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古画
晌午的白日刺得人睁不开眼,四下里一片静谧。边境重镇青州都督府里,大都督风纪心中烦闷不堪,取下墙上挂的铁胎弓走出书房。来到院中,环顾四周,并无可射之物。正当无聊之际,忽见头顶一只苍鹰飞过。风纪搭箭在弦,弓背射出,羽箭“嗖”地一声呼啸而去,正中苍鹰。
只听半空中哀鸣一声,那苍鹰倒栽了下来,“砰”地掉在院中。风纪走过去,一眼就看见苍鹰腿上绑的铜管,伸手取出铜管里的东西,原来是前朝国手丹旭的名作《百鬼夜行图》。画中恶鬼一个个青面獠牙,恐怖至极。画右边题了一句诗:谁道是人世无常。
管家阿福走了过来,一见地上的苍鹰,说道:“老爷真是好箭法,连老鹰都射下来了。”风纪却若有所思地说:“这可是一只训练有素的苍鹰,它要把这幅画传递给谁呢?”
眼下青州正值非常时期,传言契丹国已派出大军,准备奇袭青州,可是一连几天过去了,城外却毫无动静。想到这里,风纪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这不是一幅普通的画,而是契丹大军传给城中内奸的密信?
眼下形势瞬息万变,城中若是藏有契丹人的内奸,里应外合,那偌大的青州城就岌岌可危了。风纪不敢大意,即刻来到大将军萧千府中。
不想萧将军未在府中,副将严军道:“回大人,萧大将军今早出城了,至今未归。”“什么?”风纪起身道,“大军压境,萧大将军却不在城中!快命人去找,一定要把萧大将军找回来!”
风纪心急如焚,一个人骑马来到西城门,见到门官问道:“有没有看到萧大将军?”门官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今早看到萧大将军一人骑马出城去了。”
无头将军
风纪正自疑惑,忽见门官面露惊恐之色,手指远处,说道:“萧,萧大将军。”风纪扭头一望,只见一骑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身披铠甲,竟没有头颅!风纪吃了一惊,连忙下马跑过去一手攥住马缰绳,一手拦腰将无头尸抱了下来。根据穿着判断,无头尸就是萧千!风纪颤声下令:“将尸体抬进都督府严加看管,没有本都督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查看!”
几个士兵抬走尸首后,风纪望着地上那一行殷红的血迹,朗声道:“你们几个跟我来。”数名官兵骑上马跟在风纪后面,一行人循着地上的血迹一直追到了一片竹林前。放眼望去,偌大的竹林连绵几十里。虽是白日,竹林里却阴森森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不远处是一块灰黑的石碑,上刻“百鬼竹林”四个血红大字。风纪道:“跟我进去。”身后一名官兵颤抖着说:“大人,还是别进去了吧。听说这个竹林里有鬼,根本没人敢进去。”
“胡说!朗朗乾坤,何来鬼怪?快跟我进去!”风纪当先下马而入。众官兵不敢违令,只得跟了进去。刚走了一截,四周已经完全被黑暗包围了。众官兵点着火把,缓缓前进。风纪一边搜寻着地上的血迹,一边机警地望着四周。又行了几百步,风纪正蹲身勘察,忽听一名官兵“啊”的一声尖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风纪拿火把—照,正是萧千的头颅!看来这里就是现场。风纪仔细勘察了一下,发现道路两旁的两根粗毛竹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又向前走了一段,风纪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尊假人。萧千为什么要一个人来百鬼竹林呢?
勘察完现场,风纪命令道:“把假人和萧大将军的头颅带回去。”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半个时辰后回到都督府中。仵作上前禀道:“大人,萧大将军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未时左右,尸体的脖颈处有勒痕,像是被锋利的钢丝直接勒掉了头颅。”
风纪想了想,命人传来伺候萧大将军的丫鬟小红,问道:“你可知道你家老爷今早为何孤身出城?”
