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天山

 
初见天山
2017-04-28 17:47:44 /故事大全

蜃气在天山北麓的盆地里虚无飘渺地蒸腾,覆盖着积雪的山顶仿佛是悬在半空的云,自东向西连绵不断。

烈日下,一个流浪汉在天山脚下沿着公路闷头走着,身上的厚棉衣泛着油光,背着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拎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布袋子,前倾的上身左右交替地晃着,远远看上去像失码的天平。在路边一处水洼旁,他放慢了脚步,一群乌鸦围着一只站在褐色砂岩上的大鵟,大鵟昂着首、张着喙像在布道。我们的车从他身边驶过,他没有抬头,继续赶路。

山中气候多变,响晴的天空转眼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山路湿滑,我们打算找地方扎营。山坡上有间犹如碉堡的房屋,房顶长满一人多高的杂草,冒着烟的烟囱显示有人居住。

我们隔着门打了声招呼,出来一位头戴白帽的哈萨克老人,他鼻子陡峭、眼窝深陷,脸上布满疑惑。他不懂汉语,我们一通比划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裸露着树根的粗壮落叶松和一簇簇圆柏嵌在高耸的山体上,房屋四周的草地上到处是半湿不干的牛粪,半山腰一条半米深的防水渠像括号一样裹在房后。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相对平坦的草地开始支帐篷。老人双手笼在袖管里,沟壑纵横的脸上带有一种如天山气候般莫测的神情,看着我们打地钉、系风绳,不时发出惊讶的“呕”声。雨渐渐大起来,老人示意我们到屋里坐一坐。

屋子里黑黢黢的,有浓重的羊膻味。十几平米的空间大部分被地炕占据,一位扎着白头巾的老太太安静地坐在炕沿上,守着火炉上冒着热气的铁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羊肉烩饭。炕上铺着几张已经磨得发亮的地毯,炕头有一只黑猫瞪着不安的眼睛注视着我们。

老人脱了鞋,萎在土炕一角,乌拉乌拉说着,一边用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右眼上画圈。我们面面相觑,急得老人唉声叹气,最后他干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烟纸,撵上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不知是烟熏还是火烤的缘故,那只趴在炕上的黑猫突然跳到门口用爪子挠门,喵喵叫个不停。我们趁机起身告辞,门刚开了一道缝,它就窜了出去,径直冲向帐篷,跃了上去。我的心咯噔一下,帐篷果然没能逃脱它的利爪,雨水顺着一道抓痕慢慢渗进内帐。我们担心黑猫不会就此罢休,匆忙收拾告别,留下一脸狐疑的老人。

晚上,我们住进了几十公里外的巴里坤宾馆,老式电视机只下半截有影,上半截黑屏,床单上打着补丁,补丁上又漏了洞。打开窗户,清凉之气顿时冲散了房间内的霉味,天山近在眼前,黛蓝色的夜空中一牙新月勾住了东飘的云,山脊上的积雪闪着银灰色的微光。

7点半晨光初露,整个县城罩上一层金黄,用粘土夯实的古城墙残缺不全,城墙下是一大片刚收割完的麦地。几百只灰褐色的勒泰大尾羊在结着晨霜的麦茬间仔细翻找着麦粒,绊着腿的骆驼满嘴唾沫地磨着牙,一头黑色奶牛极不情愿地被一位哈萨克妇女拽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哞哞声。

午后,晴空突然下起了豌豆粒大小的冰雹,街角刚才还围着下棋的一群男人不见了,冰雹把棋子砸得噼啪作响。美食街上一家名为丝路抓饭王的店里,一个哈萨克男孩兴奋地用笼屉一趟趟接着冰雹,店伙计们就像吃豆子一样嘎嘣嘎嘣品尝起来。

我们一路向西赶往奇台,在下涝坝乡一处公厕旁,我下车解决内急。路边的山坡上一阵尘土飞扬,一只前半身白色后半身黑色的动物风驰电掣般向我冲来,就在快撞到我的瞬间,它来了个90度急转弯,兜下坡去。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两头发了情的驴,前面是头白驴,后面是头黑驴。

奇台远比巴里坤嘈杂,满街乌泱泱的人群让我们无心前行,临时决定原路折返。天黑前,我们在天山脚下找到一处僻静地宿营,百米外是一片坟地。那晚夜空深邃却不见繁星,周围寂静异常,我们与亡灵相安无事,睡得还算安稳。

返回的路上,再次经过那处水洼,只有3只乌鸦在那里,大鵟已经不在,“褐色的砂岩”居然是一只被掏空了内脏的勒泰大尾羊,这里上演的原来是一场血腥盛宴。

阳光依旧强烈,风在耳边呼啸,远处的公路上一个黑点在向前缓慢移动。摇晃的背影让我们认出了那个流浪汉,我们从他身后驶过,他仍旧闷着头。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TIPS

1.一位去过新疆的车友曾以每天一斤的速度增重,这里的抓饭、拌面极具特色,我们印象深刻的是巴里坤美食街上的一家烤馕铺。

2.巴里坤和奇台都是古城,有历经沧桑的遗迹,我们沿着天山北麓,一路上每隔30里就能看到一座烽火台。

3.天山北麓有农田,更有牧场。120万亩的伊吾军马场辽阔壮观,是中国四大军马场之一。

图、文 姜晓明 编辑 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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