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工黄大汉年满二十八还是光棍一条,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东家吴老财为他操起心来。别以为吴老财怜贫济困,实是另有所图:黄大汉生性老实,是个好庄稼把式,虽吃糠菜饭、喝南瓜汤,但干起活儿来肯卖死力,这样的长工打着灯笼难找。
吴老财想给黄大汉找个老婆,一为家里添个针线女奴;二来生个小长工给吴府当牛作马,一举两得。这年头闹饥荒,老百姓卖儿卖女卖老婆,女人比猪羊还便宜。黄大汉拿着吴老财给的几贯铜钱到“人市”,见许多蓬头垢面的妇女、衣衫褴褛的孩子,插草标贱价叫卖。黄大汉看中个女子正要谈价,听身后一声叹息,他转身一看,见是个白发苍苍的瞎眼老太婆,面带菜色,身插草标双膝跪地,面前的纸上写着:“铜钱五贯,卖身做娘!”
这老太婆年纪大又是瞎子,还卖身给人做娘,“人市”买主虽众,唯独她这儿无人问津。正值数九寒冬,老太婆衣裳单薄,瑟瑟发抖。黄大汉心善,他从小没爹娘,一见老太婆在寒风中咳嗽发抖,大汉心像尖刀扎!黄大汉过去跟老太婆打听,她说:“我年近六十,只有一个干儿子,我不能养活自己,老身才卖身给他谋生。你当面把钱交他,老身才跟你去。”
黄大汉老实巴交,又同情老太婆遭遇,说什么他都点头。两人谈妥,老太婆喊来个破衣烂裳、身材修长的小伙儿,说这是她干儿子。三个人写下契约,黄大汉将钱交给小伙儿,要领老太婆回去。小伙儿泪流满面,说舍不得干娘,想跟干娘住三天。
黄大汉见小伙儿真挚,带他跟老太婆回自家破屋。小伙儿伶俐勤快,一来就帮黄大汉修修补补,夜里他说想挨干娘睡,老太婆睡破床,小伙儿打地铺,三天后才告别干娘而去,留下老太婆跟黄大汉过日子。黄大汉依照契约,诚心把她当娘,自己半饿肚子省下野菜稀饭让娘吃饱;屋里冷他用泥巴做个简易火炉,捡干柴回来烧火暖屋;见娘没有衣穿,大汉找管家胡三借高利贷,买土布给娘做棉衣;娘的眼睛看不见,大汉削根上好木棍给她做个拐杖,把娘照顾得无微不至。
大汉对娘这么好,娘对他也真情实意。她虽眼瞎,手脚还能干活,大汉下田下地干活忙,娘在家烧火做饭缝缝补补,让大汉感到家庭的温暖。
吴老财出外一个月回来,听说黄大汉买个老瞎婆,怒骂说:“我给你钱,是让你买个老婆,给我生个小长工,为我家做苦力,你小子却买个老瞎婆。咱吴家不养废人,快把老瞎婆送走,不然我把你俩一起卖给煤窑做苦工!”
黄大汉虽舍不得娘,可吴老财说一不二,什么狠毒的事都做得出!瞎娘晓得他遇上难处,安慰说:“孩子别急,娘跟你说句实话,我是府城首富夫人,丈夫陆士奇曾在朝为官,看不惯奸臣当道、奸贼横行,辞官回来隐居闹市。我们年近六旬,只有一个闺女,因丈夫常年患病我又眼瞎,急欲招婿继承家产……”
原来,陆士奇夫妇历经仕宦饱经世事沧桑,一不愿招做官的,嫌官员贪酷残暴,凶恶胜过豺狼;二不招商人,嫌商人见利忘义、人面兽心;三不招富家公子,这些人仗父辈之福荫灯红酒绿,大多是酒囊饭袋。他们想找个仁慈善良、忠厚老实的人为婿,一好照顾女儿,二好继承家财。陆小姐通情达理,怕找个薄情负义、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误终身,支持父母的意见。
陆家夫妇商量说,如今人心不古,人言不可信,让下人仆役寻找打听容易受骗上当,不如自己吃一番苦亲自寻找。因陆士奇患病,陆夫人只好亲自出马,带几个心腹仆从,自己装扮成穷瞎婆,插草标卖身给人做娘。可谁会傻到花钱买个瞎子做娘啊!陆夫人十分平静,想哪怕等三年五载,总会等到个有同情心的人!终于等到黄大汉,把陆夫人买去,仆从们装成小贩、闲汉,暗中保护。
陆夫人说完,掏出块刻有字迹的纯金鱼头牌给黄大汉做信物,让他明年正月十五,拿这块鱼头金牌到陆府认亲,她要星夜回去,告诉丈夫、女儿喜讯。
夫人让黄大汉三更送她出村。到了村口,朝几间破屋喊几声,屋里走出几条大汉,他们是陆家的保镖、仆从,跟到这里暗护夫人。有人牵出毛驴扶夫人坐上,夫人嘱咐黄大汉速回,别跟人提这事。黄大汉回去掏出鱼头牌看,牌上刻有“陆府”二字,不禁越看越高兴,暗谢老天。
黄大汉想起将来好日子心里欢喜,时不时掏金牌偷看。这天,管家胡三找他收高利贷,大汉正观赏鱼头牌,胡三劈手夺去一咬:“乖乖,是真金子!”
黄大汉伸手去夺,胡三怒喝:“好小子,你穷光蛋一个,哪来的金牌牌?是当强盗抢的,还是做贼偷的?”
黄大汉正要解释,胡三二话不说,抓他去见吴老财,将金牌交给吴老财。吴老财想这穷小子,竟有这么一大块金子,肯定来路不正!当下审问黄大汉。黄大汉不讲,吴老财大喝:“谁不知你穷得叮当响,这金牌贵重得很,不是偷的、抢的,难道是天上掉的,地下冒的?若不如实招来,把你送到衙门打屁股上夹板!”黄大汉吓落了三魂七魄,忙把买媳妇遇瞎老太婆的奇遇说了出来。
吴老财沉吟一下,叫胡三把黄大汉带下去。黄大汉说:“把金牌还我吧!”吴老财吼道:“你的一面之词不算数,金牌暂放我这儿!”
黄大汉还想说啥,吴老财手一挥,胡三带家丁把他推出去了。黄大汉回家沮丧得连饭都没吃就蒙头大睡,半夜大门被踢开,冲进一群蒙面人。黄大汉梦中惊醒被人按住,嘴被塞住,手脚被绑,装进麻袋,被人抬到大河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