小红说:“今天早上,我家老爷说要喝茉莉香茶,奴婢就下去泡了一杯,刚端到书房门口,就听我家老爷破口大骂:‘这个无耻小人,我要活剐了他!’接着就夺门而出。”
风纪思索一阵,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家老爷为什么会突然生那么大的气?”小红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我进了书房后,发现地上到处都是碎纸,纸上好像写有字,像是老爷刚刚撕的。我想老爷肯定是看了纸上的字后才大发雷霆的。”
风纪闻言喜道:“那些碎纸片在哪里?快去找来。”小红应了声快步出去,一盏茶的工夫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木盘,盘子里是大大小小的碎纸片。风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碎纸片拼好。只见纸上写道:萧大将军,我就是你妻子的情郎,有本事的话来抓我。我在城外百鬼竹林等你。
风纪早就认识萧千的夫人林青慧,并且知道她品行端正,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依照纸上的意思,林青慧难免有红杏出墙之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风纪沉思一会儿,望着小红说:“小红,你最近在府里有没有看到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小红战战兢兢地说道:“昨天晚上,老爷心里非常高兴,吩咐做了几样小菜,说要和夫人喝上一杯。大约是戌时时分,奴婢端着几样小菜跟在老爷身后,来到夫人房门前。老爷正要上前敲门,忽然听到房里传来男女的调笑声。老爷当时气得一脚踹开门,竟发现夫人赤裸着上身和一个华服男子在床上调情。老爷气得破口大骂,上前和那个华服男子动了手。不料那人武功高强,斗了几招就跳窗逃走了。”
“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小红摇头道:“奴婢当时吓坏了,没看清楚。”风纪喝了口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你别走,在这里等着我。”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少时,风纪将那尊假人扛了进来,说:“小红,你好好看看,你昨晚见到的那个华服男子是不是跟这尊假人很像?”小红围着假人看了看,说:“哎,没错,就连穿的衣服都一样。”
华服男子
风纪顿时明白了。凶手昨夜很可能暗中给林青慧下了春药,故意让萧千看到自己和林青慧调情这一幕,然后逃之夭夭,今早又留信于萧千的书房里。萧千看到信后,自然愤怒至极。家丑不可外扬,萧千只好孤身前往百鬼竹林。凶手事先将一个假人立在林子里。萧千看到假人,以为就是妻子的“情郎”,夹马飞速朝假人奔去。不料道上早已横着拴好了一根锋利无比的细钢丝,且已算好了高度,“哧”的一声便将萧千的头颅勒了下来。
那个华服男子到底是谁呢?风纪愣了愣,说道:“走!去见你家夫人。”二人出了都督府,来到将军府中。走进一个小院,小红手指一间房道:“这就是夫人住的地方。”
风纪见门上挂着一把锁,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红道:“昨晚那个华服男子逃走后,老爷将夫人暴打了一顿后就把她锁在房里,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打开。”
风纪抽出长刀用力一削,锁链就断了,推门走了进去,发现林青慧躺在地上。风纪连忙用手试了试鼻息,已经咽气了。风纪仔细看了一下尸体,说道:“凶手好歹毒哇!”
风纪仔细检查房内,在木几下发现一个玉坠,忙冲小红道:“你可认识这个玉坠?”小红看了看,说:“不认识。奴婢在府里七八年了,也没见老爷或夫人戴过。”
难道是凶手留下的?风纪回到都督府里,将玉坠递给阿福,说:“阿福,你见多识广,看看这个玉坠有何不同。”阿福接过玉坠,见是—个月牙形的小环,环里是一只老鹰。“老爷,这像是契丹人佩带的饰物。小人曾经认识一位契丹商人,他身上佩带的就是这种饰物。契丹人把老鹰敬为神灵,就像我们宋人把龙尊为图腾一样。”
风纪喃喃道:“照你这么说,凶手是契丹人?”阿福望着手中的玉坠,忽道:“老爷!你看!”原来月牙的一头竟然可以扭动,阿福扭掉一个小盖,发现月牙里淌了几滴白色液体出来。风纪闻了闻,道:“像是一种药水,可它是干什么用的呢?”阿福说道:“老爷,我想这药水一定有大用处,不然为什么要装在玉坠里随身携带呢?”
“有道理。”风纪在房里踱来踱去,猛然想起时下的局势。半个月前,朝廷传来六百里加急,说和契丹国彻底决裂,让他和萧千屯军备战,以防契丹人突袭。萧千乃是沙场宿将,值此非常时期却离奇死去,风纪隐隐地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酝酿,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已是掌灯时分,风纪在书桌旁坐下来,望着墙上的《百鬼夜行图》发呆。画中的恶鬼一个个面目狰狞,神态各异。看到画上的题诗,风纪忽然灵机一动,将玉坠里的药水倒在画中的“无常鬼”身上,须臾现出四行二十八个小字:地狱亡灵盼过节,鬼门大开在至阴。待到烟火升空时,五万厉鬼朝日落。
万鬼夜行
七月十五,夜色渐渐笼罩了下来。一束绚烂的红色烟火冲向夜空,“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数百条黑影朝西城门飞掠而去,他们手里的长刀折射出噬人的光芒。守城官兵猝不及防,眨眼间和黑影战成一团。又是一束红色的烟火冲向天际,城外鼓声震天,犀牛角吹响了冲锋号。大批契丹士兵朝西城门拥过来,大将军哈答骑在马上,手中宝刀一挥,尖声道:“给我杀!”他身后是威武雄壮的五万契丹大军。
忽见城楼上亮起无数火把,风纪望着城下,扬声道:“哈将军,深夜造访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哈答疑惑道:“风大人,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西城门攻进来?”
