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客和刀客: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多年前的秦岭腹地。那年的五黄六月,腰身壮实、天生一把好力气的苏老大腰别镰刀,接连赶了两天两夜的山路后,走进了一个名叫栖鸦堡的小村落。
栖鸦堡村子不大,三面靠山,一面临河。山是荒山,连名字都没有,当地人就那么东山北山的叫;河有名字,叫饮马河,约有二三十米宽,水深流急。赶上下大雨刮大风,浪头呼啦啦乱飞乱蹿,能完全淹没那座一走上人便颤颤晃晃、嘎吱作响的木桥。苏老大就是从这座桥上跨进村的。
苏老大的身份是麦客。说白了,就是在麦熟季节专门走乡到户替人收割麦子的壮劳力。这一行当也叫“赶麦场”。而苏老大来栖鸦堡赶麦场,是听说此地的庄户人家出价高,比别处要高差不多两成,而且活儿也好找。这不,苏老大前脚刚进村,就听到一声细声细气的招呼飘进了耳朵:“这位大哥,你是来赶麦场的吧?”
苏老大循声看去,很快看到一个估摸有二十三四岁、长相白净的年轻女人正站在自家院门口冲他招手。“我是。你家有活?”苏老大边接茬边迎了过去。年轻女人点点头,说:“我家有3块地,都不大,加起来2亩多点,眼瞅就熟了。你还是跟我家男人谈价吧。”
按理,2亩麦地不值当雇工,即便只有一把镰,至多也就3天的活儿。但在迈进门的那一刻,苏老大又改变了想法:这家还真得雇人,不然,麦子非炸壳在地里不可!
为啥?女人生得细皮嫩肉,哪是顶着热辣日头下地干活的主儿?男人患过小儿麻痹,双腿萎缩,连路都走不了。不过,人很大方,一开口就给了苏老大一个高价:“你要觉得这工钱不亏,咱这就去认认地界。对了,我这人心眼不坏,你要沒地儿住,就住我家东厢房。巧枝,一会儿你就去拾掇拾掇。”
接下来,3人去了麦地。男人不能走,巧枝就把他抱上一辆双轮地排车,襻带套肩,颠颠簸簸拉着走。路上,男人磨磨叨叨,说他姓陈,大名富贵,可街坊邻居都喊他瘫巴,陈瘫巴。这个外号刚蹦出嘴巴,他就抓起一根手指粗的柳条,照着巧枝的后背抽去:“你能不能走稳当点?想颠死我去找野汉子啊?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也拽你下坟坑陪葬!”
“啪”,柳条落肩,苏老大瞧得真切,巧枝禁不住浑身一颤,发出了“啊”的一声痛叫。陈瘫巴则鼻孔蹿气,歪嘴骂道:“叫啥叫?知道疼就好好拉车。”接着瞅向苏老大,“这女人,不能惯。老话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要惯她,她就敢蹬鼻子上脸。”
苏老大没吱声,用余光瞄见巧枝虽咬紧了嘴唇,可大颗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跌出了眼眶。到了地头,苏老大掐了穗麦子搓搓,又瞅瞅大太阳,说由于麦子种得迟,还得十天半月才能开镰。第二天,苏老大在给陈瘫巴的东邻陈老蔫家收割麦子时,陈老蔫重重叹口气,说巧枝是陈瘫巴花钱买来的媳妇,怕她跑,隔三差五就打一顿,想打服她,乖乖伺候他。第4天头上,苏老大又被一个绰号叫“陈大板牙”的村民雇去收麦。忙到晌午,陈大板牙环视一圈,神秘兮兮地嘀咕:“苏老大,敢不敢把巧枝那小媳妇拐走?那小媳妇,啧啧,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苏老大一听,手一抖,锋利的镰刀差点割上膝盖。不等回话,陈大板牙那腰粗臀肥的老婆已跨步过来,抬脚就踹了陈大板牙一个前趴:“老王八犊子,再敢胡咧咧,老娘缝上你的臭嘴!”
一转眼,小半月过去。就在苏老大再转回陈瘫巴家、睡进东厢房的那天半夜,忽听“吱呀”声起,一个人影闪进了屋。
“谁?”苏老大正要起身,一只嫩嫩软软的女人手已捂上了他的嘴:“苏大哥,是我。求你带我走,离开这该死的栖鸦堡,该死的瘫巴,行吗?我会一辈子跟着你的。求你了。”
是巧枝,陈瘫巴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