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烦恼

 
少女的烦恼
2014-12-08 18:24:13 /故事大全

罗菁菁走出屋子,提一口白铁壶到走廊尽头的公用龙头下接水,屋内的老龙头已经锈死,两天前就已失灵,怎么拧也拧不紧了,水失控般哗哗而下。罗菁菁只好拿绳将阀门暂时绑住,大水虽然止住了,但仍有小水浸出来。晚上,罗菁菁偶尔醒来时,会有一阵听不到水滴的声音,她误以为幺叔已经把龙头换掉了,可起来一看,那个破旧的水龙头仍在滴一些昏黄的锈水,像楼下小男孩的尿液。

水已接满,罗菁菁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站在走廊上眺望铁葫芦街的黄昏,在人字形斜坡中段,在大路即将分开的那个点,便是罗菁菁的所在,这个位置能轻松一览整个街区的景色。正是晚饭后的光景,天光由强转弱,似有变蓝的迹象,纳凉的人纷纷涌现,河边的风开始在逐渐收紧的光线中走街串巷,试图给所有人带来均等的凉爽。晚霞还挂在西北的天际,并有渐渐扩大的趋势,罗菁菁分不清那是正经八百的晚霞还是城北工业区的工业废烟。

直到身后有人提醒说,菁菁,你水潽啦。罗菁菁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果然,壶里的水早已溢了出来,那串水流撞击下的白色泡沫让罗菁菁突然想起一个人的死亡来。她微微一惊,细想之下,才发觉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罗菁菁侧着脑袋对提醒她的阿姨点头,算是道谢,随后拧紧龙头,提上壶,走开。任多嘴的妇女在那儿喋喋不休,你家叔叔怎么还不来给你换个龙头,这样多不方便呀,一个女孩子家

罗菁菁是一个礼拜前才来到铁葫芦街的,此前她在外省的一座城市念书,可由于户口的关系,不得不提前来到此地,就读单位的子弟学校。罗菁菁的父母是水电建设者,多年前,为了开发葫芦河而在此奋斗,单位的基地便建立在此。基地里人不多,除了部分留守工作人员外,大部分是一些老人孩子,当然还有一小撮儿不可忽视的群体——青年子弟,除了游手好闲、争勇斗狠外他们似乎什么也不做。

罗菁菁没办法把这里当做是家,虽然她不得不在这里生活上几年,直至高中毕业。她认可的家在川中的一座小城里,那里有把她一手带大的外婆,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而铁葫芦街对她来讲则是全然陌生的,哪怕这里也有她极亲的亲人。

罗菁菁住的这间屋是三叔家的,三叔和他的妻子在外地工作,常年难得回来一次。她住下来,不仅仅给这间空寂的房子添些人气,更重要的是她不用和奶奶四叔幺叔挤在一块,他们住在一套稍大的三居室里。她从未和他们搞好关系。

对于奶奶,罗菁菁的记忆十分有限,十余年中,她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模糊,如果不是这次住下来,罗菁菁几乎认为她有着另一副模样。四叔则不同,他是她记忆深刻的男子,对他的记忆曾一度和父亲平起平坐,不分伯仲。

四叔打小就很喜欢她,常来看她,每次来都带很多东西,颜色新奇的服装,大包小包的零食,外婆曾调侃说,四叔比你爸爸对你还好呢。

她和他曾在一个工地上度过了好几年的假期时光,有着非同寻常的友谊。她记得有一次四叔带她去看雪山,他们坐车翻过好几个山头,穿过一群群山壁间的猕猴,终于来到雪山脚下,可他们没有上去,雪只是山巅上的一层永不融化的冰激凌,即使不能上去,罗菁菁已经很兴奋了,在她印象中,父亲可从未做过这么浪漫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罗菁菁可不是那个在四叔面前撒娇卖乖的小女孩了,是个即将上初二的中学生,具备了少女的羞涩与矜持,这几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能要求单独住到三叔家,对罗菁菁来说,也算一种安慰了,她得到了可贵的自由,这也是她能在此处生活下去的底线,如果连这也享受不到,那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这是间四十平不到的屋子,一室一厅,罗菁菁睡最里间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凹凸不平的席梦思床,不知本来就是二手货还是被三叔一家睡成这样的,里面的弹簧都顶了出来,像急欲出笼的鸟。床头的对角位置有台小彩电,可闭路电视费常年无人缴纳,因此一个台也看不了,罗菁菁打算自己去把这笔钱给缴了,她可不想过没有电视的日子,那只会更难熬。除此之外卧房里就只剩一只油漆剥落的衣柜和一张书桌了,书桌是四叔搬来的,高矮正合适。他还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也不顾她是否能用上。在罗菁菁看来四叔是个热情过度的人,总问她有什么需求,还打算搬进来住以便照顾这个父母不在身边的侄女。这个要求把罗菁菁吓了一跳,一个大男人,虽是自己四叔,不管从前关系如何亲密,同住一室毕竟有诸多不便。罗菁菁可不是那个再也长不大只会调皮撒娇的小女孩了,她的女性特征已经凸显,自我保护意识开始启动,她不得不拒绝。而当她与他面对面时却说不出口,只能婉转地告诉奶奶,奶奶出面阻止了四叔,用语犀利几乎到了刻薄的地步,罗菁菁从来不知道奶奶还这么厉害,她有些窘了,甚至怜悯起沉默不语的四叔来。

那以后,罗菁菁不知该躲着四叔还是和他恢复以往的关系,她有些拿不准了。即便如此,每天铁定的见面次数却是无法回避的,比如饭桌上,每每见到四叔,罗菁菁都是埋头吃饭的样子,可四叔总是给她夹菜。有一瞬,罗菁菁恍然感受到了想象中的父爱,加上四叔说话和父亲几乎是同一个腔调,罗菁菁便愈加恍惚,记忆中父亲很少做四叔所做的事,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吧,罗菁菁想。至少她从未吃过一口他搛过来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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