风纪说道:“你们告诉我的呀。我看到了画中的暗语,民间传说七月十五是鬼节,阎王会把地狱里的恶鬼放出来,‘至阴’之时当然是半夜;当烟火升起来的时候,会有五万大军朝日落的方向杀过来,‘日落’当然是西方。所以我就率大军在西城门恭候将军。”
这时,忽见一骑驶出,竟是萧千的副将严军!只听他叫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风纪,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风纪冷哼一声,道:“为了夺取云州,你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严军闻言神色大变,叹道:“看来我们的计划你全知道了。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风纪听了,淡淡道:“案发后我在林青慧的被杀现场发现了一个玉坠,还在林青慧房里找到一封遗书。遗书里说因为自己的丈夫不相信她,所以她已经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试问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挣扎求生呢?林青慧既然不会去挣扎求生,当然就不会拽凶手身上的玉坠,只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可凶手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玉坠呢?”
严军闻言一怔。风纪继续道:“那天射下那只苍鹰后,我发现苍鹰的翅膀下面绑了一块铅。后来我明白了。你们知道我喜欢射箭,故意绑铅块限制了苍鹰飞翔的高度,其目的就是让我发现苍鹰,然后把它射下来。我发现了铜管里的《百鬼夜行图》,并且开始怀疑是不是契丹人传给城中内奸的密信。接下来严军设计杀害了萧千和林青慧,故意将一个契丹人的玉坠留在现场,目的有两个,一是告诉我杀死萧千和林青慧的凶手很可能是契丹人,然后你们又让我用玉坠里面的药水发现图中的暗语。这样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哈答冷笑道:“既然风大人如此精于推理,那就说说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风纪正色道:“目的是让我相信《百鬼夜行图》是你们传给城中内奸的重要密信。画中暗语的意思不难理解,更重要的一点是让我相信有五万契丹大军即将突袭青州。”
严军闻言面露恐惧之色,像是又回忆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严军暗中在林青慧的房里点了一支特制的线香,林青慧闻到香气后开始发情,严军扒掉她的衣服和她亲热。正在这时,门外的萧千闯了进来,见自己的妻子偷汉子,上去和严军打了起来。几招过后,严军跳窗而逃,却没有离开,而是趴在房顶上。待萧千走后,严军移开瓦片从房顶钻了进去。林青慧正在痛哭,严军趁她不注意,掏出钢丝将她勒死,然后故意将玉坠丢在了木几下⋯⋯
严军道:“我之所以杀死林青慧,就是为了将玉坠扔在现场,假装是林青慧挣扎求生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你勘察现场肯定会发现玉坠,这样就为你发现画中的暗语做好了铺垫。”
风纪冷哼一声,道:“当我看到画中的暗语后心里就更疑惑了,如果敌人真的是为了攻打青州,为什么又千方百计将攻城时间、地点、人数都告诉我呢?假设《百鬼夜行图》真的是契丹大军传给城中内奸的,我又无意中破解了画中的暗语,知道有五万契丹大军即将突袭青州,我该怎么做呢?你们杀了萧千,青州城中只有一万多士兵,而敌人却有五万。兵力悬殊,我肯定要从别处调兵增援。离青州最近的只有云州,按常理我会把云州赵文庆的三万大军调过来。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你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佯攻,为的就是让我把云州赵文庆的三万大军调过来,这样云州就变成了一座空城,你们好趁机夺取云州。实话告诉你们,云州赵文庆的三万大军根本就没有调过来。”
哈答惊得浑身一颤,道:“那我们今早看到的开进城来的大军是什么?”
风纪笑道:“那些只不过是云州百姓装扮的,为的是掩人耳目。偌大一个云州城,找三万壮年还不是问题。顺便告诉你们,云州城里已经布好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你们的契丹精锐往里面钻呢。”
哈答闻言喷出一口血,从马上摔了下来。
风纪道:“让我来看看你身后的五万大军都是什么。”说罢取出一支“火箭”搭在弦上,身旁一名士兵用火把点燃引线。风纪拉满弓手一松,“火箭”穿进严军身后的大军中,“轰隆”一声爆炸开来,火星乱迸,点燃了五万“大军”——原来那些“士兵”都是穿着铠甲的草人,近几日天气阴沉沉的,那些草人经风一吹远看就像真人一样。一经燃着,即刻“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火势像瘟疫一般蔓延过来,数千契丹士兵眼见大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一个个哇哇大叫着抱头鼠窜。风纪大叫一声:“给我杀!”
顷刻间,城门大开,宋军士兵趁势杀了过来……
选自《山海经》2010.3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