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周成顺来到河马酒吧,看到许媚正在舞池里跟一个帅小伙在跳劲舞。许媚一点没变,她的身边从来不缺男人。过了会儿,许媚香汗淋漓地和那个小伙子走过来,小伙子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周成顺心里有点酸酸的,说:“有了他,何必来找我?”许媚咯咯地笑道:“又吃醋了。得了,带我回家吧。”
半夜里,周成顺下床抽了根烟。许媚仍然那么妖媚,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可是,她为何要回来找他呢?这时,睡梦中的许媚突然抽泣起来,哭得很伤心。周成顺叫醒了她,许媚说:“我梦到我赤身裸体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许媚的眼神很飘忽,这是一个典型的精神病人的眼神。
楼下诊所的门铃突然响了。什么人这么晚还来造访呢?周成顺下了楼,从猫眼里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风衣风帽,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周成顺的心里“咯噔”一声响,张子仁!他哆嗦着,不敢开门。
张子仁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说:“周医生,我看到你了,就在门后面。你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呀。”在周成顺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子仁已经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张子仁抱歉地说:“周医生,实在抱歉,又这么晚来打扰你。可是你知道,我心里实在太苦恼了,我简直要发疯了!”周成顺勉强笑道:“我刚才、刚才正要给你开门的。没想到你、你……对了,你还没到你该去的地方吗?”
张子仁烦躁地说:“不行啊,上次你跟我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后,我回去想了又想,总算是想明白了。亿万家产又如何,回头往地下一埋,啥也没了,行,咱不要它了。这样我算是想通了吧?可还是不行?没有牛头马面,天使恶鬼来理我,我该到哪去呢?总不会一辈子就这么漂着吧?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可怜的鬼,实在是太痛苦了!周医生,你得帮帮我呀!”
周成顺挠了挠脑袋,说:“莫非,你还有什么没放下?或是什么愿意没实现?”张子仁埋首想了半天,突然一抬头,说:“难道是因为她?”
三、最难放下的东西
张子仁说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喜欢攀比,不仅比谁钱多,还比谁的女人漂亮,两个月前,他在酒吧遇到了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可就是心太野。送车送别墅都不管用,他花了比追求别的女人十倍的心思来追求她,她这才答应了。“出车祸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别墅里洗得香喷喷的在等我,我这才心急撞了车。结果,我费了这么多心血和金钱追来的女人,连碰都没碰上一下,我太冤了。难道就是因为这口怨气压在心里,所以才没办法离开?”
周成顺正要回话,许媚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说:“小顺子,你在发什么神经,怎么一个人说话呀?”周成顺想到许媚是看不到张子仁的,正不知如何解释时,突然看到身边的张子仁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许媚说:“她、她就是那个女人呀!”
周成顺明白了,原来,许媚口中说的有钱人就是张子仁,而张子仁口中的女人就是许媚。张子仁兴奋得不行,连声说道:“周医生,难道你知道我放不下的就是她,专门把她带来见我的?太谢谢你了,我要跟她说几句话。”说着,就见他伸手在许媚的眼前晃了晃,许媚打了个哆嗦,顿时睁大了眼睛,说:“你、你不是被撞了吗,怎么会在这?”
张子仁说:“许媚,我送你车不要,送你别墅也不要,但那天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我了?”许媚愣了愣,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傻呀,我那是逗你玩的呢。”张子仁瞠目结舌,半天也开不了口。周成顺心中一喜,或许,许媚喜欢自己更多一点,但许媚随后又转过头来,对他说:“重新来找你,只是因为你是心理医生。我很困惑,为什么我如此疯狂地寻找刺激,却好像从来没有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但你显然帮不了我,因为你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说着,许媚转身上楼,片刻后提起背包出了大门。
张子仁垂头丧气地说:“原来,我们只是她寻找的一个刺激。”周成顺叹道:“不管怎么说,你见到了她,也该没什么放不下了吧?”张子仁仍在极度沮丧中,说:“或许吧。”
第二天早上没事,周成顺没有开车,就顺着大路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儿子读书的小学门口了。现在是课间时间,里面好多小孩子在嬉戏打闹着,周成顺睁大眼睛,努力想找到儿子的身影,自从离婚后,他还没见过儿子呢。
一个保安见他形迹可疑,上来询问。周成顺说是来看儿子的。保安问他孩子叫什么,哪个班的。周成顺说了,保安一脸警惕,说:“他已经转学了,你说是他爸爸,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周成顺吃了一惊,问道:“什么?转学,转到哪了?”保安仍是一脸警惕,说:“这我怎么知道。你要没事,就请离开吧。”
周成顺立即给前妻打电话,但提示手机已停机。显然,前妻已经伤透了心,彻底断绝了与他的联系。周成顺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人潮人海,可是大家都神色匆匆,谁也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异。这时,周成顺才明白了张子仁的痛苦:他飘荡在世间,能看得到别人,可是别人看不到他,他无法跟人沟通,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比如许媚,还有自己,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张子仁再次来到诊所,看来他的心情不错,不等周成顺问,就说:“周医生,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了。”周成顺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回去之后,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我连钱财和女色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也是凑巧,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在打孩子的妈妈,那妈妈一边打一边骂:叫你去偷东西!我打你是为你好!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小时特别捣蛋,父母老打我,我一气之下就跑了,二十多年了都没联系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张子仁摘掉墨镜,用手拭了拭两个空洞的眼睛,“所以,我回去了,告诉父母,我不能尽孝了,请他们一定要好好活着。看着他们哭成泪人一样,我真后悔以前没有对他们好一点。说来也怪,做完这件事后,我突然就知道自己该去哪了。原来,我最难以放下的反而是自己一直忽视的亲情。周医生,虽然你没有帮到我,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该感谢你的。”张子仁说完,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下去,片刻后,沙发上只剩下一堆衣物了。
天亮后,那位姓戴的交警给周成顺打来电话,说自己的病劳他费心了,不过这几天那白影都没再出现,不用去治疗了。另外,那位叫张子仁的伤者,在昨天夜里12点左右终于断了气。12点左右,正是张子仁来诊所的时间。
周成顺想了想,拿起手机,找到妻子母亲的电话号码,他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妻子和儿子,他们才是自己最需要的。他不能像张子仁那样,到死了,才后悔没有对亲人更好一点。