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的瓜州汉(5)

 
逃荒路上的瓜州汉(5)
2014-08-07 22:08:50 /故事大全

一路上,人的生命脆弱得似秋后的蚂蚱。达吉礼和秀秀用手刨了个浅坑,掩埋了岳母。秀秀的身体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他们连一口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在这里停留久了就有走不到太平县的危险。达吉礼又用衣服在河床底蘸水,爬上河岸,往秀秀嘴巴里拧了几大口水,背起秀秀上路了。秀秀软若无骨的身体趴在他的脊背上,他的手不敢接触秀秀的身体,只用驼鞭兜住秀秀的屁股。

三、 救 人

冰雪皑皑的托木尔提峰是他们的路标。达吉礼背着秀秀走到托木尔提峰西南的山脚下,又一条河床拦在他们面前,河床底流水潺潺。他把秀秀放在一棵沙枣树下歇阴凉,他走下十多步深的河床底,美美喝了一肚子清甜冰凉的天山冰雪水,又用衣服蘸了水上来为秀秀解渴。岸上传来驼鞭声和秀秀的呼救声:“姐夫,狼,狼来了”他急忙爬上岸,看见秀秀手里拿着驼鞭,在抵挡一匹高大雄壮的独狼。独狼龇牙咧嘴地要朝秀秀身上扑。达吉礼手起鞭落,“啪”地一声脆响,鞭梢抽打在独狼后腿上,独狼嗥叫着向远处逃窜。达吉礼迅速收回鞭梢,盘在手中,去追赶独狼,没追赶上,回到秀秀身边。秀秀说这匹独狼偷偷走近她,她将驼鞭打出去,抽打在独狼身上,独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朝她身上扑,她来不及收回驼鞭了。达吉礼说,咱们找到落脚处,你练好快速收回驼鞭的功夫,才能防身。他把湿衣服上的水拧给秀秀喝,背起秀秀继续赶路。

太平县,地处东天山四面环山的高山盆地,东邻伊吾县,两县交会处有条名叫“口门子”的山沟,是两县通往外界的唯一进出口。所谓的“口门子”,只是东天山最低的一段大坂,走进山沟里几十里,翻越海拔三千多米高的大坂,才进入两县。

达吉礼背着秀秀走到“口门子”南山口,已经是半夜时分。南山口住着几户维吾尔族人家,为防备野兽的侵袭,家家都养狗。有气无力的秀秀趴在达吉礼的脊背上,汗湿的前胸紧贴在姐夫的后背上。走近一条在月光下银光闪闪的小河流,两人趴在河边喝了一肚子水,躺在草地上打了一个盹儿,天就大亮了。两人在河水里洗了把又脏又黑的脸,向维吾尔族老乡家讨了一块馕饼吃了,有了精神,又赶路。两人脚上的鞋底已经磨通,露出脚趾在乱石滩和刺草丛里穿行。沟底自上而下一条小河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山沟两旁是龇牙咧嘴陡峭的悬崖。越往山沟里走,空气越清新凉爽。脚下的路在步步抬高,每迈一步都很吃力。

太阳偏西时,他们才走到天山大坂脚下。翻越大坂有条弯弯曲曲、人和牛车走过的又窄又陡的盘山道。

达吉礼把秀秀放在小河边,想在草木丛里找点儿野果野菜垫垫饥,发现几百步处乱石丛里有几只白山羊在吃草。他走近山羊,一连喊了好几声:“这是谁家的羊”没人应。他抬手将驼鞭朝一只山羊甩过去,山羊一头栽倒在地,他掏出刀子剥羊皮,开膛剖腹,将羊肉大卸几块,拾柴草烧火烤羊肉吃。没有盐和调料,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两个饿极的人吃起来却特别香。光达吉礼一个人就吃了一条羊腿,又将羊的心肝肺烤着吃了。

两人的脚被乱石块和刺草割伤几道血口子,达吉礼拿刀子将羊皮割成巴掌大的小块,包在两人的脚上。

火堆的袅袅青烟,引来一位骑一匹大膘枣红马、头戴尖尖帽的哈萨克族汉子,用生硬的汉语问他们是干啥的。达吉礼说他们俩是逃荒的。哈萨克族汉子立马口气和善地说,这几只山羊是他放丢的。哈萨克族牧民有个规矩,逃荒要饭的落难人和寻找丢失牲口的人,路途上如饿极了,碰见羊群和牧民丢失的羊只,可以杀掉吃了赶路,但羊皮要挂在树枝上或放到高处,这是向牧人表明,是落难的路人吃了他们的羊,牧人知道了就不会肚子胀(生气)。他们谢了牧羊人,带上剩下的烤羊肉,开始翻越天山大坂。盘山道陡而险峻,加之高山缺氧反应,达吉礼背着秀秀每走几十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吃了烤羊肉有了点精神的秀秀,要下来自己走。她身子依傍着达吉礼,每朝大坂顶上爬几十步,都要停下来休息一阵子。人站在盘山道上往山下看,腿肚子打战。

太阳不高了,两人才爬上大坂顶,立马就感到浑身凉飕飕的。大坂顶呈马脊梁状,天山北坡长满葱郁墨绿色的松树林,几朵白云浮在山腰树林上空,整个山北草原像个巨大的锅底,如诗如画的景色收进眼底。从闹旱灾蝗灾的家乡走到这里,一路上都是酷热难熬的光戈壁,很少见到绿色,眼前的景色令达吉礼心里升腾起一股有奔头的希望,不由得深深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

秀秀仰面躺在山坡上,自梧桐林和野马河痛失亲人,这一路她像丢了魂,很少开口说话。她长得像姐姐慧慧,鹅蛋形的脸盘,一双会说话的杏眼,眼睫毛又黑又长,颀长的身材,性格却与慧慧截然相反,泼辣、开朗,甚至有些野气。达吉礼和性格温柔的慧慧从小在一个村庄长大,并且他看上了对他也有意的慧慧,二人性格都内向,有数的几次偷偷见面,还是秀秀暗中传递情报。逃荒路上失去几位亲人,秀秀成了孤儿。从今往后,达吉礼和小他六岁的秀秀就成了相依为命的兄妹俩,他决心要呵护好秀秀,不能有半点亏待秀秀的地方。

“呕儿——呕儿——呕儿——”

大坂北坡半山腰传来几声喊叫。他们俩站起身,望见几十头毛驴驮着麻袋,如一条长蛇阵沿盘山道蜿蜒而上,向大坂顶走来。达吉礼听父亲讲过,因太平草原只有一个进出口,不论春夏秋冬,都有骆驼、毛驴、牛车商队驮运着粮食和皮毛货,从这里走出去,再换成布匹和日用货,从这里走进来。

毛驴商队从他们眼前经过,有位壮汉问:“你们两个年轻娃娃是逃荒来这儿的吧?”达吉礼点了点头。壮汉从毛驴背上一个羊毛搭子里掏出两个大饼、两个白萝卜递过来:“你们是小两口,还是亲兄妹?”

达吉礼很感激地回答:“是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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