀出血不出,抽刀断血,转身走过两步,那猪血才“哗”一声喷涌而出。
胡三的杀猪技艺炉火纯青,镇上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唯独二驴子不服。
二驴子的爹是镇上的裁缝,二十年前老婆得病死后,二驴子爹拐了耿铁匠的二闺女,带着五岁的二驴子跑去了东北,星移斗转,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二驴子又拐了人家的闺女跑回来了。这二驴子长得又高又瘦,尖嘴猴腮,一双老鼠眼成天“骨碌碌”地乱转,而他女人却是长脖子、马蜂腰,长得白白净净,如花似玉。
镇上人都说,二驴子老婆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二驴子嘴馋,好吃肉,可又没钱买,于是就三天两头到胡三这里来赊肉吃。胡三觉得二驴子怎么说也是老街坊的孩子,有时就赊斤把肉或赊个猪心或赊挂小肠什么的给他吃。可二驴子见胡三这样,就越发得寸进尺,有时候还嫌猪心、小肠吃腻了,要赊猪头和肘子吃。
大半年过去,胡三的小本本上早已记满了账,可就是不见二驴子还钱。这天,胡三找他要,他不但不给,还对胡三说:“三叔,你小肚子往里吸,存住气,人不死,账不烂,还怕我不还钱?”
二驴子如此过分,胡三就再也不赊肉给他吃了。一连三天,二驴子没从胡三这里赊上肉吃,急得团团转,眼珠子一转,他就想了个主意。
这天,二驴子不知在哪里捡了头死小猪,“吭哧吭哧”地背了来,朝胡三肉案前一撂,说:“人都说三叔眼准,你看我这头猪能剥几斤肉?”
胡三正忙着,没工夫理他。
二驴子凑到胡三跟前,拔高了嗓门叫道:“三叔,你看这猪能剥几斤肉?”他说着,就一把摁住胡三的手,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
胡三不由恼了火,挣开二驴子的手,把刀往肉案上“啪”地一拍。
二驴子吓得头一歪,倒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我找你剥……剥猪,又……又不是白剥,我付钱……钱,还……亏……亏了你不成?”
胡三被二驴子搞得哭笑不得,放下手里的活,看看撂在肉案上的死小猪,说:“我看这……能剥五斤半肉。”
二驴子“嘿嘿”一笑,老鼠眼转了三圈,对胡三说:“我这猪二十多斤,才剥五斤半肉?”这只死小猪哪有二十多斤重,二驴子故意多说了十几斤。
胡三一听,又瞥了一眼死小猪,说:“少算一两,我赔你一斤。”
二驴子斜着眼说:“少一两,三叔赔我一头猪。”
胡三眼一瞪,一拍大腿说:“我割腿肚子肉赔你都行。”说完,就让家人提来水,洗净猪,放在肉案上,亮出剔骨刀,开膛破肚。只一袋烟工夫,那死小猪就肉是肉、骨是骨地分成了两堆,用秤一称,净肉果然五斤半,旁边看热闹的人一片叫好。
二驴子其实是想让胡三替他把猪剥了,现在见目的达到了,便喜滋滋地将剥下的猪小肠扔给胡三,说:“三叔,这小肠我不要了,抵加工费吧。”
胡三“啪”地把它扔还给二驴子:“我馋急了就吃这死猪肠?你拿回家自个儿吃去吧,加工费我也不要了,只要你服你三叔就行。”
二驴子一听,当即“嘿嘿”一笑,把胡三替他剥好了的肉啊、骨啊、肠子啊什么的一包,乐颠颠地回家去了。
待把这些家伙吃完,过了五六天,二驴子的嘴又馋了,于是就又涎着脸去找胡三赊肉吃,胡三不赊,二驴子就天天来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