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小卖部买东西的多为农民工,我喜欢听他们往老家打电话。他们有时会开怀大笑,有时会失声痛哭,有时会叫骂不绝。我也常常进入他们的角色,或喜或悲,不能自拔。
刚刚推着轮椅过去的中年妇女是家庭服务员,甘肃人,常来打电话。前几天打电话多拨了一个零,打到国外去了,仅几秒钟就显示话费8.2元。她当时都急哭了,我也不忍强收。“我早晨两个小时挣的钱,让你几秒钟给毁了。”我悻悻地说。之后她再也没打过电话。听说她5岁的儿子丢了,至今没有下落。每当她经过小卖部时,都要止步望上一眼,见我在就走开了,可能是怕我追要欠费。我很希望她来,想知道她儿子找到没有……
一天早晨六点,两个身穿保安制服、满头大汗、神情恍惚的小伙子来打电话。两人往老家打,跟家人叙述被骗的经过。干了3个月黑保安,没发过一分钱工资,每天只吃一顿饭。实在忍不下去了,趁老板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希望家人帮助联系北京的熟人,借点钱救济一下。家里人忙着查找联系,反复几个电话共7.5元。两人称要到南五环表哥家取钱交电话费,20分钟后把钱送来。这话太离谱了。“南五环离这儿有多远知道吗?”我严厉地问。他俩愣愣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小时也回不来。”我的声音加高了一倍。两人脸红红地说:“你放心,保证会把钱付上的。我们把上衣抵押给你!”“不用了,我相信你们……”两年多过去了,我再也没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不过20岁,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或许来还钱而没找到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有个人不能不提,他是这条街的保洁员。不管什么季节,早晨五点钟,他已扫到我们小卖部门口。我只知道他是河南人,他媳妇是他的“助理”,在附近捡废品,他们有两个孩子在老家读书。
某日的一个傍晚,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雪白的衬衫和光亮的皮鞋出现在我面前,身上还有一股香水味儿。平日总是穿一身满是灰尘的蓝工作服,见他突然打扮成这副光鲜样子,我不知所措。他说要去老乡家喝喜酒,来买一件礼品。我上下打量着他说:“人配衣服马配鞍,保洁员换装变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保洁员今天像新郎……”“哈哈,什么新郎,我是老狼……”他说。
农民工是最朴实的一个群体。初次来买香烟都是带着一种疑惑的表情,拿起烟先仔细看看、闻闻、捏捏、听听,然后才小心地打开,点上一支吸一口,看看燃点,静静地品味,点头付钱,满意而去。我多次听他们说买到假烟的经历。一次,有一位农民工打完电话,我没有零钱找,少收了两角钱,他过意不去,在屋里转了一会儿,买了一包花生米才离开。他是怕我吃亏,或者说不能白白接受两角钱的便宜……
我是北京人,因身体不便,所见范围狭窄,十余平方米的小卖部成了认识社会、了解社会的窗口,使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诚信是多么重要。
人间冷暖义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