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头萝卜蜜蜜甜

 
青头萝卜蜜蜜甜
2016-12-23 13:43:49 /故事大全

  青头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把这句话在嘴里唱几遍,又把腊梅花在瓶子里插几枝,平原上也就到了春节时候。妈妈切一切风好的腊肉,爸爸捞一捞洗澡的泡菜,窗户外面就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娃娃走得再远也要回家来,一串钥匙始终挂着最老的那一把,推开门,爸爸问我:“女儿,想吃啥?”

  我说:“想吃白水菜!”

  在别人家里是不容易吃到这个的,更不用说馆子了:清汤寡水的怎么拿得出手!不然用米汤煮,不然用鸡汤煮,不然勾一汪芡,总要弄点花样——只有自家的人才会卷起袖子来煮一碗清清甜甜的白水菜给你:哗的一锅白水里,煮下白萝卜,煮下红萝卜,不然就煮下青菜脑壳去,煮个十几分钟菜,再洒一撮毛毛盐,正是说不出的润人心田。

  爸爸说我本来很讨厌吃白水萝卜,小时候,妈妈端起碗来撵得我满院子跑,就是要喂我一口白萝卜吃。他说硬是怪得很,以前你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偏偏都爱吃了。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南瓜甜得齁,苦瓜苦得涩,鸡蛋都腥臭腥臭的,白煮的萝卜更是水垮垮的,不知道哪点好吃!

  “是不是现在的东西味道都改良了,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说。

  爸爸说:“你找些话来说。来,我给你打个蘸蘸!”

  爸爸打得红油蘸蘸真是一绝,他说是因为家里的红油都是海椒面现磨现熬的。也是混了好多年,我这才成了一个大人,可以正儿八经地吃红油蘸水了——小时候却不行,小时候妈妈说这么小的娃娃哪能吃海椒,最多打个酱油蘸蘸。

  过去的很多年里,小娃娃们逢年都不能上桌子吃饭。我们一群堂兄弟表姊妹就凑一张小桌子,一人一双筷子一个碗,假老练地夹一下这个菜又捻一下那个菜。当然,总是有姨爹姨妈要来逗我们耍。有一年,六姨爹走过来,端了一个红灿灿的海椒碟子:“来!你们哪个敢拿萝卜蘸这个吃?朝天辣哦!”

  哥哥姐姐们都面面相觑,我最小却偏偏喜欢绷劲仗,就说:“我要吃!”

  姨爹说:“还是幺妹最能干!来!吃一个!吃一个就是小英雄!”

  于是小英雄就捻了一块白水萝卜,蘸着筷子尖尖朝红油碟子里点了一点,再把这个新奇的物件吃到嘴巴里去。

  朝天辣果然不一般,一辣就辣得底朝天。“轰”的一声,舌头也麻了,耳朵也雾了,眼睛里更是包满了眼泪花。哥哥姐姐们笑成了一团。“再吃一个!再吃一个是英雄,不吃就是狗熊!”哥哥起哄。

  “来!幺妹,再吃一个嘛?”六姨爹也兴致盎然地把海椒碟子递过来。

  结果小幺妹真的是想要当英雄啊,想得发了慌的不要命。那一天,大年初三或者初四,小幺妹5岁或者6岁,一口气吃了整整10坨蘸了朝天椒的白萝卜,一战成名天下知。

  “嗨!这女子硬是会吃海椒哦!”我们全家人都后知后觉地感叹——会吃海椒,就算是长大了,也就学会了吃苦瓜的苦,南瓜的甜,鸡蛋的香,以及白水煮菜的本色味道。

  爸爸说到这件事情,又是奇怪又是怄气。他说人家一家人过个年,个个都要吃得长胖了,唯独我们家里过个年,偏偏要将就这女儿的喜爱,天天吃白水菜,吃得肚皮里头一滴油都没了,活活瘦了三四斤。

  我说不对不对,你说得不全面,我哪是只爱吃白水菜,还有炝炒的青油菜和油焖的红油菜。

  青油菜最好只吃尖尖,吃的是马上就要来了的春天滋味,田野上的油菜把嫩叶子掐了,才好齐刷刷地长起来,长得高高长长的,再结上黄灿灿的油菜花;红油菜就贴着冬天的泥巴地长,长得枝肥茎壮,红里透紫,于是吃也就是吃白肥肥的杆杆,切得厚薄适中,一锅焖出来油亮亮的,甘甜里还要回一丝清爽。

  爸爸说:“我要吃肉!”

  好在过年里吃肉最是方便,阳台上挂满了肥嘟嘟的香肠,还有干香香的腊肉和酱肉。妈妈举着晾衣架一伸就取了一大坨下来,放在锑锅咕咕咕煮得满房子都是香。爸爸闻到了,就从书房里走出来,抱着一盅花茶在厨房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也就是等了十几分钟,他却觉得像是等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锅里面漂起了黄澄澄的油花花,香肠也煮得圆滚滚的,薄薄的肠衣里肥肉包瘦肉,清楚可见。爸爸就一夹筷子捞一根起来,举在嘴边吹一吹,一口咬下去——于是满嘴里包着香辣辣的肥猪肉,红油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心口和脾胃都打开了。

  爸爸终于舒坦了,在厨房里喊:“来!女儿!来吃一节香肠!好好吃!”

  我说我不想吃香肠,他倒也无所谓。当天晚上,就着这被香肠腊肉开了光的肉汤汤,我们煮了一锅青菜脑壳——于是,菜脑壳的清和寡都有了依靠,丰润了,饱实了。香肠和腊肉也切好了,瘦有瘦的干香,肥有肥的透亮,排在盘子里,各领风骚。妈妈又顺手炒了一盘韭黄炒肉,再焖了一碗儿菜,还捞了一碟洗澡泡菜。

  爸爸说:“这才像是过年嘛!”

  实际上年还没有过,还有两天才是大年夜。然后是初一初二初三。大年夜要去舅舅那吃年饭,初一是奶奶爷爷家里团年,初二坐车到花街子走人户,初三姑妈姑爹要走成都来——如此一天吃一天,吃饭就变得跟打仗一样:满桌子整鸡整鱼,堆着“机枪弹药”,也不管男女肥瘦,高矮老少,筷子一举,酒杯一碰,哒哒哒哒就是一阵扫荡。

  热闹也是热闹,舒畅也是舒畅。一年到头难见面的亲戚,见了居然分外亲热;平日里面不敢吃一口的甜烧白,心一横吃了,还要挖两口酒米饭;放了一年两年的泸州老窖五粮液,拿出来几弟兄一起碰了干了;互相递烟,发红包,打麻将,吃出来的瓜子壳壳和橘子皮皮要堆成一座山。

  一直这样到了初十,忽然没事了。我们一家人累得都要散了,一觉就睡到了中午11点,起来吃几个汤圆混到了下午。一直到了五六点,还是妈妈说:“夜饭总要吃嘛,你们想吃啥?”

  我都没来得及张口,爸爸就说话了。“吃白水菜!”他叹口气,“还是吃点白水菜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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