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脚说:“我还是你妈呢,我生你的时候一个鸡蛋也没捞着吃!”
马正品不爱听了,瞪了李大脚一眼。李大脚从缸里舀了半瓢水,自己喝够了递给马正品。李大脚说:“我一点没说错,坐了四个月子,从来也没把鸡蛋吃够过!”
马正品把李大脚喝剩下的水往地下一泼,自己一拖一拖地去舀水。马正品说:“想吃蛋你嫁给老母鸡,我不拦着!”
李大脚说:“放你妈的圈儿屁!”
马正品得意地笑了。
鸡蛋吃完了,人都有些发呆。连马正品都懒得再干活了。与刚才的热火朝天相比,灶屋里一下变得冷清。可鸡蛋的香味还在空中弥漫,让人忍不住抽动鼻子。马正品懒懒地说:“大宝会找鸡蛋?找了鸡蛋还会告诉人?”马三说:“大宝会干的活多着呢。”马一说:“再多它也不会挣工分。”马二说:“再能它也分不来粮食。”李大脚把鸡蛋壳子哗啦哗啦扫到了灶门口,李大脚说:“杀了吃肉吧。”(原作者:尹学芸)大宝一伸前爪陡然站了起来,脊背上的毛像被风吹起一样耸立着。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李大脚。
李大脚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是说那条狗。与大宝比,它可不就只配杀了吃肉!”
柴狗一夜没有回来,它又到哪里去云游了。
中午收工回来,一家人彼此都问:“看见那只狗了吗?”谁都没有看见。李大脚对马三说:“你没事就去踅摸,看那只狗死哪儿去了。”午饭是那种敦敦实实的小火烧,高粱面,红得像染了鸡血。里面除了加了点盐,一点油星儿也没有。马二一见就没了食欲,他说:“杀狗!杀狗!”他烦躁的样子像得了什么症候,三间小屋灌满了他咚咚的脚步声。马正品已经在磨刀了,那把尖刀早些年间剥过兔子,已经许久不用了。马正品磨得专心致志,不时用手指去试刀锋。马正品总是不满意,他倾尽力气在磨刀石上,磨刀石疼得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马三吃了两个火烧,自己咬一口,喂大宝一口。马三也吃得百无聊赖,他也在想那只狗去哪儿了,他也闻到狗肉的香味了。
自从不管马四叫儿子,马三就再也不肯背着他了。不论走多远的路,马四像大宝一样在马三后面跟着。有时为了跟上趟儿,马四甚至跑丢了鞋子。马三村南村北转了个遍,没有看见柴狗的影子。村西的坑塘里十几只狗在咬群架。坑塘里的土松软细腻得像黑面粉。狗们在黑面粉上翻滚,呜汪呜汪的叫声像是在开演唱会。按理柴狗是该在其中的,它经常是演唱会的主角。马三和马四四只眼睛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只狗。大宝看得有些心痒,四条腿倒腾着,随时准备跃到塘下。马三朝前挥了一下手,大宝就把竖起的两只耳朵撂下了。他们沿着坑塘边走了过去,大宝边走边回头望,它没经历过那种生活,对那种生活有些神往。
马三问了遇见的很多人,有没有看见自家的那只狗。马三问的人,都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或者比自己小的人。他们都说看见了那只狗,早上,或者午后,在村南或村北看见的,反正不是现在。他们都喜欢大宝,跟马三说话,眼睛却放在大宝身上。马三倒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那些孩子们,他知道他们都想摸一摸大宝,大宝土黄色的皮毛染了一点铁锈,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富贵气。只有看着特别顺眼的人,马三才允许他们跟大宝亲近。有个叫小双的孩子不知深浅,搂着大宝的脖子叫了声“儿子”,马三一脚踹过去,小双就像中了枪弹一样尖叫一声,仰身摔倒了。马三说:“儿子也是你叫的!”小双的脸红得要迸出血来,眼里圈着泪,在地上滚了一下才爬起身,脸上满是羞愧。马三说:“管大宝叫声爸。”
小双胆怯地看了马三一眼,叫:“哥。”
马三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